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池边,宋清波侧过身体审视眼前同样卓越不凡的池未煊,他难掩讶异,今天他的行为屡屡让他刮目,先是关心爸爸,现在又向他道谢,着实让他意外。
“我不需要你感谢,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输给了你,也不是将她还给了你,而是我输给了她的执念。池未煊,如果你不能让她幸福,我一样会将她夺回来,下一次,我不会再让步。”宋清波冷声道。
池未煊神情郑重,“永远都不会有下一次。”
“但愿如此。”宋清波双手插在裤兜里,阳光透过假山缝隙照射在他俊脸上,他俊脸上多了一抹透明的忧伤。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池未煊说:“世界水上乐园马上开始招标了,这个项目关系到A市豪门的重新洗牌,自从宋书记病倒之后,宋家没了政府那边的势力,明显力不从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世界水上乐园的项目,我势在必得。”论起公事,宋清波收起了脸上的忧伤,变成一个精明的商人。
池未煊轻笑,“这个项目所有有实力的公司都虎视眈眈,我不在乎拿不拿得到这个项目,但是这个项目不能让正达集团拿到,不如我们联手?”
宋清波眯眸看向他,他脸上虽挂着笑,却并没有一丝一毫戏谑的意思,“池总,你愿意将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拱手让人,就不会在和城的项目上跟我死扛,最后便宜了正达。”
“就算我不跟你死扛,你觉得和城的项目会给我们吗?谁都知道,正达集团这几年做的是政府的生意,他们公司跟张副市长交好,如今新主席上台,A市官员面临重新洗牌,张副市长能不能连跳两级成为A市的一把手,谁也不知道,目前我们要做的,就是站好队,否则等政府重新洗牌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两年张副市长政绩辉煌,有很大可能会升上去,但是也有内部消息称,会空降一名官员下来接替我爸的位置。宋家在省城历经20几年风雨都屹立不倒,如今我爸一倒,宋家也跟着走下坡路,很多事情,没有政府的关系,完全做不了,等于被人掐着脖子,总喘不上气来。”宋清波道。
“国内的环境就是这样,之前在海城做生意,没感觉有多难,现在来了省城,才发现一个企业想要做大做稳,有钱没用,还必须要有政府的扶持。官商官商,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池未煊摇头道。
“我爸在位时,宋家顺风顺水,谁也没考虑要往政府输送力量,现在要重新培植力量,谈何容易?宋家亲戚里,大多从商不从政,只在三叔的儿子前年成了B市的市长,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兄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谈过,放下心结,所思所想,倒是有很多共鸣的地方,两人从目前的政局聊到了经商之道,难得的心平气和,不再见面就像斗鸡一样。
“正达集团,你是怎么想的?”宋清波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他们都没点破舒雅是这个公司的执行总裁的事,但是都明白对方所想,三年前的绑架案,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舒雅指使的,但是并不代表跟她没有关系。
“希望你这次不会手下留情。”宋清波淡淡道。
“不会。”池未煊眼底掠过一抹狠戾的神色。
回到病房,宋衍生已经睡下了,宋璃他们移到外面的小客厅里聊天,看见池未煊二人进来,晴柔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着,并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不愉快,她心里松了口气。
池未煊走过去抱起兜兜,对宋璃客气的点了点头,对晴柔道:“柔柔,我们该回去了。”
晴柔站起来,向宋璃告别,宋璃起身送他们到门外,客气了几句,晴柔请她止步,然后跟着池未煊离开。
宋璃与宋清波站在门口,刚才宋璃已经找借口支走了李家母女,现在只有他们母子两人,宋璃道:“未煊跟你说了些什么?”
“工作上的事,他希望我们两家联手。”宋清波转身走回小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宋璃也跟着走回去,“你怎么想的?”
