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离开医院,此时外面天已黑透,街上的霓虹五光十色,她没有开车,在街上信步而走。夜风拂面,她发热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经过一家儿童服装店,她被一件漂亮公主裙吸引了目光,她推开门走进去,拿起衣服看了看,面料很舒服,做工也很精致,晴柔爱不释手,想着兜兜看见了,一定喜欢得不得了。她拿起吊牌看了一眼,居然要一千多。
晴柔咋了咋舌,孩子的裙子居然要这么贵了。她最近为了凑池未煊那三百万,已经捉襟见肘。她看了又看,最后不舍的放回原处。
“怎么不买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晴柔转过身去,看到来人,她吃惊的唤了一声,“园长,你怎么在这里?”
白遇美推门走进来,笑道:“我跟朋友在对面吃饭,看到你就想过来打招呼,这条裙子真美,我看你看了许久,肯定非常喜欢。”
晴柔看着那条裙子,她说:“太贵了,孩子还太小,不适合穿这么贵的衣服。”
“孩子?”白遇美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字眼,想到当时在海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绑架案,“你结婚了?”
晴柔自知失言,她尴尬地道:“没有,我一个朋友的孩子。”
白遇美认真的审视她,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她的目光里含着一抹锐意,晴柔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她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那个,园长,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晴柔!”白遇美喊住她,“如果你不着急赶时间,我们谈谈。”
“园长,我……”晴柔迟疑着,白遇美已经抓住她的手,她对服务员道:“小姐,请帮我把这条裙子包起来,晴柔,孩子多大了?裙子能穿吗?”
“园长,真的不用了,这衣服太贵了。”晴柔推脱道。
“那就这件吧,不能穿你再拿回来换。”白遇美见她不肯说,就让服务员包起来,晴柔只能被动的接受,买了裙子后,白遇美拉着她进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看着晴柔道:“晴柔,孩子快3岁了吧,是池未煊的?”
“园长。”晴柔震惊地看着白遇美,难怪她坚持买下这条裙子。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晴柔点了点头,“对,是他的,当年孩子没有掉。”
白遇美也听说过三年前的事,当时听说他们离婚了,她还非常吃惊。她几乎见证了苏晴柔与池未煊之间的感情,他们排除万难走在一起,实属不易,最后到底还是经不住重重误会与伤害。
听到他们离婚的事以后,她也从安小离口中得知晴柔腹中的孩子流产了,她为此感到惋惜,没想到孩子并没有掉。
可想而知,当年她有多灰心绝望,才会骗池未煊孩子掉了,来求得离去的机会。
白遇美握住她的手,她一直很心疼这个孩子,她身世可怜,为了救母,嫁给一个浪荡子。她本以为她跟池未煊相识相知相恋,今后的命运就会一帆风顺,没想到还是受尽了苦。
“晴柔,这些年你怎么撑过来的?”
“园长,我很好,真的,也很幸福。”晴柔真诚地看着白遇美,或许她受过一些苦,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只要跟兜兜在一起,她的人生就是圆满的。
白遇美叹了一声,“晴柔,你受苦了。”
晴柔低垂下眼睑,但笑不语。白遇美见状,想起那天慈善晚会她跟池未煊之间疏离的情形,她说:“你跟池总……你们还没有和好吗?”
