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冰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思思已经被人抓走了,为了不暴露更多的人,跟踪思思的人没敢上前阻拦,因为他们很清楚,就是去了,他们也绝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
宛冰大惊,马上将消息告诉了宛玉,宛玉跌坐在椅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就是命吗?一切早有定数,在当年颜相要她们杀掉思思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无论谁再怎么努力阻拦,思思还是要死在他的手里?可是,如果她们不努力,当年什么都不做,如今遇到危险的,便是轻歌!轻歌,是顾淮君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啊!
宛玉面如死灰,宛冰心急如焚。她们都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也不是真正冷血无情的人,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了能让更多无辜的人免于劫难,她们努力了,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可是,还是逆不过天意。
“怎么办?那丫头是无辜的,如果她出了事,也是我们将她推到黄泉路上的啊!”宛玉一把拉住宛冰的手臂,红了眼眶。
宛冰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紧紧闭上双眼,语气依旧冷寂如冰:“我……只在乎顾公子的骨血…..”
话虽说的无情,可是她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她心底深深隐藏的不忍。她心底那个救过她,她唯一爱过的男子,是她的天,他的骨肉,是她赖以支撑余生的信念,为了保护那个女子,她可以不惜一切,包括舍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可是……
响雷在殿外的天际炸响,狂风顿起,暴雨如注,树影飘摇,花枝凌乱,似乎随时都会被这漫天的风雨连根摧残。
宛玉冰紧紧闭上双眼,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个风雨夜,颜婧仪哭着跪求她:“宛冰,带她走!快带她走,求你!快!”
她将孩子紧紧包裹在胸前,穿过风雨,沿着湿滑陡峭的山路跌跌撞撞的狂奔,远处,响起马蹄声,呐喊声,各种嘈杂的乱响,她躲入草丛,用身体遮挡住风雨,牢牢护住那个懂事的孩子,她才刚刚出生几天啊!却仿佛有灵性,知道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依偎在她怀中。
当时的她不知道,那一夜,在山顶,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她跌跌撞撞的找到自己的马,一路狂奔着回到颜夫人避居的小院时,她浑身已然湿透了。可是她不敢进去,躲在暗处,她吹响叶哨,过了一阵子,宛玉出现,怀里抱着同样刚出生没几天的另一个孩子。
交换的过程极快,快的像是一场梦,一样大的孩子,相似的容颜,颜夫人身边只有宛玉在侍候,除了她和颜夫人及颜相,没有人见过颜夫人的这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更是除了宛冰和孩子的父母,连颜相夫妇都没有见过。
只片刻,宛冰便再一次抱着孩子,消失在茫茫风雨中,只是除了她们姐妹俩,没有人知道,有些人的命运,顷刻之间,被颠覆了。
宛冰再出现,已经是一个月后,她说,她早就突破了重围,但是不敢回来,怕被人发现,她将怀里的孩子交给颜相和颜夫人看。两个孩子很像,这不奇怪,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而她们各自的父亲和母亲,又特别的相像,况且,一个多月大的婴儿,看起来都差不多。为了分辨,思思的手臂上被已经入宫的那个人授意,烙上了梅花印,旋即,两个孩子都被安置在别处悄悄抚养,颜夫人开始告别隐居的生活,露面出来,不久宣布自己有孕,近十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女婴,女婴五岁那年,她带着孩子来到了京城与颜相团聚,这个孩子手臂有一个梅花烙印……
人一生命运的转折,不见得只有一次。九年前,颜婧仪封后,她的长兄封相,颜家的风光一时无人可以匹敌,人心的贪婪,也便在这一天,开始发生改变。
颜夫人带着手臂有梅花烙的女孩子回乡探亲,家乡,有一个没有梅花烙的女孩,“恰好”跟着“父母”在颜家的亲戚家做客,两个女孩子容貌相似,性情相投,只半天,便成为最好的姐妹。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好玩的,两个人便一起说话、做针线活,编如意结。可是,师傅不是好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是好徒弟,没有梅花烙的女孩,教的有梅花烙的女孩编出的如意结,最后一道线也总是编错,谁也懒得改正,反正只是编着玩而已。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很交心,把彼此的秘密都说给对方听,了解对方的一切,也让对方了解了自己的 一切,仿佛思想都在交换。
