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PVP也需要时间的。每天晚上十点，在这里等我！”沈眉娇忽然开了口，没有延续上面的话题。
听着笙歌的声音，沈眉娇会莫明想到莫斓笙，认真的表情、专注的眼神、笨拙的动作，还有布满伤痕的掌心，那样的努力，仿佛从前的自己。
也罢，在离开这个游戏之前，最后再教一个徒弟，作为她四年多游戏生涯最后的句点，让一切都回到最初。
两天的维护期之后，《仙修》的新资料片《飞升篇》终于彻底揭开了面纱。
十二服合一、全新旅程、由零开始，这是新资料片要带给所有玩家的全新体验，但在飞升开启之前，所有的玩家还需要完成包括全服启神陵在内的一系列前置任务，任务的完成程度，将决定着各个服务器在新的大服中的地位，以及新资料片的开启程度。
这是个既要相互合作，又相互竞争的年代。
沈眉娇今天很早就到了公司，趁着这点空档，看了看《仙修》的官网。
大神榜上的票数已经刷了不知道多少轮，狂眉逆娇的票数早已跌到了第八，但随着新活动的出台，刷票竟然出人意料的出现了暂时的停滞。
前期的造势结束，关于神级排行榜的活动完全明朗。当前每个服务器票数前三名的玩家将代表本服务器所有玩家参加在动漫祭上的竞技赛，这场竞技赛将直接与游戏新资料片的任务挂勾。
沈眉娇看着官网上的介绍皱了眉，这是要全服大乱斗的节奏啊！
除开一些个人的物质奖励外，在竞技赛上获得胜利的玩家所代表的那组服务器玩家，可以获得一个全服任务，完成这个任务后将获得最终超S级的NPC，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大合并活动中得到别的服务器所无法拥有的优势，此外，此服务器玩家还可得到为期一个月的攻击防御加成，以及新城冠名的荣耀。
总之，这是一场关乎原服所有玩家利益的评选活动，因此想出风头的刷票行为暂时停止了，这样的竞技赛，需要的是技术风骚的玩家。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与笑声从大办公室外传来，有人来上班了。沈眉娇手轻轻一点，关掉了网页。
大神什么的，全服什么的，很早以前就与她无关了。
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沈秘书，今天莫总所有的行程取消。飞象网络的副总裁早上十点左右要过来，你快点安排一下会议室，通知所有企划总监以及相关人员，把和飞象网络合作的方案资料准备好。另外午饭你也安排一下！”邓麦启说到一半扫了她一眼，才又开口，“莫总点名要你全程陪同。”
他的声音像鞭炮一样，“噼哩啪啦”劈头盖脸就落下来，丝毫没给人喘气的机会，沈眉娇一句话也插不上。
安排酒店饭局、陪老板出席，这一向是外联秘书的事，怎么落到她头上了。
“外联秘书今天请假了。”邓麦启转身之时才又解释了一句，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这大概就是两天前那一幕所造成的不良影响了，不过好在不知莫斓笙用了什么办法，保安并没有把八卦往外传，而邓麦启是无缝的蚌，更不可能传八卦，所以她安全了。
“我知道了，会准备好的。”沈眉娇推了推眼镜，利落地回答他。
邓麦启这才放心地离开。
八点半上班，十点对方到公司，这中间就剩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沈眉娇立刻就行动起来。疯狂忙碌了一个多小时，连上厕所的时候都不忘了打电话，她总算在飞象副总裁到来前搞定一切，还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
十点十分的时候，邓麦启打来电话，莫斓笙和飞象网络的副总裁张哲东五分钟后一起到公司，沈眉娇通知了几个企划总监一起到了楼下大堂处等待，前台处和行政处的几个漂亮小姑娘站在了大门两边迎接，没几分钟，便有五辆商务车一一停在了大门口，车上逐一下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莫斓笙与张哲东。
张哲东三十五岁，作为国内最大的网络公司副总裁，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莫斓笙站在他的身边，说笑着朝大堂走来，其他人都跟在他们身后。
沈眉娇远远看了看，他们身后跟了四个人，应该是飞象网络的人。
“莫总好。张总，您好，欢迎您来到星创天下。”沈眉娇扬起笑脸马上迎了上去，先与莫斓笙打了招呼，才向张哲东问好。
莫斓笙挂着浅浅的笑容朝她点点头。
沈眉娇在今天之前，并没做过这些工作，心里有些忐忑，这会看到莫斓笙带着鼓励的眼神，她的心稍安，继续开口：“我是莫总的秘书小沈。”
她说得简洁干脆，没有什么花哨的开场白和恭维，张哲东看着她笑着伸出手：“你好。”
沈眉娇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便松开，又开口将旁边的几位总监一一介绍给了张哲东。
介绍完了星创天下的人，张哲东身后的四个人便走上前来，其中一个男人开了口。