晴柔摇了摇头,“园长,我跟他已经不可能了。”
“你不爱他了吗?”白遇美问得直接,直指问题核心。
晴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遇美见状,她拍了拍她的手,“傻姑娘,你明明就还爱他,晴柔,他也爱你,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晴柔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园长,曾经我以为,他是爱我的,但是……经过那件事之后,我不敢再这么认为,他或许爱我,但是在我之前,必定有另一个女人,为了那个女人,他可以不顾一切。这样的爱太累,我不想再重蹈复辙。”
“晴柔,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池总犯过错,为了这个错,他失去你三年,失去孩子三年,这个惩罚对他已经够了。这三年,因为雅茹基金的事,我跟他见过几次面,但是我从来没有见他笑过,那晚,你在他身边,他笑的次数比过去的这三年多了不知多少倍,如果你还怀疑他对你的爱,那我可以告诉你,他真的很爱你。原谅他吧,相爱的两人互相折磨,伤了他也伤了你自己,亲者痛仇者快,你说是不是?”白遇美语重心长道。
晴柔回国后,已经有好些人来劝她跟池未煊复合,她不是没有心动的,可是曾经的伤还历历在目,她真的怕了,她怕这一次受伤,不知道要用多少个三年来撑过去。
白遇美走了,晴柔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潮,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晴柔走出咖啡馆时,外面行人稀稀攘攘的,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经过一家粥铺,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走进去点了一份烧骨粥,一份水晶蒸饺,一份叉烧包。
肚子撑起来了,她的心也没那么空了,鬼使神差的,她竟然让服务员给她打包了一份清淡的粥和点心。付了钱后,她才发觉自己此举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这条路离医院只有一条街,她叹了口气,提着东西上楼,她告诉自己,她给他送粥,只是怕他饿死了,而且她有求于他,正好趁此机会跟他说了,就再也不用跟他频繁见面了。
晴柔这么想着时,她已经踏进了池未煊所在的病房楼层,护士远远看见她,就招呼她,“池未煊的家属,请过来一下。”
晴柔纳闷地走过去,护士将一叠单子放在她面前,“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既然你来了,就请填一下,还有,池未煊的住院费还要续交,这里是清单,你看一下。”
“我刚给他交了了两千,又要交?”晴柔看了一眼收费单,才住两天,居然又要交两千。
“对。”护士瞪了她一眼,仿佛嫌她话多。
晴柔郁闷地看着收费单,一边填资料,一边道:“他输的是黄金吗?一瓶液体居然要200?”
护士装作没听到她的嘀咕,晴柔填好单子,又去楼下续交了住院费,这才上楼去。此时已经十点多了,市立医院依然人满为患,像是赶集一样。
晴柔来到病房前,犹豫了一下,她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池未煊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她才推门进去,池未煊靠在床头上,看到晴柔出现在门外,他喜出望外,“柔柔,你来了。”
她那么生气的离开,他以为她再也不会理他。
晴柔将粥放在桌子上,粥有些凉了,她盛出来拿去医务室的微波炉里打热,然后将病床上的小桌立了起来,把粥和点心放在上面,“吃吧,都是清淡的。”
池未煊看着小桌上的粥,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笑吟吟地看着晴柔,“老婆……”
“别乱叫,谁是你老婆了?”晴柔皱眉斥道。
“老婆……”不让他叫,他就偏叫,还拖着长长的声音,嗲得她全身发毛。晴柔瞪着他,“喝粥吧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啊,还有精力折腾。”
“老婆……”
“……”
“老婆……”
“受不了你了,你到底想干嘛?”晴柔恼火极了,恨不得抽他一顿。
“我没力气,你喂我。”池未煊得寸进尺的要求,晴柔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池未煊继续撒娇耍无赖。晴柔气死了,刚才对她上下其手他就有力气,现在让他自己吃饭,他就没力气了??
晴柔没办法,谁让她有事求他呢,先将这爷侍候好了,一会儿她说话他才肯听,反正她已经牺牲到这种地步了,再牺牲一点也无妨,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晴柔瞪了他许久,哼了一声,在床边坐下来,拿起勺子舀了勺粥喂过去,池未煊凑过来碰了一下,就嚷着说烫,让她吹。
晴柔恨死他了,“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娇气得跟女人一样,哪里烫了?”
“不信你自己尝一下。”池未煊煞有介事道,晴柔去而复返,肯定不是因为心疼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而且刚才她进来时神色很不自在,一定有求于他,只是会是什么事呢?
