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拍在她后背的手顿了好大一阵子,喃喃的重复着:“婉…..婉儿……”
颜皇后伏床哭泣,可是心却踏实了下来。
她知道,他精明一世,却唯独过不去那一道坎,苏向婉!他的婉婉!而她们选择婉夫人的原原因之一,便是她名字里面有个同字的“婉”!
“婉婉…….”
他呆了许久许久,不晓得是在唤谁?杨玉婉,还是苏向婉?总之,在提到这个名字之后,他对此事再也没有多质问一句,仿佛他信了,确确实实的信了,相府二夫人用生命保护了他的谢贤妃。就因为这一个“婉”字,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怀疑,对婉夫人和轻琳,做了丰厚的封赏。
只是,他是在补偿杨玉婉,还是在弥补对他的婉婉的亏欠,就没有人知道了…..
“娘娘…..”宛玉弯腰进来禀奏:“三王爷来了。”
颜皇后蓦然惊醒,低头看看手中,佛珠几乎已经散尽,只余下自己捏住的那一颗和一根长长的线,仿佛她的生命中,除了那一颗遗珠,便什么都没有了……
淮君,若是你还在,若是我不曾回到这个吃人的深宫里来,一切都会不一样,我无需念佛,因为我心底坦荡,我也无需祈福,因为你便会给我所有的幸福。可是……你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我的良、我的善、我的人生我的希望我的幸福,都跟着一并失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不能忘记那个最凄惨的夜,我握着尖利的长长的簪子,深深的刺进你的胸口……血,流不尽的血……我望着你哭,你望着我笑…….
是谁挡住了俗世繁华,刻骨铭心的在她耳边留下最后的低语:“婧仪,用我半世浮生,换你们一世平安,值了……为我,活下去……”
十几年过去了,她还是会落泪,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还是会常常将她淹没,在午夜里醒来,哭泣到天明。
淮君,若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走进这个金色的牢笼;若人生可以重来,我也定然不会在最灿烂的年纪为这个狠心的男人而心动,我愿我的此生,不曾遇见他,我愿我的今生来世,都只有你…..可是,这样的道理,我知晓的太晚太晚了…….
这个妖孽的男人,他毁了苏向婉的一生,也毁了我的一生……
“娘娘,三王爷来了……”
宛玉轻柔的提醒声又响在耳边,颜皇后蓦然惊醒,惊觉早已泪千行,她的手紧紧握住了那颗佛珠,紧的指甲都掐痛了手心,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哑的嘱咐:“让他稍等,本宫马上就来,说本宫在沐浴。”
“是!”宛玉又弯腰退了出去,颜皇后打开脂粉盒,细细补了妆容,遮住了红肿的眼眶,闭上双眸,深呼吸,极快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儿臣给母后请安!”玄宸恭恭敬敬的跪拜道。
“起来吧!都要成为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颜皇后微微一笑,万千风华如花绽放,仿佛方才的痛,只是一缕青烟,散的不着痕迹。
颜皇后看了一眼左右,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温声说:“坐吧!”
玄宸坐下,轻声问:“母后当真要设法让轻琳嫁给十一弟么?”
颜皇后点点头:“是!这也是为了你好。”
“多谢母后费心。”玄宸垂下眼眸,微微一笑,似乎有心事。
颜皇后算计半生,岂会看不透?遂淡淡笑道:“轻琳虽然享了郡主的俸例,可是在本宫心里,轻歌才是最最得心的侄女儿,她的利益,什么时候,都比二丫头来的重要。玄宸,这一点,本宫时刻记得,你自个儿也要记得。”
玄宸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又摇摇头说:“十一弟为人坦荡,他和二小姐实在不般配,所以……”
“你倒是还真心疼你这个弟弟,”颜皇后又笑,摇摇头说:“你也该自私一回,别管那么多,安心帮你父皇处理朝政,儿女婚姻的事,母后心里都有数。须知,要想成大事,有些东西,必须得抛弃,你不抛弃该抛弃的,到最后,就会什么都得不到,还得搭上自己和…..心爱的人的生命!”
颜皇后的手还紧紧握着,佛珠膈的手心都痛了起来。
玄宸沉默了,良久,才低低的说:“这个道理儿臣懂,为了达成目的,儿臣也知道必须心狠心冷,可是十一弟不同!他这样的男子,配得到更好的女子。”
颜皇后冷笑,反问:“玄宸,你是在说我颜家的女儿不是最好的女子吗?”