“你好，我是张总的助理小李，很高兴能来贵公司交流。这位是我们的策划总监陈总。”小李笑着介绍着飞象网络的人。
“您好！”沈眉娇一个个地与他们握手寒暄着，直至……
“这位是我们的品牌推广薛经理，也是这次与贵公司合作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薛总，您……”沈眉娇声音突然断线，她的手，僵到了半空，被对方握住。
那只手干净整洁，掌心温暖，指尖却微凉，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有些呆愣地看着从那几个总身后最后走出的男人，忽然陷入一种梦境般的感觉中。
莫斓笙看见自己的秘书忽然间失了魂般呆呆看着陌生的男人，完全失去平日干练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他就站在她旁边，见状随意地伸手拍了拍沈眉娇的肩，想要提醒她。
谁知，沈眉娇身体却一晃，肩头不住颤抖着，莫斓笙按在她肩上的手便再也没办法举起来，他怕自己一举起，她就会那么倒下去。
“站在这里说话多不方便，我们上去吧。”莫斓笙笑着开口，替她遮掩着失态，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多打量了对面的男人几眼。
虽然这个男人长得不错，但她也不需要看得人都呆了吧。
莫斓笙有些不高兴，按在她肩头的手便加了几分力。
沈眉娇只觉肩头被人抓得生疼，整个人便从失魄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才惊觉自己背上冷汗已生，她迅速抽回了手，不再看对面的男人，后退了一小步，脚有些虚软，她便踉跄了一小下，差点朝前摔去。
肩上的手忽然间扶住了她的腰，那力道大得很，因此扶得很稳。
“你怎么了？”莫斓笙有些不悦地低声开口。
“抱歉，我……突然有些低血糖。”沈眉娇没有心思考腰上的手还有莫大人与她的距离，她胡乱找了一个借口，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
“减肥没吃饭？”莫斓笙嘴皮子轻轻动着，脸却朝着飞象网络的几个人笑着。
“嗯。”沈眉娇借着手心那点疼稳了心神，很快便稳稳地迈开了脚步，走到几个人前头，笑着引众人进电梯。
莫斓笙的掌心一空，他看了看旁边的男人一眼。
这男人，也是二十七、八的年纪，长得很不错，脸型方正，眉骨清晰，显得一双眼眸特别深邃迷人，此刻正盯着沈眉娇的背景不放。那眼里，有种刀刃般的锋芒，这并不是一个会隐忍的男人，他看起来有着恰到好处的张扬，吸引人的目光。
莫斓笙思索着。
他好像姓薛，是飞象网络才来一个月的新员工，据说是国外名校毕业的海龟，才回国没多久，很得张哲东的赏识。
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薛锋扬。
是的，薛锋扬。
沈眉娇在最前方走着，背过众人的脸，笑容倏然全失。
突如其来的相遇，叫人无所适从，人生似乎永远充满惊吓，像一出永不完结的惊悚片。
薛锋扬，终忘，凉骨天烬。
她几乎已经忘了他的模样，可还是不够彻底，不是么？
偶尔，她还是会记起那一天的情形，像韩剧般的开场。
沈眉娇只见过薛锋扬一次。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她的小徒弟终忘。
那是两年前的冬天，据说是五十年不遇的一场冷冬，从来不下雪的S城，竟然在十二月底早早地下了一场落地即化的雪，让人抬起头就能看见满天像蒲公英一样细细的白绒毛雪。
他那会还在国外读研，趁着圣诞节的假期回国，因要在A城转机，便索性多呆了一天，希望能见她。
她站在大学城咖啡屋外等他，冷得不停搓手跳脚，觉得人都要冻傻了，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叫她。
“师父。”声音不大，却并不低哑，清亮得如玉石掷地。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头，扫去了雪水，顺便揉了揉她的发。那声音像电流一样划过心头，让她整颗心都化了。她转过身，身后的人便伸出手，笑着握住了她僵在胸前握着团的冰爪子。
她还记得，那时的薛锋扬，眉目飞扬，有着醉人的眼神和笑容，像这场雪停后的第一道阳光，温暖了她整个冬天。
而后，便是无尽地狱。
“你还好吧。”秘书林书俏的声音打断了沈眉娇的回忆。
沈眉娇苦笑了一下，那么明显的失态，莫斓笙一定看得分明，好不容易老板亲自交代了事情让她做，她却没办好，莫斓笙虽然没说，心里肯定是失望的，果然招待了午饭之后，下午的会议就换成林书俏记录。
“老毛病，坐坐就好，没事。”沈眉娇坐在茶水间的沙发里，佝偻着背，手肘顶着胃，直到看见林书俏递来的热水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杯子早就空了。
午饭她魂不守舍，几乎没动筷，现在胃里空落落的收缩着。