跟宋清波有关?知道他打压宋氏集团的事了?如果真的是来替宋清波求饶的,他肯定会气得吐血。
晴柔嫌弃地看着勺子里他碰了一下的粥,离得远远的吹了吹,又往他嘴边送,池未煊这次干脆扭头,一副她不尝他就不吃的样子。
晴柔气得真想摔东西走人,但是想到宋衍生,她强自按捺着想揍他的冲动,她碰了碰粥,冷着脸道:“凉了,喝吧。”
池未煊见她快要被他惹毛了,他连忙含着勺子,将粥咽下去,心满意足的吞下去,晴柔又舀了一勺,他赶紧提醒,“吹!”
晴柔瞪他,却只能忍,忍得自己变成忍者神龟,她嘟着嘴轻轻的吹了吹,又用嘴唇碰了碰,然后送到他嘴边。
池未煊一直盯着她,红润粉嫩的唇嘟在一起,魅/惑指数成倍增长,池未煊看着看着就口干舌躁起来,他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急速滑动了一下,见晴柔递粥过来,他连忙移开视线,四处乱瞟,嘴里不着边际道:“今晚好热啊,是不是窗户没开?”
晴柔无语,将碗放下,去把窗户打开。夜风很凉,从窗户里灌了进来,她冷得将肩上的披肩拢紧了些。池未煊看着她,她好像比以前畏寒了,这样的天气其实不算冷,但是她早早的穿了两件衣服,进入空调室,她就更怕冷了。
池未煊不动声色道:“风吹着好冷,去把窗户关上吧。”
晴柔真想将碗里的粥全朝他泼去,如果刚才只是觉得他无理取闹,那么现在她敢肯定,他是故意为难她,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将钱砸他脸上?
晴柔忍到极限,反而不忍了。她瞪着他,说:“池未煊,你爸病了,他想见你,他在军区医院,明天上午就要做心脏搭桥手术,医生说,他的情况很危险,能不能下手术台,谁也说不准,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去不去见他,是你的事,我话带到了,就这样,我走了。”
池未煊瞧她真毛了,他连忙起身,将粥与点心全打翻了在床上,他也顾不上,他抓住晴柔的手腕,“柔柔,你这么委屈求全,都是为了他,是他让你来求我的?”
“谁?”
“宋清波。”池未煊咬牙切齿道,宋清波前两天去找过他,让他去看看宋衍生,他没有答应,没想到他会把脑筋动到苏晴柔身上。
晴柔无语地看着他,“池未煊,你永远这么小肚鸡肠,放手,我不想跟你说话。”
晴柔永远不会忘记,她接了宋清波一通电话,池未煊就大发雷霆,最后甚至还……,晴柔闭上眼睛,她不要再回想,不要再心痛。
“是他让你来求我的,是不是?为了他你能做到哪一步,跟我上床吗?”池未煊双眸都能喷出火来,无论他怎么自虐,她始终对他不屑一顾,而宋清波一句话,她就能强忍着对他的恶心,来讨好他。
“池未煊!”晴柔厉声喝斥,她用力挥开手,池未煊被她那厌恶的神情与轻慢的姿态激怒了,又来了,她每次这样对他时,他就快要疯了,他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床边,怒声道:“我对你的心意,你就这么看不上眼吗?柔柔,你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正视我的存在?”
“池未煊,你放开我!”晴柔的后背顶在冰冷的床架上,那股凉意从后背一直漫延进心里,她想起那日,他也是失控强占了她。
“我说过不放,一辈子都不放。”池未煊抱住她,他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上,他的心好疼好疼,无论他怎么创造机会跟她独处,她从不肯静下心来听他说一句话,她对他关闭了心门,任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打不开,他绝望了,软的硬的,他都用尽了,他已经计穷了。
晴柔被他的动作吓死了,她浑身僵绷,“池未煊,你又想强.暴我了吗?”