“他说得有道理,爸爸病倒后,我们在政治上的力量开始削弱,宋家开始走下坡路,宋家想要保持现在在省城的位置,就必须拉拢新的政治力量。妈,以前我们不屑去动脑筋,那是因为爸爸就是我们的保护伞,现在不行了。”宋清波凝重道,这几年他跟晴柔在国外,家族的事业他很少操心,全推给了妈妈。
爸爸一倒,妈妈也跟着倒,他是宋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必须挑起家族的重任,不能让爸妈失望。
“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决定了,不会觉得勉强吗?”宋璃垂了眸,掩住眼里的神色。
宋清波点了点,“嗯。”他站起来,抱了抱宋璃,说:“妈妈,您放心,我会让宋家重整旗鼓。”
“好,你有这样的决心,那我就不过问了,等你爸恢复得好一点,我们就出去旅行。这些年来,我工作忙,你爸公务繁忙,算起来,我们还没有出去旅行过。”宋璃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嗯,到时你们好好玩玩。”宋清波担忧地看了一眼病床方向,宋衍生的心脏搭桥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医生说随时都有危险。
“嗯,对了,我瞧着柔柔跟未煊好像已经冰释前嫌了,波儿,你别再等了,错过的人已经错过了,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宋家家业这么大,总要有个人来继承,对不对?”宋璃道。
“妈妈,婚姻大事讲求缘分,或许是我的缘分没到,您不要替我操心了。”宋清波淡淡回绝,经过了李嫣的事,他实在有些消受不了。
“你不试怎么知道缘分没到?你知道B市厉家吧,他们家有个女儿刚好到了适婚年龄,叫厉家珍,人长得漂亮,又是哈佛大学毕业,才貌双全,你要不要去见见?”厉氏在省城也有分公司,两大家族联姻,相互扶持,才能更上一层楼。
她之前觉得李嫣懂事,也不讲究门第,但是知道李嫣为了小利去整晴柔,她对她就很失望。看来找媳妇,真不能找小家子气的,她见过厉家珍,那才情那气度,配波儿绰绰有余。
宋清波对上母亲担忧的眸,他叹了一声,不忍心拒绝:“妈妈,您看着办吧。”
宋璃没想到宋清波会这么容易松口,她高兴得直点头,“好好好,那我托人去说媒,好歹见一面,成不成都是后话。”
宋清波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他实在高兴不起来,他跟宋璃说了一句去公司了,转身就走。而宋璃则兴高采烈的开始找人说媒了。
………………
从医院出来,晴柔坐在副驾驶位,偏头看着池未煊,“你跟小哥聊了什么?”
“一场男人的对话。”池未煊偏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着前面的路况,故作神秘道。
“噗”,晴柔喷笑,“到底说了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连我也不能说吗?”
“佛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也!”池未煊继续卖关子,晴柔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池未煊倾身牵过她的手放在操作杆上,逗她,“你知道什么?”
“你们联手了吧?你们走后,宋伯父将我单独留下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宋衍生是个平易近人的老者,因为长年身居高位,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嗯?”
晴柔本来想学他一样卖关子,想了想,她什么时候斗过他了,她说:“宋伯父谢谢我,让你们兄弟俩团结起来,他说看到你们兄弟联手,他死也瞑目了。”
池未煊倏地握紧了她的手,为她话里的兄弟,也为她话里的死也瞑目。他抿紧薄唇,专注开车,晴柔偏头看他,却见他神色淡淡的,她没再说什么。
有些恩怨,并非那么容易冰释的,他肯跟她来医院,已经迈出很大一步,她不能再逼他去谅解。
晴柔看了眼窗外,这不是回去的路,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看新家。”池未煊说。
“新家?”晴柔挑了挑眉,“我们现在住那个地方好好的,干嘛又要搬家?”