“好好休息一下。”林书俏给她倒好水后，就捧着泡好的茶回了会议室，茶水间又安静下来。
已经办砸的事不能回头，只能更用功来弥补了。沈眉娇强打起精神，一整个下午都专注在工作上面，不去想薛锋扬为什么会来S城工作，又为何会重逢。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已经下班有一段时间了，沈眉娇便也收拾了东西，打卡下班。
走到大堂的时候，沈眉娇远远地就看见坐在大堂沙发上的薛锋扬。
她皱了眉头，会议结束后有安排饭局，他怎么还在这里？
疑问归疑问，但沈眉娇不想见他，转身就回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沈眉娇坐回原位，拿手托着有点沉的脑袋，想了片刻之后，决定上游戏。
上的是沈沈号。
可爱的沈沈还站在红隐山副本入口处，头歪着，脑袋上的大兔耳颤巍巍动着，天真无邪的模样惹人爱。沈眉娇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才想起来自己这下要去交绿灵儿的任务。
红隐山的副本过后，她都没仔细看过拿到的任务物品。
任务物品是一本书——残缺不全的《仙尘录》。点开物品说明，里面只寥寥几字：一本残缺不全的仙法古藉，看得出来十分强大，但因其残缺不全只有半部而无法修炼，其作者不详。
绿灵儿此刻正站在红隐村中前的路口等待着。沈眉娇过去把任务一交，画面便是一转，出现了任务情节。
一身绿衣的绿灵儿接过那本《仙尘录》，只翻阅了几页，便不可遏止地哭得蹲在了地上，并将那书紧紧拥在了胸前。
“这是……这是我阿爹的笔迹，他……他在哪里呢？呜呜……”NPC的声音是事先配好的，清脆却悲伤，她啜泣哽咽地说着，“我从来没有见过我阿爹，从小就被族里人笑，他们说我阿爹是族里的叛徒，偷走了族里的宝贝，差点让全族人遭遇灭顶之灾，所以他们恨我和阿娘，连走在路上他们都要朝我身上扔石头，骂我是‘小叛徒’。但我阿娘说他是个英雄！救了全族人的命。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族里的人又开始生怪病，他们怪我爹，要绑了阿娘火祭，我要快点找到阿爹回去救娘，他是英雄，可他到底在哪里？”
沈眉娇听着便有些恍惚，她也没有父亲。
她父亲很早就过世了，连面也没有见过，家里关于他的照片不多，只有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里面是个清瘦的男人，面目有些模糊。她对父亲一词毫无概念，她母亲从小就告诉她，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只可惜死得早。
沈眉娇虽然没有见过父亲，但对照片上的男人，还是有些许想像和敬仰的，在日子艰难的时刻，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父亲在，也许母亲不需要那样强势，一个人扮演了父母两种角色，而他们也会幸福很多。
画面上的情景很快就过去了，屏幕上弹出了一个选项。
“沈沈姐姐，你觉得我父亲是个英雄吗？”
沈眉娇没什么犹豫地选择了“是”。
“嗯，我也觉得她是个英雄！”绿灵儿显得特别高兴，虽然还有哽咽的声音，“这本书的笔迹是我阿爹的，我相信他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回他救我娘。他现在肯定进入了修仙界，但是沈沈姐姐，你说我们接下去要去哪里呢？”
屏幕上又弹出了选项来，三选一：
“去坠星崖见无崖子，此乃仙界最博古通今的大能，他必能认出这本古藉的来历，也许能寻到你父亲的踪影一二。”
“去凤凰谷找流光仙子吧，她是火眼圣祖的情妇，兴许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准。”
“先回你族里看看，找个机会将你阿娘救出来再寻你阿爹。”
沈眉娇看傻了。从来任务都是NPC给线索，到她这里怎么要她来作选择了？而每一个选择所造成的影响都是不同的，沈眉娇头有些疼起来。
莫斓笙结束饭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眉娇歪在电脑前面，屏幕的光芒照出她纠结的脸蛋。
“怎么了？”莫斓笙问道，他腿长，没迈几步就走到她身边。
“啊，莫总您怎么回来了？”沈眉娇给吓了一跳，站了起来。
站得近了，莫斓笙便更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办公室里没有了人，她把绑得死紧的马尾揪掉，柔软的长发披了满肩，被她的爪子拔得有些乱，眼镜扔在桌上，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眉心间一小片红印，估计是她揉眉头太用力造成的。
怪可怜的模样。
“回来看看。”莫斓笙心里想着，眼光就从她身上移到了电脑上，想看看她在纠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