池未煊的心房像是被十万只猫爪揪扯着,他疼得全身都在颤,他苦涩的笑了一声,缓缓地松开了手,晴柔飞快地从他身边逃离,抓起放在沙发上的袋子,仓皇的逃向门边。
拉开门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由心底发出来的绝望,她站住,低声道:“池未煊,我来,不是为了别人,是因为你,因为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明天我会在军区医院等你,我希望你能摒弃前嫌,去看他一眼,哪怕什么也不说,看一眼就走,我都会等你。”
晴柔说完,再也没看他一眼,脚步匆匆的离去。
池未煊背影绷得又僵又直,20多年了,他对他的怨恨从来没有少过。那些摸爬滚打的日子,他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为别人跑腿的小弟,受尽欺辱,他恨那个绝情的男人,是他的袖手旁观,让他们落到那样的境地。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那样的恨,听到他要死了,他心里还是很难受。宋清波来求他时,为了打击他的自尊与骄傲,他故意刁难他,故意说些难听的话刺激他,然而宋清波始终不愠不火,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让他感觉自己很狼狈。
他被激怒了,他放了狠话,说即使他死了,他也不会去看他一眼。
晴柔开车回芙蓉小区,路上那辆红色悍马又跟在她后面,午夜的街头,路上的车辆并不多,她根本甩不掉那车。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直跟着她,就像幽灵一般,想到幽灵,晴柔就毛骨悚然。她一脚踩上油门,车子飞快地向前驶去。
然后不管她开多快,红色悍马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晴柔甩不掉那车,她直接将车开向警局,她把车停在警局门口,打开车门走出来,等着那辆红色悍马靠近。然而红色悍马见此情形,立即掉头离开。
晴柔暗暗吁了口气,她看着红色悍马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她这才打开车门坐进去,迅速开车离开。
回到家,兜兜已经睡了,晴柔疲惫不堪地坐在沙发上,她揉着太阳穴,到底谁会跟着她?她在省城应该没有仇人,谁会没事干天天跟踪她?
晴柔想得脑袋都痛了,突然一个人影在脑海里迅速闪过,她连忙找出手机,翻出电话簿,找出安小离的电话,也不管现在时间晚了,会打扰人家的春宵一刻,她拨了过去。
手机响了许久,没人接,最后被人挂断,她再打,过了好久,才有人接,安小离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喂,亲爱的……”
安小离只喊了句亲爱的,就消了音,然后换成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你是谁,报上名来,我要去找你单挑,敢让我老婆叫你亲爱的,你活腻歪了?”
晴柔被这一对闹得头更疼了,她想若她再问他李承昊的电话号码,那安小离明天就别想下床了,她连忙道:“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晴柔也不管程靖骁是不是一头雾水,她迅速切断电话,她想了想,知道李承昊的电话号码的人,除了安小离,还有池未煊跟顾远兮,她自然不能给池未煊打,只好打给顾远兮。
电话依然响了很久没人接,她不厌其烦的打,这个问题不解决,她今晚肯定睡不着。
好不容易有人接电话了,她连忙道:“远兮,打扰了,我想问一下李承昊的电话号码,你有吗,给我一个。”
顾远兮亦是迷迷糊糊的,“嫂子啊,你要李承昊的电话号码干什么?他老婆是醋桶,你这么晚打过去,他老婆要是发起飙来,他又得跪键盘了。”
晴柔无法想象李承昊那样的铁血男子跪键盘是什么样子,她揉了揉太阳穴,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我有事要找他,马上找,你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好,你等我一下。”顾远兮挂了电话,找到李承昊的电话号码,然后发给她。
晴柔拿到李承昊的电话号码,立即给李承昊打电话,电话一通,迅速被人接起,速度之快,让晴柔都愣了好几秒钟,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喂,哪位?”
“李承昊,我是苏晴柔。”
“苏晴柔?”李承昊讶异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因为安小离的婚礼?”