“那里太小了,巴掌大的地方,人少还无所谓,人多了就拥挤,妈妈跟小吉他要在国内住一段时间,总不能像现在那样分开住,所以我打算买座别墅,现在正好有时间,我们过去看看。”池未煊解释道。
“哦。”晴柔应得有些不情愿,她很喜欢现在住的地方,面积虽然小,却是她用自己赚的血汗钱买的。“我觉得住在芙蓉小区很好啊,接送兜兜也方便,那附近也有初中,等来年开学了,小吉他就在那里上学,很方便。住别墅的话,到时候他们很早就要起床,太累了。”
池未煊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他说:“这些我都考虑过了,那附近有更好的学校,学习环境与教育水平都是A市最好的,你不用担心这个。”
“可是……”
“柔柔,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应该住在一起。”池未煊郑重道。
晴柔低声咕哝,“谁跟你是一家人,我们又没复婚。”她说得小声,池未煊没听见,侧耳向她,“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那就去看看吧。”
车子停在四季名园前,豪华的别墅群屹立在半山腰,栋栋林立着,车子刚停下,就有专人前来接待,“池先生,池太,欢迎你们。”
池未煊放开她的手,他率先下车,副驾驶已经有人拉开车门,晴柔步下车,小吉他已经率先跳下车了,池未煊抱着兜兜,兜兜说:“哇,这里好漂亮。”
池未煊伸手将她唇边的头发抚到耳后,柔声道:“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兜兜用力点头。
池未煊转过头去,对接待人员说:“带我们去看看。”
“池先生,池太,这边请。”接待人员甜甜道,领着他们坐上了电瓶观光车,然后向夏园驶去,一路上接待人员开始介绍别墅布局。
大约十五分钟后,电瓶观光车停在了半山腰的夏园前,两栋独立的三层别墅,大大的园子,占地千坪,还有假山与湖泊,奢华大气。
晴柔跟在接待人员身后,听她讲述这座宅子的由来,晴柔没兴趣听,她听关心这座宅子要多少钱,在省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市,这座宅子恐怕要上亿吧。
晴柔一边猜测,一边参观,池未煊揽着她的腰,问她:“感觉怎么样?喜欢吗?”
“嗯,还不错,就是太大了,住在这里会不会害怕?”晴柔担忧道。
池未煊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会害怕,到时候会请佣人跟保安,宅子里人多了,就不会这么冷清了。”
晴柔点了点头,池未煊又问了小吉他跟兜兜的意见,最后决定买下这里,到最后,晴柔都不知道这座宅子到底多少钱,问池未煊,他只说买座宅子的钱还是有的。
买房手续是陈北来办理的,只等装修之后,再搬进来住。
………………
海城,舒雅终于甩掉了如影随形的秦珊珊,她按了按太阳穴,算计人不成,反倒被人算计,她郁闷极了。
秦珊珊说得对,她真正想要拿到的是新主席下手清理省城官场的那份名单,只要拿到那份名单,站对了队伍,爸爸就能换个身份重新生活,而池未煊……
这个绝情的男人,她亦要让他付出代价。
车里,阿正一边开车一边道:“雅雅,我派人去查过,秦珊珊确实已经被革职查办,所有公安系统都已除名,目前正在调查。她跟李家也已经绝裂了,李承昊亲自将她赶了出来。”
“嗯。”舒雅轻应了一声,“暂时将她留在身边,她对我们还有用,派人继续跟踪她,如果她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她会想办法找我们的罪证。阿正,你要不出国去躲几天,如果让秦珊珊发现你就是三年前绑架暗杀苏晴柔的人,我们就麻烦了。”
阿正亦是陆正鸣,正达集团的总裁,当年他杀了同伴,抢了U盘,趁警方没发现前逃了。后来舒雅入狱,他因缘际会,利用U盘里的信息,牢牢控制了省城的张副市长。这三年,张副市长官运亨通,正达集团有了政府的扶持也步步高升,从一个无名的小公司,一跃成了国家重点扶持的大企业。
而他改名换姓,改头换面,谁也不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小混混,因为没人会把功成名就的他跟一个小混混联想在一起。
“雅雅,我要留在你身边,放心吧,当年绑架的人都死了,她不会怀疑到我身上。”陆正鸣说。
舒雅抬头看他,“秦珊珊不蠢,如果让她查出来,我无所谓,我坐过牢,一生都毁了,而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听我的话,先去国外避避。”
陆正鸣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他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舒雅,“雅雅,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一个小混混,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砍死在了路边,死无葬身之地。是你让我这么风光,我活着的目的都是因为你,所以我不会走,哪怕是死,也不能将我跟你分开。”
