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客着急道:“你查慧范和尚干啥?”
“查慧范和尚的理由,当然是多了去了。”崔耕不紧不慢地道:“比如说,他主持修建了圣善、中天、西明三寺,耗财将近千万贯,本官就不信了,这和尚能不贪污?”
“哼,慧范大师家资几千万贯,会贪图这点儿小钱?”
“瞧宗相这话说得,好像您家财近百万贯,就不会贪污一样。”
“呃……”宗楚客瞬间没词儿了。
在武则天时代,宗楚客的豪富堪称宗室第一,甚至太平公主看到他的宅子后,说道:“观其行坐处,我等虚生浪死!”
换言之,就是看了宗楚客的起居坐卧之处,我才明白,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那么,宗楚客这些钱财,总不会是勤劳致富得来的吧?事实上,他乃是朝野尽知的大贪官一名。
崔耕乘胜追击道:“怎么样?要不要本相顺手查一查,宗相你是否清廉?听说最近薛延陀的使者,往您的府上走动甚勤呢?”
“不……不必了。”
“行,您说不必就不必。不过,慧范和尚本官已经命人查了,总不好不半途而废。”
“你让谁查了?”
“侍御史魏传弓。”
其实向魏传弓下命令的是魏元忠的儿子魏晃,而不是崔耕。但是,魏传弓可不是迂腐的人,闻听此言,马上就冲着四下里的同僚微微颔首,好像真的和崔耕有联络一样。
这小子上道!
崔耕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最近,魏御史所得不小,本官想把慧范和尚抓起来,继续深挖下去,不知宗相以为如何?”
宗楚客目光闪烁,道:“那个……圣人,您以为呢?”
圣人是个尊称,称韦后也成,称李显也成。显而易见地,现在宗楚客不好直接说,要找皇后拿主意,用了个比较模糊的说法。
韦后犹豫道:“且容本宫细思之。”
崔耕意味深长地道:“皇后娘娘您可得好好地想,比如大佛……大佛还有大佛什么的……”
“你……”
“微臣怎么了?您放心,微臣一定不会刑讯逼供的,必将此案做成铁案,不让徐无仗专美于前。对了……”
顿了顿,崔耕漫不经心地道:“这储位空悬,总不是个事儿啊。不如今天一并解决了吧。”
“那个……”韦后轻咬嘴唇,狠狠地剜了崔耕一眼,道:“本宫忽然觉得,要做成铁案,也没那么容易。比如今天,太平公主和相王的两封书信吧,有心人伪造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奸奴卖主之事,也是有的。”
“皇后娘娘见教得极是,要断谋反案,没那么容易。但是……”
“什么?”
崔耕依旧不依不饶地道:“这慧范和尚贪污一案,却是证据确凿!”
“崔二郎,你莫要……”韦后刚要发火,马上意识到这也太有失未来天子的风度了,改口道:“不知慧范和尚大约贪墨了多少钱啊?”
魏传弓道:“大约是四……”
崔耕马上接话道:“四百万贯!”
其实,慧范和尚的确趁着修建三寺的机会,往家里划拉了点钱,大概是四十万贯。
笑话,韦后苦巴巴地卖官鬻爵,才大概收了一百万贯的私房钱呢,怎么可能允许他如此大肆贪污?
但是,这不妨碍崔耕狠狠地咬慧范一口啊!
“啥?四百万贯?这怎么可……”韦后先是一怒,随即马上就醒悟过来,道:“这么多?看来本宫真是失察了。这样吧,慧范和尚毕竟有大功于国,就让他把钱交出来,然后再放归田园吧。”
“皇后圣明。那相王和太平公主的事儿……”
韦后现在真是被崔耕恶心透了,看了自己的心腹萧至忠一眼,不再说话。
萧志忠马上会意,跳出来刷了一把声望,道:“陛下广有四海,难道还容不下一弟一妹?”
李显从善如流,马上表示,从天家亲情出发,这两封信一定是假的,只能是假的,就不必立案调查了。
自此,一天的云彩满散,崔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帮太平公主和李显渡过了一劫。
群臣则都看傻了,这崔尚书到底和韦后打的是什么机锋?怎么三言两语间,韦后就非但改弦更张,还把慧范和尚给交出去了呢?
殊不知崔耕今天完全是在行险。
李显大手大脚,国库极其不宽裕,却还拨出巨款近千万贯,修建了三大佛寺。
那么,李显是信佛的人吗?当然不是,人家老李家认了老子为先祖,崇道抑佛。
韦后呢?她连郑普思这对巫婆神汉都深信不疑,恐怕本身对佛祖的信仰,也就那么回事儿。
那她为何会撺掇李显花大钱盖佛寺呢?恐怕还是对佛祖有所求——做女皇。
崔耕想起了一件旧事,当初张昌宗就是打着类似的主意,命人在定州修建了一座大大的佛寺,并在佛像上暗藏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那么,韦后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举动呢?
可能性当在八成以上,毕竟就算巫蛊之术,还要对方的生辰八字儿呢。所以,崔耕索性诈她一诈,含糊地提及了“大佛”二字。再加上,再提及魏传弓已经调查良久,韦后心里有鬼,就会怀疑崔耕知道了全部的真像。
至于崔耕提及了立太子之事,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你韦后若非要治太平公主和李显的罪,行,我拦不住你。但是,我能借着查慧范的机会,找出你想当皇帝的罪证。
大家都谋反,陛下总不能只处置相王和太平公主吧?纵是不剥夺你的权力,朝臣们群情汹汹请立太子,当无问题。
那样的话,你忙活了半天,不就全便宜了李重福了吗?
所以,最后二人心照不宣,把慧范和尚抛出来,彻底结束了这场闹剧。
当然了,废物还是要利用一下滴。敲慧范四百万贯钱,韦后也算没白忙活一场,顺带着崔耕也为太平公主和魏元忠狠狠出了一口气——这年头,除了割肉疼,就是拿钱疼了。、
当然,依韦后的尿性,可不会对崔耕有半点感激。
散朝后,甘露殿内。
韦后气急败坏地道:“这个崔二郎,这次竟完全站到了太平公主这边!陛下,您活着的时候,他就如此对我,待您百年之之后,可有我的活路么?您一定得给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