听到他提起安小离的婚礼,那语气竟含着几分苦涩,晴柔颇为同情他。安小离不是她,她爱憎分明,敢爱敢恨,一旦真正伤了心,她会将这个人彻底从心里剔除掉,展开新的生活。
“嗯,对了,我问你件事,舒雅是不是已经刑满释放了?”
“没有,还有一个月才刑满,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李承昊当年经手的舒雅的案子,所以很清楚舒雅什么时候刑满。
当年池未煊知道真相后,亲手将舒雅送进了牢房。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问问,打扰你了,那我挂了。”舒雅还是牢里,莫非是她想多了?可是那人看到她将车停在警局外,就马上掉头走了,那人肯定在跟踪她,这个人不是舒雅,还会是谁?
“苏晴柔!”李承昊叫住了她,晴柔手顿了顿,没有立即挂断,李承昊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跟小离,我很遗憾,这遗憾会让我终生难忘。苏晴柔,你不是小离,你是个死心眼的女人,未煊也不是我,他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如果还能原谅,就不要互相折磨。这辈子,能遇见能相爱不能相忘,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少一点坚持,多一点包容,你们会幸福的在一起。”
晴柔静默。
李承昊长长一叹,“我尝过那种滋味,不好受,苏晴柔,原谅并不难。”
“谢谢你,承昊。”晴柔挂了电话,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是有多少人,想要珍惜,却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晴柔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卧室。兜兜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在大床上,显得那么孤单寂寞。
她坐在床边,倾身在兜兜脸上亲了亲,同时,她在心里下了个重大决定,“兜兜,明天我们去见爸爸好吗?”
池未煊肯放下仇恨去医院,她就让兜兜跟他相认,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心里一旦有了决定,晴柔如释重负一般,她去洗了澡,然后躺到兜兜身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晴柔是被兜兜吵醒的,她正趴在她身上,不停的亲她的脸,跟小狗似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晴柔半梦半醒,“兜兜,别闹!”
“妈妈,太阳出来了,晒屁股了。”兜兜奶声奶气的道。
晴柔睡得太晚,她眼睛都睁不开,“兜兜乖,出去找微微姨玩会儿,妈妈很困,再睡一会儿,就睡一小会儿,好不好?”
“妈妈,你说不能睡懒觉,快起来了。”兜兜去拉晴柔,晴柔没动,她太困了。
晴柔动了两下,又睡了,突然,兜兜说:“妈妈,我要拉耙耙……”
晴柔一惊,连忙爬起来,随便套了件外套在身上,“宝宝等一下,妈妈马上抱你去。”晴柔跳下床,穿上鞋子,抱着兜兜冲进厕所里,将她放在马桶上,她也清醒了,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9点了。
她吓了一跳,以为才7点多,她连忙跑出去换衣服,宋衍生十点半的手术,她居然睡过头了。晴柔一边换衣服,兜兜一边在厕所里叫,微微连忙去帮忙。
晴柔洗脸刷牙的同时,让微微给兜兜换上昨天买的公主裙,外面加了件小外套,裙子刚好合身,很漂亮,兜兜就像公主一样。
“兜兜好漂亮啊。”微微赞美道。
“妈妈,我喜欢这条裙子。”兜兜满意极了,学着T台的模特走猫步,逗得晴柔跟微微都笑了起来。
晴柔迅速打理好自己,然后拿了一灌热牛奶,抱着兜兜出门了。
开车去医院,好在这时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没怎么堵车,她十点就到了医院。停好车,她抱着兜兜飞快的向医院里跑去。
此时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亮光忽闪,一人鬼鬼祟祟地缩回车里,他打了个电话,“喂,老大,你吩咐我做的事,我已经办好了。”
“好,明天头条就用这新闻了,肯定是爆炸性的新闻。”
“是。”那人挂了电话,然后飞快开车离去。