舒雅动容地看着他,到头来,肯为她死的却是别人。她倾身握住他的手,“阿正,既然你要留下,就不要让秦珊珊发现你就是当年那个逃脱的小混混。”
“你放心,如果她发现了,我会……”陆正鸣阴狠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表示要了结她的意思。
舒雅什么也没说,让他开车,她却头疼极了,陆正鸣对她的心思她明白,两人在一起,他有那方面的意思,总有一天她会拒绝不了,所以她才想要让他去国外避避。
………………
回到芙蓉小区,已经下午五点了,早上他们出门时,就跟杨若兰说过会很晚回来。杨若兰这两天都在倒时差,人恹恹的,也不想出门。
回去时,晴柔让池未煊去菜市场一趟,她去买了菜,想着杨若兰胃口不好,买了乌鱼,给她做乌鱼汤开胃。
小吉他回去后就直接回了七楼,而池未煊与晴柔兜兜去了九楼。兜兜玩了一天,在车上就睡着了,池未煊将她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小人儿,池未煊心里柔软成一汪水,他倾身在她脸上亲了亲,睡梦中的兜兜怕痒的挠了挠脸,翻身背对他睡着了,他失笑,给她掖了掖被子,他起身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合上门,他听到厨房里传来水声,他走进厨房,就见晴柔有条不紊的洗菜切菜,他走过去,伸手从她背后搂着她的腰,“宝贝,辛苦你了。”
他的呼吸喷在脖子上,晴柔怕痒的往旁边躲,动作跟小兜兜一模一样,池未煊心里一阵痒,他将她扳过来,低头覆上她的唇,将她的惊呼声吞进肚子里。
“哎!”晴柔手里还拿着刀,唇却被他吮咬着,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唇瓣漫延开来,她险些拿不住刀,池未煊急切的探索着。
从医院出来,他就想吻她,却一直压抑到现在,总算只剩他们两个了,他总算可以好好吻吻她了。
晴柔头皮一阵发麻,感觉到他的手已经从毛衣下摆潜了进去,抚着她的脊椎一寸寸往上,她想推开他,可一手拿刀,一手全是生肉的油腥。
“未煊,别……”他终于松开她的唇,转攻她敏感的耳朵与脖子,她浑身轻颤起来,下一秒,她就被他抱坐在一旁没使用过的琉璃台上,他一边吻她,一边伸手拿掉她手里摇摇欲坠的菜刀,吻得更加深入。
就在这时,晴柔似乎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她顾不上手上脏,推了推池未煊,轻喘道:“未煊,好像有人敲门。”
池未煊哪里肯放开她,大手抚过她后背细腻的肌肤,然后解开了她内衣的暗扣,释放她的丰盈,他另一只手绕到前面来,夹住中间的小樱桃,轻轻用力,晴柔嘤咛一声,意识飘远了。
池未煊激烈的吻她,厨房里温度渐渐攀升,晴柔脸色绯红,耳边的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最后终于还是影响了两人。
晴柔红着脸推开黏在她胸口的池未煊,快速跳下琉璃台,也不看欲求不满的池未煊,飞快整理好衣服,说:“我去开门。”
走到门边,晴柔顺了顺呼吸,才打开门,门一开,她还没看清眼前人,脸上已被来人狠狠甩了一耳光,她顿时懵了。
晴柔捂着脸呆呆地看着门外满脸怒火的杨若兰,有些茫然,早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她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妈妈……”
“别喊我,我当不起,你说,你今天把未煊带去哪里了?你把小吉他带去哪里了?你把兜兜带去哪里了?”杨若兰脸上浮现一抹刻骨铭心的仇恨,她看着她,就像看着将要夺走她一切的仇人,让人惊心。
面对杨若兰的质问,晴柔顿时慌了,“妈妈……”
池未煊听到巴掌声,急忙走过来护着晴柔,他拧眉盯着杨若兰,“妈,柔柔做错了什么您要动手打她?”
“她做错了什么你问她?仗着我对她的疼爱,就为所欲为,当我是死人吗?”杨若兰字字含恨,往日的慈眉善目,在此时完全被狰狞的恨意所扭曲。
晴柔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为所欲为了,这一巴掌简直挨得冤枉,“妈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请您明示。”
“你还说你不知道,你在煊儿面前编排了什么?他会带小吉他去见那个老不死的,不是你说了什么,他会突然带小吉他去?”杨若兰恨声道。
晴柔终于明白杨若兰生气的原因了,她看了池未煊一眼,池未煊看着杨若兰义正辞严道:“妈,是我要去看他的,跟柔柔没关系,您有气就冲我来,不要为难柔柔。”
杨若兰气得瞪圆了眼睛,愤恨地瞪着池未煊,扑过去揪着他的衣襟打,“你这个不孝子,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答应过我什么?”
