苏玄惊醒,第一句话便是抓住那家主人的手,惊慌的问:“小鸽子怎么样了?”
那人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只是要服几天药,还要不停的换药。”
苏玄长长松了一口气,忙又问了一声,便匆匆跑到旁边房中去看轻歌。
小丫头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的抽噎着呢!抬头看到他进来,“哇”,放声大哭:“小玄子,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啦…..我不要死啊……”
一旁坐着的大夫不住的摇头,看到他进来,抹了一把汗,忙提醒:“快去劝劝你家妹妹吧!跟她说她死不了,她就是不肯信。”
苏玄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哽咽着说:“小鸽子,你听我说,你不会死,绝不会!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迎歌的小脸哭的都花了,垂眸看着他,噘着小嘴,轻声说:“你又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呜呜…..大夫说我手臂上会留疤,小胖子肯定不要我了,他要嫌我变丑了啦…..呜呜……”
苏玄又气又笑,指腹轻轻抚过她缠着纱布的手臂,轻声说:“他不娶你,我娶你!”
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楞的问:“真的吗?你会娶我吗?”
苏玄点点头,轻声说:“会!一定会!”
她想了半天,摇摇头:“可是我不能嫁给你啊!”
“为什么?”
“我不能抛弃小胖子啊!”
“他家下聘书了?”
“没有!”
“送彩礼了?”
“没有!”
“找媒人了?”
“没有!”
“那你怎么说?”
“那天,他采了好大好大一束花,给我的时候说,以后我就是他媳妇了。”
他鄙视的哼了一声,点点她的脑门:“你果真是个孩子,一把花就是他媳妇了?那他要是采一束花给猪吃,猪都是他媳妇了。”
小鸽子呆呆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那花后来喂猪了?”
苏玄哈哈大笑,揪揪她的头发,小声说:“那你就不是他媳妇了,猪才是他媳妇,你要是非得给他做媳妇,你可就是猪了!不过,这倒是蛮配你,你本来就笨的像小猪!哈哈……”
“你才是猪!小玄子我不管,反正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少年苏玄眼底清光流溢,转眸定定看了她半晌,小声说:“给我点什么信物?”
小鸽子在腰间摸了半天,一把扯下系着的如意结,塞到他手中:“如意结,可是我亲手编的!”
苏玄把量了半天,又笑:“都编错了!”
小鸽子脸一红,伸手去抢:“不要还我!”
苏玄一把塞进怀中,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可是,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
落魄的少年一脸羞愧色,小鸽子笑着推推他:“送我一支笛曲吧?以后再也不要吹给别人听。”
苏玄转头看向她含笑的眼睛,点点头,抽出腰间的竹笛,手指轻轻点动,悠扬的笛声缓缓溢出,在房中、在心间,轻轻流淌。
有些话,曾经只是孩子之间幼稚的笑言,像游戏,随着岁月的流逝、年纪的增长,终究会慢慢淡去,可是有些人,却记在了心里。
初遇玄宸的轻歌,那年只有八岁,“私定终身”的时候也不过是九岁的孩子,说了什么话,转头便忘了,她还照样和玄宸笑笑闹闹,和小胖子也玩的欢快,而已经十三岁的玄宸,却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成了一生的承诺,暗暗在心底发誓:拿命救了他的小丫头,他必然也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小鸽子重复着他教的诗,却被他打断了,笑着说:“绕床揍青梅!”
小丫头凶悍的跳起来,将苏竹马揍了一个鼻青脸肿,拍拍小手,冷哼一声,蔑视的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某日,一群孩子一起玩耍,小胖子又采了一束花送给自己媳妇儿,却一转头看不到迎歌的影子了,正寻找的时候,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知道你媳妇在哪儿,跟我来!”
小胖子憨笑着跟了过去,苏玄将他领到一处矮墙下,指指墙内:“你媳妇在那儿呢!”