晴柔抱着兜兜赶到宋衍生的病房,病房里的气氛很严峻,宋璃拉着宋衍生的手在低泣,宋清波也一脸担忧,不停哄着宋璃,宋衍生也费力地安慰自己的妻子,唯独少了一个人。
晴柔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宋衍生正对着门,他第一个看见了她们,也忘记了要安慰自己的妻子,他又惊又喜,“晴柔,兜兜,你们来了,快过来,兜兜,你今天好漂亮。”
兜兜倒是不怯生,她挣脱晴柔的手,蹦蹦跳跳的跑进去,急着跟宋衍生献宝,“爷爷,妈妈给我买的新裙子,好看吗?我好喜欢。”
粉色的公主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小马甲,下面是樱桃丸子的打底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小皮鞋,时尚感十足。
宋衍生乐呵呵的,“好看,好看,兜兜穿什么都好看。”
兜兜高兴得眼睛都笑眯起来,“爷爷,您生病了吗?妈妈说您要做手术,您要好好的哦。”
“嗯,有兜兜来看爷爷,爷爷浑身都充满力量。”宋衍生握住兜兜的手,兜兜说:“爷爷,我是小魔仙,我给您力量。”
宋衍生被她逗得开心的笑了,兜兜一来,刚才凝重的气氛都被欢乐的气氛所取代。晴柔走到病床边,“伯父,您要加油。”
“晴柔,谢谢你来看我。”
晴柔腼腆的笑了笑,宋清波看着她身后,晴柔冲他摇了摇头,宋清波再看向宋衍生,宋衍生眼里流露出落寞的神彩来。
晴柔不忍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换位思考,如果今天舒少军躺在病床上,她会不会放下怨恨去看他,她也不知道。
有些怨恨已经存在20多年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的。
宋璃看着晴柔,“柔柔,谢谢你。”
“妈妈,我应该来的,您别跟我这么见外。”晴柔握住宋璃的手,“您要勇敢,伯父一定会没事的。”
宋璃不住地点头,眼泪流了下来,晴柔抱了抱她,晴柔知道这种感受,当初妈妈进手术室时,她也是这种心情,焦灼不安绝望,担心她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兜兜见宋璃哭,她跑过来抱着宋璃的腿,仰起小脸道:“奶奶别哭,奶奶别哭。”
宋璃弯腰抱起兜兜,“兜兜真乖,奶奶不哭,奶奶要勇敢。”
“嗯,勇敢。”
宋清波看着晴柔,几天不见,她瘦了,眼窝下面鸦青一片,他很心疼,“小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病倒了,谁来照顾兜兜?”
“嗯,我知道的,小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晴柔冲宋清波柔柔一笑,他最舍不得她受苦的,错过了她,或许她这一辈子都将遇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了。只是她不后悔,因为她早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他。
宋清波点了点头,只要她好好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医护人员拥了进来,大家站在床头,主治医生给宋衍生检查身体,晴柔他们退到了后面,病房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可见上面对宋衍生的关切程度。
检查完之后,宋衍生就该去手术室了,护士推着他出了病房,晴柔抱着兜兜跟在后面,宋璃与宋清波一人一边,双双握住他的手,宋璃眼泪落得更急,“衍生,你一定要好好出来,你说过要陪我去周游世界的,你不能食言。”
宋衍生嘴上已经戴了氧气罩了,他轻点了点头,宋清波攥紧了他的手,“爸,您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平安地出来,我跟妈在外面等您。”
即使是宋清波,也忍不住落泪了,因为这一次,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晴柔抱着兜兜跟在后面,她眼眶酸涩,恍惚间又回到3年多以前,妈妈被护士推进手术室的情形,她眼里湿润了,视线模糊了,她眨了眨眼睛,心里钝钝的痛,池未煊,你知道吗,人生没有什么比亲人更重要。
前行的人突然都停了下来,众人齐齐望去,原来是有人挡在了手术室前,晴柔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护士上前,欲呵斥他,让他走开。宋璃已经快速制止了,“护士小姐,请等一下,能给我们几分钟吗?”