晴柔见杨若兰发这么大的火,她心有余悸,可是看她那样手下不留情的打池未煊,她又心疼,“妈妈,您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杨若兰见晴柔拉住她的手,她气得用力一甩,晴柔没站稳,被她甩跌坐在地上,手肘撞到身后鞋柜的棱色,顿时淤青一片,痛得她眼泪都流下来了。
池未煊见晴柔摔倒,他连忙挣开杨若兰,蹲下去将她扶起来,“柔柔,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了?痛不痛?”
晴柔冲他摇了摇头,她真的没想到让他去见宋衍生,会激起杨若兰这么大的反应,她也没想到池未煊没有跟杨若兰说他们今天会去见宋衍生。
她以为这么多年的恩怨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就算再见面不能点头微笑,至少不会再仇恨。但是此刻看到杨若兰的反应,她才明白,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池未煊扶起晴柔,看着杨若兰,冷声道:“妈,我答应过您的事我从来都不会忘记,可是他是我父亲。”
杨若兰被池未煊嘴里吐出来的“父亲”两个字给惊得连连后退,她劈手指着晴柔道:“是她掇撺你的对不对?是她让你去见仇人的是不是?煊儿,你忘记了吗?是他抛弃了我们,是他见死不救,害你妹妹至今下落不明,你怎么可以去见他?”
“妈!”池未煊高声喝道:“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您还要记多久,您不累吗?背着仇恨过一辈子,您不累吗?”
晴柔不敢再插话,她从来没有见过杨若兰这么偏执的一面,因为宋衍生,她居然会生这么大的气。她记得当年在机场遇到乔震威时,杨若兰都能冷静面对,为什么面对宋衍生却不行?他们之间到底有多深的仇怨,才会让她铭记到现在?
“我说过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也一辈子别想听到你跟离儿喊他一声爸爸。未煊,除非你想逼死我,否则你就大方的去跟他见面,你能忘记曾经吃过的苦,我忘不了。”
池未煊头痛极了,他看着杨若兰,只觉无力,“妈,我不想跟你吵,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是非观,当年的事,怪不了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根本没能力帮我们。如果他牺牲他的尊严去求宋璃来帮我们家渡过难关,您会接受吗?这么多年,您只怨他没有出手相助,怎么从来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想过?是谁让他对我们这个家失望的,是谁逼走了他,是谁错信了别人,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
池未煊的话说得极重,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杨若兰心上,她连连后退,直到背抵到门框,退无可退。那些责怪的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招呼到她的脸上,她笑了,然后越笑越大声。
晴柔慌了,她欲上前,“妈妈,您别听未煊胡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
“那他是什么意思?柔柔,你那么聪明,你来解释一下?”杨若兰目光剜向她,虽然带着笑,可是眼里看不到一点笑意。
晴柔张了张嘴,她搞砸了,真的搞砸了,为什么没有事先跟杨若兰说一声。她只是想让池未煊跟宋清波联起手来,却没有想到会让杨若兰误会。
“你也无话可说是不是?苏晴柔,别仗着我疼你,就在我背后放冷箭,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没跟煊儿复婚,就是复婚了,这件事也由不得你抽手,你别想挑拨我跟煊儿的母子感情。”
“妈妈,我没有……”
“别叫我妈,在你跟煊儿复婚前,别叫我妈,我当不起。”杨若兰说完,转身出门,推开门时,晴柔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小吉他,他的眼神让她心里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小吉他,是他跟杨若兰说了什么吗?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挑拨离间了?
“妈!”池未煊喊了一声,杨若兰没有停下脚步,她的声音远远传来,“煊儿,你别忘记了答应我的承诺。”
“砰”一声,门被甩上,杨若兰跟小吉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晴柔回头看着池未煊,他眉梢眼底都凝着一抹苍桑,她心里一惊,“未煊,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见宋伯父,我……”
池未煊摇了摇头,他拉起晴柔撞伤的手,挽起衣袖看着她手臂上被撞青的一块,又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他轻轻碰了一下,见晴柔痛得瑟缩了一下,他问道:“疼不疼?”