小胖子举着花笑着喊:“媳妇儿……”
回答他的,是闷闷的猪哼声,一转头,领他来的那厮早溜了。
小胖子不晓得,小小年纪便腹黑如狼的苏玄,随即将小鸽子叫到一边,恶狠狠的威胁:“他再叫你媳妇你要是敢答应,非拧断你的胳膊打折你的腿!再送你花你要是敢接,就把你扔到青竹山的悬崖底下摔个粉身碎骨。”
泪花花在眼底转啊转啊,她撇着嘴,红着眼睛战战兢兢的点头,从那以后,再也不敢“脚踏两只船”了。
有时候她也很郁闷,觉得自己怎么不像小胖子的娘一样,管他爹管的死死的,倒像是村东的柳婶娘,被男人呼来喝去,眉眼都不敢抬。
小鸽子委屈极了,委屈委屈着,也就认命了,直到他突然说离开的那晚。
“小鸽子,给我一根羽毛吧!”
“为什么?拔下它的羽毛,它会哭的,不要!”
“只要一根!”
“为什么?它会哭。”
“鸽子又不是人,怎么会哭?给我一根就好,成不成?”
“不要不要不要!它真的会哭的。”
“小鸽子,我要走了,给我一根做个纪念吧!”
“你要走了,去哪儿?”
“不知道,我娘说要走,那便走,她不让我问。”
他吞吞吐吐说出自己要走的话,她的眼眶马上就红了,低垂着眼眸揪着衣裳角不说话,苏玄的心又酸又软,扯扯她的衣裳,轻声说:“我还会回来的!”
她嘴撇啊撇啊,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心疼的要死。
“媳妇儿,我真的还会回来的!”
“谁是你媳妇儿?”
“你不是都许给我了吗?”
“你走了,小胖子把我抢走怎么办?”
“所以,你要意志坚定点。”
“那我要是红杏出墙怎么办?”她眨巴眨巴眼睛,用了一个懵懂的词,他趔趄了一下,有些脸红。
“折断花枝,塞灶膛里烧了!”他咬牙切齿,她哆嗦一下,知道这定然不是个好词,便不敢再说了。
“你还会回来的吧?”
“会的。”
“好吧,给你一根羽毛,那你要答应我,永远保留着这根羽毛,就像看到了小鸽子一样,等你长大了,带着它来找我。”
“好!一言为定!”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散了如浮云一般的往事,轻歌和玄宸从记忆里回神,彼此相望,柔柔一笑,他揽紧了她的腰,她依偎在他胸口,她低低的念:“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
“绕床弄婴儿!”他接了过去,忿忿的发牢骚:“自从平定了叛乱,朕登基以来,你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夺了你的爱,分了你的心不说,还把床都给朕占了,床上只有婴儿,就没朕了!”
她扑哧笑了出来,在他胸前扭了一把:“跟自己儿子女儿吃醋,你还小么?”
他恨恨的咬牙:“不能再生了,早知道你一生就收不住,朕决计不会依随着你的。三个闺女一个儿子,朕已经知足了。”
“身为皇后,开枝散叶是本宫应该做的,难道,你不想让本宫为你生,想纳妃给你生么?”
“没那胆子,母老虎发起威风来,还不把朕给活活吃了?”
轻歌又笑,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青竹山,轻声说:“玄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并不是小鸽子,而小鸽子真的是思思,你会不会把她抢过来?”
玄宸反问:“成熙已知当年帮他的不是你,而是思思了,他对你的好,可曾消减半分?他又可曾把思思抢走?”
轻歌笑了,情知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假如她已经记起了往事,而玄宸却不是当年的苏玄,她便会离开他,去寻找她的小玄子吗?不会,一定不会。
茫茫红尘,我们也许会遇到许多许多有缘的人,相遇与错过,相知与相守,都是缘分,可并不是所有的缘,都能触动心底的弦。遇到了、爱上了,无论他是不是你最初想要的,这一段感情,便是最美好的,最正确的,与对方是谁,无关!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依偎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静静聆听他的心跳声,她想,他的心上,一定住着她,不然,何以跳动的这样热烈?不,还有孩子,还有娘亲,还有他和她都爱着的亲人们。
远处雾烟霭霭,太阳穿透云雾升起来,霞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彼此的心,她知道,他也知道,这一生,无论有多少磨难与曲折,他和她,牵住的手,再也不会松开!
英雄亦有柔情万种,他的爱,他的坚守,曾穿透岁月,拨云拂雾而来,如今并肩而行俯瞰天下,笑谈江山帝业如画,一路笑语,一路欢歌,心缱绻,情缠绵,只因有你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