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接近五点的时候，送流浪汉的人来了。
邹三听力好，自桌子上跳了起来，直跑到外面。灰毛狂吠紧随他身后。严小璜自桌子上仰起脑袋，揉了揉着朦胧的眼睛伸着懒腰也站了起来。万局长吃过午饭便走了，身为副局长，招待客人和收纳流浪汉，他需要出面。才拿出《收纳登记》本、打开笔盖，邹三一步迈进来：“到了，到了，赶紧！赶紧！”。严小璜奇怪的看看他：又非刚才搞收纳，急急忙忙的做啥？思考间，客人与被收纳的流浪汉也走到办公处。严小璜妥当地坐于桌子后头，情不自禁的一抬脑袋，被着装警察带来的人里，几个服饰邋遢的男女流浪汉中，居然瞧到了一张不陌生的脸——程二妹！
二妹披着件宽松而超过臀部带着油渍的暗蓝色统一服装，头发扎成一个球往脑袋上垂着，只余下一点脸露出，脸上与双手脏兮兮的，走路磨磨蹭蹭，咋一瞧，就是一个中年病秧子乡下妇女。虽然她用尽心思的装扮了，但身为自青梅竹马的旧房邻居与一个班学生的姊姊，严小璜邹三还是一看便认出了对方。程二妹明显也发现他们，惊诧之余，嘴角稍稍往上勾出一个微笑，不仔细看不能发现。俩人的心乱跳着，飞快办好了领人手续，等全部的流浪汉都关到了收纳室，目送押人来的警察走后，方靠到椅背上，落下了一块心石。
严小璜与邹三相互看看，谁也没说话。春季时，警察人员抓捕程二妹的场面再次浮现在他俩眼前，“警察部追拿犯”几个字沉重地压于俩人心口。安静中，又彼此看看，还是没有人开口。毕竟在公安局考察排做了好几个月，如今又到收纳局中当教导，俩人晓得这事不能轻视，“瞒着、包庇罪犯或隐瞒不报”结果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还是先叫过来问一下，什么情况吧？”半天，严小璜说：“问了再瞧，你讲呢？”邹三神色严肃的表示赞同，并站起来朝监管收纳室走去。经过男收纳室，“报告！”邹三让里面的喊声叫住。“啥事？”他心情不快的靠近。“你再走过来些嘛。”邹三一瞧，铁栏杆后面，露出少年一对机灵的双目。“做啥？”邹三不开心的说道：“有话赶紧！”“教导，我咋觉得才送过来的人里，有一个仿佛是咱的二妹呢？”
邹三不禁吓得冒冷汗：这他娘的机灵鬼，眼神尖呢！
“想二妹想疯了？想得人都不认得了？”他冷酷无情的看着少年：“想一个人住了？”单间，乃局中特地为一些不听话的流浪汉预备的。单间中没有灯光，一堆不晓得用了多久散发阵阵臭味的稻草放在屋中，做床用；一天只有一顿饭黑暗和饥渴疾病，寂静与炎热冰冷，让流浪汉们听到颤抖“不想不想，不想。”预料中，少年慌张的甩着脑袋。邹三冷冷说：“不想便好好住着，缩到里面！”少年离开了栏杆，却仍然在嘀咕：“就是我的二妹嘛，喝，骗我？”
话说严小璜将程二妹安排到女厨工的房里。邹芳与张胜男走后，便只留女厨工独自居住。相较替他俩间关满女流浪汉的收纳室，此处明显干净与安静。邹三开门时，程二妹早扬起了脑袋。“邹三”“二妹”“出息了，成了教导啦！”二妹笑咪咪的看着他：“这世界小了，没料到吧？”邹三呆呆的：“咋是你？你咋让逮了进来了？”“干这行的，迟早的事儿，不奇怪的。”二妹淡然自若地笑了笑：“你们全晓得了，警察局追拿犯嘛！”邹三有点紧张地转身看看，对二妹道：“去办公处说吧，现在，严小璜是此地的副局长，暂时的。”“副局长？还是暂时的？”二妹没有觉得惊讶，拍拍压根没有沾到灰尘的制服：“行，走吧，你引路。”
经过男收纳室时，于他们后面突然冒出一声叫唤：“二妹！程二妹！咱是泥狗剩呀。”程二妹面色一变，刚要转身又立刻控制着自个儿，往前走去。邹三气得即刻冲向门口，一脚踹得铁门哐哐乱响。栏杆后面的少年吓得朝后面退，瞬间让角落里的便桶绊到地上，便桶内摇晃溢出的污秽弄了他满身。“你接着乱喊，立刻去单间。”邹三凶狠的告诫他：“试试？”
严小璜内心七上八下的看着程二妹，递给她一杯刚泡的花茶，三人坐好久聊开了。
不知不觉，俩个多小时便溜走了，但严小璜与邹三的心更加沉重。
“泥狗剩已发现了你，此事儿大发了。”邹三面色凝重的对程二妹说：“这少年嘴上个遮挡，迟早你会让警察识破。”“实在不行再被铐住关上段日子，不会死的。”二妹淡然道：“我早就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几回了，不要紧。”严小璜晓得：身为此地运动早期有名的女子红卫兵领导，程二妹造反、逮人，抄家，拿着枪械斗争到淡看生死当自在派，最终成为铁道线大名鼎鼎的女盗贼，只不到四年的工夫，就完成了她青春生命的一次飞跃。在那些殘忍年头中出现的事情与想法的改变，非严小璜邹三能明白与猜测的。死，于她而言，更加像是一种解脱。
“活着挺好的，做啥一定要干那行呢？”严小璜微微地叹道，甩甩头：“二妹，你晓得程师傅与师母都很想你，每到过年过节的老要给你放上一碗米饭，上头还搁了最好最鲜美的菜，替你祈福。”“程三都上班了，一个月十几元呢。”邹三也不禁朝她道：“二妹，自首吧，这样判刑还能轻些。”“感谢你们！不过我无罪！”二妹双目有点泛红，但是厉声道：“有罪的就像救耶稣一样，凌驾于善良上头，青天白日下一直酿造新的惨剧，新的疼痛，胆大妄为的伪造青史。”
严小璜老实说：“你讲的这些，咱们全不太明白。但咱们同是旧房邻居，程三又是咱们的一个班学生，总不忍看你四处躲避浪迹天涯，身陷监狱呀。”二妹一脸坦然：“再次谢谢你们了！但是，单凭这几栋房子，还没办法关住我。”“那，你咋？”邹三失言说，又立即阖上嘴。东西闯荡的程二妹何其智慧？听懂了邹三没讲完的话语，冷笑着说道：“我让他们带来带去，主要是由于我身份尚未被发现；再说，一旦我不见了，押送人员要承担过失。连累别人，不一定要这样。”“但泥狗剩发现了你，咋办？”严小璜焦虑之情，流露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