“废话,让你挨一巴掌,你说疼不疼?”晴柔没好气道,她这一巴掌挨得够冤枉的,想起刚才小吉他怨怼的眼神,她有些不安。这个孩子,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孩子了。
“对不起,柔柔,我说要保护你不受到伤害,我身边的人却总是在伤害你,别怪妈妈,她这一辈子生活得不易。”池未自责道。
晴柔摇头,“我不怪她,我能理解她,对了,刚才妈妈说你答应过她,你答应她什么了?”
池未煊没有回答她,他起身去浴室接了盆冷水过来,然后拧了毛巾,将毛巾覆在她红肿的脸颊上,又去拿了紫药水过来给她擦手臂上的伤,他一边擦药一边道:“你知道五年前我回海城,其实是为了报复乔家才回来的,弄垮乔家是第一步,报复宋家是第二步。报复宋家是妈妈的主意,我没有答应。妈妈让我答应她,不报复宋家可以,但是绝不能认宋衍生。”
“未煊,妈妈是怎么想的?仇恨就那么重要吗?”
“柔柔,这个答案你比我更清楚。”池未煊看着她,三年了,他们始终没有将那层窗户纸捅破,晴柔不说,他装做不知。
晴柔皱了皱眉头,“什么答案?”
池未煊叹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坐在沙发上,将她搂在怀里,“柔柔,不是仇恨,是怨恨,妈妈怨恨他当年抛弃了她娶了宋璃。我外祖父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掌心,造就了她狂妄自大、自私骄纵的性格。跟我父亲结婚后,我外祖父外祖母双双去世,在婚姻生活中,没人指点她,我父亲一味的忍耐她,一再让步。他们在一起吵架的时间比和好的时间多一倍,宋璃的出现,只是加速了他们离婚的步伐。后来……”
池未煊说不下去了,亦不想让晴柔轻视杨若兰,“他们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那时我并不能理解父亲的痛苦,就在三年前,我都不能理解他。这三年,你离开了,我重新审视我的人生,我才发现,其实当年父亲是有做过努力的,最后却被我妈的任性与自私生生逼走。你知道吗?我十几岁时,曾带未离去省城,我们偷偷躲在宋家大宅外,偷看父亲跟宋清波,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笑容,没有忍让,没有妥协,有的是轻松与惬意。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也会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
“那时我在非洲,我回忆起父亲开怀大笑那一幕,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你对另一个男人开怀大笑时,我一定会后悔当初我没有挽回你。”池未煊回忆起他在巴黎街头,看见晴柔跟宋清波拥抱的画面,心中亦是一阵苦涩。
晴柔闻言一阵揪心,她反手搂住他的背,“未煊,其实我觉得妈妈最爱的人是宋伯父,只有真正爱了,才不会原谅。”
“或许吧,这些年我一直鼓励她去找一个老伴,她却不肯,柔柔,不要生妈妈的气,这些年,她过得也很苦。”
“未煊,我知道,我不是记仇的人,再说亲人哪有隔夜仇啊,你放心吧。”晴柔笑了笑,眉宇间却又笼上了一抹忧虑,“未煊,妈妈肯定很生气,唉,都怪我,怎么不提前告诉她一声。”
“没事,妈妈那里我去说,你不要管了。还有一件事,小吉他或许是说漏了嘴,你别怪他。”今天的事,如果不是小吉他说出来,恐怕妈妈根本就不知道。
晴柔倒不是怪小吉他,本来是她自己做事不周全,害怕他们母子差点反目成仇。只是小吉他,如果他只是无意说漏嘴,倒没什么,如果他真的是有意的,看来她得想想办法收服他了,否则一家人老是窝里反,总是伤感情的。
晴柔一直不想将小吉他想得太坏,但是这件事让她明白,或许她做得还不够,没有得到小吉他的信任。她不能让这件事继续这样恶意循环下去,一般男孩子到了十四、五岁时就开始了青春叛逆期,如果不好好引导,将来恐怕会出大事。
唉,她没想到一个承诺引发的后遗症竟是这么大,她要怎么收服他呢,真叫人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