“儿臣不敢,只是轻歌与轻琳,实在差了太多。轻歌虽然倔强,偶尔任性,但心地纯良,而二小姐心底有恨,浓重的恨意,会逼着人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儿臣绝不希望十一弟为此搭上自己半生的幸福。”
“你到底还是心肠太软!”颜皇后轻叹一声,幽幽反问:“那换换如何?他喜欢轻歌,把轻歌给他?”
“那根本不可能!”玄宸后背一凛,干脆利落的回答。
颜皇后又笑,点点头说:“当然不可能!除非……玄宸,你懂得本宫的意思,所以,就不要为十一担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你的大婚,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玄宸眼底闪过忧虑,却也只能被动的点点头。
林间竹屋,白衣公子将手中刚刚看完的信点燃,看着火苗在手中跳动,他却一动不动,眼睫都不曾眨动一下。
“殿下,皇上又催了,刚刚京中送来的消息,三王爷和五王爷趁您不在,各自蠢蠢欲动,幸好我们的人按照计划挑拨他们内斗,才拖延到今天,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对您不利。”他的随从轻声提醒道。
“孤心里有数!孤举荐的人失利,上了沈玄青的当,导致燕国战败,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父皇的责罚,兄弟的嘲讽,群臣的势利,都是孤应该承受的。”白衣公子微微垂眸,轻轻合上双眼,低声吩咐:“确实不能再等了,给潜伏在相府的细作发消息,让她想办法将颜轻歌引出来,孤要赌一把,孤就不信,沈玄青心甘情愿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拱手让给自己的兄弟,孤要搅乱云国的水。”
“是!”
“小姐,刚才夫人派人来提醒,说明儿要去城外的静音寺拜佛还愿,要您早起一些。新嫁娘在出阁之前,是必须要去烧香还愿的。”俏儿从颜夫人那儿回来,轻声转述了颜夫人的意思。
“嗯,好的。”轻歌应了一声,笑着问:“母亲怎么忽然想起来了?”
“奴婢没敢问,大约是她身边的人提醒的吧?”
轻歌点点头,倒也没有当回事。翌日,颜夫人和颜轻歌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在王府一众侍卫的护卫下,早早来到了城外的静音寺祈福还愿。
颜夫人信这个,拜佛完毕,又去找了大师聆听经法,轻歌在俏儿和侍卫的保护下,在别处转着等候着。
俏儿悄悄捅捅轻歌的胳膊,低声提醒:“小姐,您看,那不是五王爷的侍卫杨林吗?”
轻歌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杨林,她马上激动的问:“杨林在,那青哥哥一定也在了?他们怎么来了?”
“想必要么是来上香的,要么就是来游玩的。不过,刚才杨林老是往咱们这边看,似乎想要和咱们说话,可是人太多,他没敢靠过来。”
轻歌咬咬唇,低声嘱咐:“要不然,咱们去见见吧?”
“那可不行!您马上就要成为宸王妃了,不能再和五王爷纠缠了。”
“不是你告诉我,说自从我生辰和玄宸出事之后,他便日日借酒浇愁,痛苦不堪的吗?他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我,都是我造成的,我只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并不想做其他的。只说几句话,表达我的歉意即可,同时也让他放开过去,好好开始他的人生。”
“那也不成!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这就是你们的命,是缘分,不要再多想了,一会儿夫人出来,我们就回去。您可不能让三王爷多想了!”俏儿冷哼一声,比她的主子还强硬。
轻歌眼角抽抽,咬牙问:“死丫头,到底谁是你的主子?是我,还是沈玄宸那厮?”
不待俏儿回答,她又明了的点点头:“哦哦,我知道了……其实你不是向着玄宸,你是爱屋及乌,因为小江的缘故,才帮着玄宸说话的吧?咦,丫头,你思.春了?”
俏儿脸红了,装着要挠她:“欺负人,让你说!看你还说不说?”
轻歌咯咯笑着逃,她们的笑闹声惊动了庙里的师傅,带着责备的看了她们一眼,轻歌红了脸,忙叫住了俏儿,两人牵着手往角落里躲去。
侍卫们紧紧跟随,轻歌烦了,驱赶道:“佛门圣地,难道还有人敢行凶作恶不成?离我们远些,都是女眷,你们跟着不放便。”
她开了口,侍卫们又不敢不听,只好不远不近的跟着,轻歌拉了俏儿的手,转身往殿后走去,避开人多的地方,寻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