“宋夫人,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能再耽搁了。”其中一名护士严肃道。
“给我们两分钟,两分钟就好。”宋璃求道,她没想到池未煊真的会来,虽然他来不一定会说出什么好话,他到底是来了。
宋清波愣了一下,顺着池未煊的目光看向晴柔,晴柔怀里抱着兜兜,却不闪不避地迎视池未煊的目光,她没想到他会来。
池未煊站直身子,脸上噙着一抹慵懒随意的表情,他走得很慢,一步一个脚印一般,晴柔发现,他穿的还是病服,姿势也很僵硬,难道是刚从医院逃出来的?
池未煊一直盯着晴柔怀里的兜兜,他很震惊,他没想到晴柔会抱兜兜来,她知道他不会来,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带兜兜来看宋衍生。
她向所有人坦言兜兜的存在,却不肯告诉他一个人么?可悲的是,他才是孩子的父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孩子存在的人。
池未煊走到病床边上,他收回视线,给了晴柔一个等会儿再跟你算账的眼神,他看向病床上的宋衍生,他冷冷道:“宋书记,你也有今天。”
宋衍生看着他,他终于还是来了,宋衍生微微一笑,没有跟他计较,他抬手欲拿下氧气罩,却很吃力,宋清波连忙帮他摘下来。宋衍生看着池未煊,他说:“未煊,这么多年我对你们母子三人的不闻不问,对不起,我不求你能够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爸爸很后悔。”
池未煊脸色一僵,垂握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紧成拳,他说:“别说得这么煽情,我不会原谅你的,就算你今天死在手术台上,我也不会原谅你。”
“未煊。”宋璃皱眉低斥。
宋衍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插嘴,他说:“好,那你就恨我一辈子吧,如果这样,你就能好受一些的话,就恨我吧。”
池未煊僵着脸,“我不会恨你,我会忘了你,你会在我记忆里慢慢模糊,直到我再也记不得你。”
“好,未煊,对不起,这些年亏欠你们兄妹的,我恐怕再没有机会补偿了。晴柔,来。”宋衍生强撑起身体,向晴柔招手。
晴柔哽咽了,这一刻,她懂池未煊了,他不恨他,虽然他一直以为他很恨他,但是他不恨,否则以他今时今日的成就,早就来报复宋衍生了。他这会儿说这些狠话,也像孩子一样在闹别扭,他是不想让宋衍生那么安心的离开。
宋衍生握住晴柔的手,他将晴柔的手递到池未煊面前,那么吃力,也那么坚定,“晴柔,我拜托你一件事,我的大儿子就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让他幸福。”
“伯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晴柔看着池未煊,她怀里的兜兜也看着他,忽闪的眼睛里是迷糊的光芒,好像搞不懂大人在干什么。
池未煊看着晴柔,他没想到这老头子居然会向着他,他握住晴柔的手,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的手捏断,晴柔瑟缩了一下,她可以预见他知道兜兜存在后的怒气,但是她没逃,或许是为了让宋衍生安心。
“晴柔,答应我。”
“爸……”晴柔终于哭喊出声,这声爸喊得摧人泪下,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宋衍生眼里尽是泪花,他拍了拍他们的手,闭上眼睛,“好了,推我进去吧。”
护士上前一步,将氧气罩重新给宋衍生戴上,然后推着他向手术室里走去,池未煊咬着牙,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道:“老头,你自己欠下的债,就自己来偿,不要推给我的女人,她没义务给你还债。”
宋衍生笑了,眼泪却滚滚而落,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儿子,最是面冷心软的。
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室内室外,两种光景。池未煊看着晴柔吃力地抱着兜兜,他伸手将兜兜夺了过来,拽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大步向医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