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小吉他是不是你的孩子,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做个DNA亲子鉴定就真相大白,何必一定要见到舒雅亲口问她?”顾远兮不解道。
池未煊黑眸里的光芒黯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远兮,你不懂。”
那是他青涩岁月里唯一感到幸福的回忆,即使小吉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他,他仍旧觉得那是他的孩子,但是每当午夜梦回,他心里总存着疑问,既然舒雅能把孩子送来给他,为什么她自己不现身,她去哪里了?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一搁就是十年,只有找到舒雅,才能找到答案。
“未煊,我也赞成远兮说的,做个亲子鉴定,是你的孩子你养着,不是你的孩子就送去孤儿院,没道理替别人养孩子。”李承昊说。
池未煊叹笑摇头,假如他真的能够那么狠心,十年前他攒了第一笔钱时,就会抱着孩子去做DNA亲子鉴定了,可是那时候没有,现在也不会。更何况十年来,小吉他已经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早已无法割舍。
他仰头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他放下杯子,“你们继续,我回去了。”
李承昊站起来,“未煊,我送你回去。”他得去抓回那个小坏蛋。
顾远兮也站起来,“还是我送大哥回去。”
“不用了,这么晚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吧,我随便走走,一会儿让司机来接就成。”池未煊摆摆手,提起舒雅,他心里就无法平静,这样的自己,如何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去?
李承昊与顾远兮面面相觑,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走出酒吧,池未煊顺着马路往前走去,寒风瑟瑟,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城市的街景五光十色,热闹非凡,年轻男女头上戴着圣诞帽,手里拿着荧光棒,见人就敲,然后对被敲中的人笑嘻嘻的说“圣诞快乐”,被敲中的人虽然生气,但是面对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斥责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池未煊才反应过来,原来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他向来不过洋节,读书那会儿,每到圣诞节,班里总会举行一些活动,舒雅最喜欢过洋节,圣诞节还没到,她就摇着他的手臂,问他会送她什么礼物。
池未煊很少送过她礼物,那年,他却送了她一台照相机,圣诞节当晚,他被逼着戴上圣诞帽,跟她照了张合影。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她说洗了之后给他一张,可是后来,她一直没有给他。
“咚”,头上突然被敲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就见一个小姑娘笑得很是敷衍,“大叔,圣诞快乐。”
大叔?他有这么老了吗?池未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失笑。也许,他真的老了吧。他招了招手,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司机连忙将车开到他面前停下,“先生。”
池未煊坐进后座,想起家里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偏头又看着窗外那些年轻男女,突然问:“老王,这附近有没有24小时礼品店之类的?”
“有,今晚新世界百货不打烊,先生现在要过去吗?”
“送我过去吧。”女人们都喜欢收到礼物吗?想起苏晴柔看到那满屋子的玫瑰花兴奋的小脸,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池未煊从不花心思给别人挑选礼物,每次回英国,给妈妈和小吉他的礼物都是让顾远兮去办,刚才一时兴起,就想看看苏晴柔收到礼物的惊喜模样,结果走进商场,他就后悔了。
商场不打烊,又拉了些鼓动消费的折扣横幅。消费者闻风而至,商场里人潮拥挤,他想要退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潮推着往前走去。
他几次想要挣扎着走出去,偏偏都挤不出去,只好瞅准一个空档,钻进了一家书店。这家书店实行多元化经营,不仅仅卖书,也买一些装饰品,还有设了雅座,让消费者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喝下午茶。
池未煊本是为了躲避人潮才走进去,却被架子上一排水晶球吸引了目光,他走过去,立即就有导购小姐走上前来,“帅哥,今天买水晶球可以打八折,还送一张精致的卡片哦。”
池未煊拿起一颗水晶球,水晶球里有一匹长着翅膀的飞马,栩栩如生。他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将水晶球递给导购小姐,“就这个吧。”
导购小姐帮他包装好,拿出卡片给他,“帅哥,写点什么吧。”
池未煊看着那张卡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导购小姐一起包在水晶球里面。
付了款后,池未煊提着礼品袋走出书店,此时人潮似乎少了点,他刚走出去,就听见有人叫他,“未煊,你是未煊吗?”
池未煊心底一震,骤然转过身去,离他三步远站着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妇女,她被人潮推搡着,看起来有些狼狈,可她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只是一脸欣喜与激动地看着他。
池未煊瞬间就想起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是谁,他喊道:“舒伯母。”
他回海城后,派人去找过舒雅的父母,但是那一片已经拆迁了,没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他只得作罢。
“哎,未煊,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舒母高兴的应了一声,抓着池未煊的手激动不已。
池未煊见她被人潮挤来挤去,连忙将她请进了书店,在一处角落的雅座里坐下,给舒母点了杯果汁,他要了杯咖啡,然后才有空打量她。
舒母年轻时候是个大美女,他认识舒雅时,她刚满40,那时候依然风姿卓越。十年不见,她鬓边头发全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再不复当年的美貌,可见岁月的残酷,到底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
“伯母,你们这些年可好?”