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宛冰的手在颤抖。平安度过了九年,终于到了这一天,她早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当这一天来的时候,她冰冷的心,还是不能不起一丝波澜。
两个女孩同时喝下了甜甜的莲子羹,同时沉沉的睡去,再醒来,便只剩了一个,这一个还病了,病了许久,昏昏沉沉,不记得前尘,不记得旧事,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会记得,自己的生命里,曾经有过一个情意相投的姐妹,她曾甜甜的唤另一个她“姐姐”,她甜甜的唤那一个她“妹妹”,仿佛这些是前生的事,是一场梦。
沐浴的时候,她伸着自己的手臂对那个说是她母亲的人说:“娘,手臂疼。”
颜夫人看着她手臂上鲜艳的梅花烙印,泪水滚落在木桶里,轻声说:“乖,很快就不疼了,都是你生病的缘故,疼痛就愈发明显了。”
她的孩子回来了,终于能叫她一声“娘”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比从前还要痛呢?那个她亲手抚养了九年的孩子,那个曾也这么甜甜唤过她“娘亲”的孩子,再也……她只能来生,再见到了…….
直到很多年后,轻歌依然清晰的记得,当她举着手臂对娘亲喊疼时,娘亲抱着她,痛哭失声的样子。她想,虽然她很笨,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娘亲多疼她啊!她只是说了一句疼,娘亲就伤心成那个样子,也从那个时候起,她便认定了,爹和娘,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的一生,都是为他们而活。
宛玉紧紧握着宛冰的手,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宛冰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轻声说:“我该走了……”
“不!”宛玉紧紧抱住她,泪流满面:“我们去找皇后娘娘,我们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她的亲哥哥曾经做了什么,告诉她轻歌能好好的活着,有的多么的不容易,告诉她…….”
“要看到他们兄妹反目吗?要看到娘娘身后再无一人支撑吗?要看到颜相痛下杀手,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吗?要告诉他,思思才是他的女儿,颜轻歌是顾淮君的骨肉吗?要顾公子在九泉之下仍不能瞑目吗?”宛冰紧紧捂住她的嘴,泪水缓缓流下:“娘娘受了多少苦,相爷的心有多狠,我们姐妹跟了他几十年,还不知道吗?如果娘娘知道了真相,你以为,她能不露出一丝破绽吗?露出一丝的破绽,会让那个狠心的男人做出什么来,你想不到吗?这个尘世,就没有他不舍得动的人,没有!”
宛玉紧紧咬住唇,浑身都在发抖,宛冰一脸平静,一字一字的说:“颜家养了我们几十年,从几岁,到如今,颜家于我们有恩,哪怕只是把我们当成棋子,可毕竟,没有颜家,我们早就冻死饿死变成一堆白骨了;而娘娘,从在闺中,便待我们亲如姐妹,颜家给我们的是活下去的根本,她给我们的,是活下去的信念和温暖,他们每一个我们都不能背叛,无法取舍。你说的对,我爱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从他死去的那一天,我的心也跟着死了,留下的躯壳,只是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如果能为她们而舍弃,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那些秘密,到我这里便消失了,也没有什么不值得!”
“宛冰…….”宛玉痛哭着,压低声音诉说:“如果我们当初不把孩子抱回来,就不会有今天…….让她在外面好好的长大,哪怕什么都没有,最起码,不会这么多人被牵扯到其中。”
宛冰摇摇头,泪水不停的流,语气却异常的冷静:“如果那个孩子不抱回来,颜相和娘娘,都不会罢休,他们会为着各自的目的,千方百计寻找孩子的下落,而孩子的存在,是娘娘生存下去的希望和支撑,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孩子的将来打算,娘娘只怕……不管当初怎么做,命运,同样不能改变。相爷的狠,你我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宛玉哭的瘫倒在她腿上,宛冰轻声说:“当年,除掉那个孩子的命令是我去执行的,如今孩子回来了,他自然也就知道,是我没有完成任务,我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