“唉。”舒母叹了一声,想起这些年的辛酸,她就直落泪。池未煊一句话就勾起了老人家的辛酸事,一时也手足无措,连忙抽了纸巾递给她。
“未煊,你不知道,自从你们家出了事后,雅雅就不见了,她爸急得一病不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唉。”舒母一把鼻涕一把泪。
池未煊亦是感伤,“伯母,我回国后就一直在找你们,但是音讯全无,伯父身体怎么样?”
“唉,有劳你问,雅雅失踪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他急火攻心,当时就气得脑溢血,送去医院开刀后,就成了植物人,这些年一直躺在床上要人侍候,未煊,雅雅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舒母抹了一把泪,期盼地望着他
“她没有跟我一起走。”池未煊说。
“不可能,她跟我说她去找你了,她怎么会没跟你走,这么多年,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她跟你走了,她迟早会回来,如果她没有跟你走,那她去了哪里?”舒母凄厉道。
池未煊摇头,“伯母,舒雅真的没跟我走,我也在找她。”
舒母掩面痛哭,捶胸顿足,“我的儿啊,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妈妈不怪你,妈妈一直没有生你的气。”
池未煊心情更加凝重了,连舒母都不知道舒雅去了哪里,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乔震威,你到底把舒雅藏到哪里去了?
将情绪失控的舒母送回了她所居住的小区,舒母心情已经稳定下来,“未煊,跟我上去看看你伯父吧,以前他最欣赏你,还盼着你能成为他的女婿,没想到……”舒母说着就哽咽了。
池未煊仰头望着那栋楼,心里突然滋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无措感,舒母见状,拉着他的手,说:“走吧,你伯父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池未煊笑了笑,伸手接过司机手里的东西,跟在舒母身后上了楼,一路上舒母都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池未煊却没听进去多少。
十年了,他第一次离舒雅这么近,这些年,他手里连她的照片都没有一张,以前,他总在想,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天天都看得到,不用揣着她的照片。
去边境后,他日日夜夜思念她,他很后悔,没有拿一张她的照片在身上,这样也可以睹物思情。
“进来吧,家里有些乱,你别嫌弃。”舒母领着池未煊进了家门,房子很小,两室一厅,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许多手工材料,池未煊打量了一下,将东西放在地上,舒母示意他坐。
“未煊,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你伯父,他现在离不得人,只有等他睡了,我才能出去买点东西。”舒母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去卧室看舒父去了。
池未煊站起来,跟着她走进卧室,见她吃力地帮舒父翻身,他连忙去帮忙,“伯母,伯父这样,您没有请个特护来照顾他吗?”
“唉,未煊,老舒一病,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哪里还有钱请得起特护。为了照顾他,我把工作辞了,领了些手工活回来做,一边照顾他,一边赚钱养家。”舒母说起来又心酸起来。
池未煊帮她给舒父擦了身体,然后走出卧室,“伯母,您别难过了,我回来了,今后伯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特护来护理他。”
“未煊,使不得,我已经习惯了,不觉得累,这样过日子我才觉得踏实。”舒母拒绝,她不想欠他恩惠,让女儿回来难以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若不是为了我,舒雅……”池未煊没有说下去,他扶着舒母在沙发上坐下,“伯母,您以后就把我当成您的儿子,舒雅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不会放任您们不管的。”
“好孩子,你伯父果真没有看错你,你常来看看我们就行了,让我们心灵有个寄托。”舒母感动极了。
两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池未煊打量着客厅,客厅有一面是照片墙,全都是些旧照片,有的已经发黄了。池未煊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张,那是圣诞节时,舒雅强迫他照下的。
他站起来走过去,看着照片里还充满稚气的男女,心中涌过一股热流,舒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这是你跟雅雅唯一一张合照,雅雅当作宝贝一样,不许任何人碰,我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觉得命运弄人……”
池未煊颤抖地伸出手指抚上笑靥如花的女孩,她趴在他背上,在他头上比了两个剪刀手,天真娇憨,而他不情不愿地板着脸。如果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照片,他一定会笑得开心一点。
“伯母,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吗?”池未煊哑声问。
舒母犹豫了一下,“好,我相信雅雅知道也会开心的。”
池未煊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舒母将他送在门口,一脸赧然,“你看你来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下次你来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菜。”
“伯母,您别跟我客气,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池未煊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舒母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立即吃惊地睁大眼睛,“未煊,你就是‘幸’集团的老板啊,我一直以为是同名的,原来真的是你,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谁能想到当初……”舒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连忙闭了嘴。
池未煊笑了笑:“伯母,那我先走了,舒雅的事您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给你们一个交代。”
“傻孩子,我跟你伯父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也别放在心上,都十年了,她若是还活着,早就回来了。”舒母难过道。
“伯母,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她一定还活着。”池未煊亦很难受,他安慰了舒母几句,转身下楼。走出楼房,他仰头看着天空,舒雅舒雅,你知道有这么多人都在找你吗?你到底在哪里?
池未煊站了一会儿,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司机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发话,小心翼翼地问道:“池总,接下来送你回帝景天成吗?”
“好。”池未煊疲惫地闭上眼睛,舒雅,当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躲起来连最亲的人都不愿意见。当年是我能力太弱,保护不了你,如今我已经变得强大,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你回来好吗?
………………
晴柔躺在床上,花已经被她全部扔出去了,但是屋里依然有股玫瑰花的浓郁香味,她拿着手机转来转去,池未煊还没回来,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
她按出他的电话号码,又删除,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她还是没下定决心拨出去。电话打通了她该说什么呢,说她也不知情,让他别生气了?
晴柔烦躁得直抓头发,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来,一脸的苦恼。等她终于下定决心给他打电话时,门外突然响起汽车地引擎声,她连忙从床上蹦起来,拉开卧室的门冲下楼去。
黑色路虎停在了门口,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来,她抬手挡了挡,就看到池未煊从后座上下来,她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他走近,然后讨好似的看着他,“你吃晚饭没有?我去给你做。”
“不用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先回房休息。”池未煊没有看她,径直往书房走去。
晴柔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跟上去,“你喝酒了?要不我给你煮碗醒酒茶,免得你明天起床头痛。”
“不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要不我帮你捶捶背,我学过按摩,会很舒服……”晴柔话音还未落,就听他低吼打断她的话,“你烦不烦?我都说不用了不用了。”
晴柔愣愣地看着他发火,然后转身快速奔上楼,拉开门冲进去,须臾又拉开门冲出来,站在楼梯口喊道:“凶什么凶,不用就不用,好好说话会死啊。”
说完又冲进卧室,将门板甩得震天响。
池未煊站在书房门口,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倒是挺会学以致用的,下午才教了她,晚上就拿来对付他了。
可是此刻心烦意乱的他,真的没心情去考虑她的感受,他只想静一静,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晴柔心中怒意膨胀,扯过他睡的那只枕头,用尽全身力气捶打,池未煊,你拽什么呀,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你凭什么这么凶我?
犹不解气,她将枕头骑在身下像骑马一样,然后拿脚拼命踩,拼命跳,狠狠发泄了一通,她心里还是难受,“池未煊,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晴柔打累了,跳累了,踩累了,抱着枕头靠在床头上。他到底怎么了?吃枪子了吗?他从来没这么严厉的吼她?她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小哥送她玫瑰花,又不是她的错,她总不能将人叫来,正正经经的说小哥,你以后别送我花了,因为池未煊会吃醋……
隐约中,她又感觉他生气不是因为那些花,他到底怎么了,下午他才跟她说,面对欺负要奋力反抗,她是不是也该下去弄清楚他生气的原因?
但是一想到他刚才黑着一张脸吼人,她就害怕,还是算了吧,他现在一定特不想见到她,她再下去烦他,只会自取其辱。
她逼着自己躺在床上,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脑海里全是他,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生意没谈成?还是心情不好?这个男人怎么能够如此折磨人,到底是对她不够在乎吧。
而自己,到底又是如何轻贱,他这么凶她,她还在为他找理由找借口,如果他够在乎她,他一定舍不得对自己发脾气的。
可是她该死的还在为他凶她而难受,而伤心难过……
晴柔坐了一会儿,她放下枕头,轻手轻脚地下楼。她庆幸苏东宁已经睡了,否则让他听见他们吵架,他心里该多担心。
她站在客厅,看见书房门口流泄出来的那束光,此时那里好像下了封印一般,她不敢过去,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她转身去厨房,熬了一碗醒酒茶。想了想,又去找来便签纸写了几个字贴在碗边,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外,将碗放在地上。
结果碗底碰到地砖,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晴柔一惊,连忙小跑着离开,匆匆躲进客厅沙发背后。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开了,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合上了。
晴柔听见没了声音,她悄悄探出头去,碗已经不见了,她轻轻的吁了口气,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