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独眼龙率一众山匪气势汹汹直奔崇文坊县衙方向,矮脚虎这边也不敢懈怠,招呼起留守东门的十名山匪,赶紧将东城门紧闭,然后全部上了城楼。
矮脚虎知道,严守城楼紧闭城门三天,决定着这次他们洗劫清源县的成败!
所以他一上城楼,便让人将之前投降的守城皂班差役押解过来,准备捆绑起来等着独眼龙那边攻下县衙后,直接统统扔进南监大狱里。
不过不等他发号施令,便有负责看守皂班差役的山匪急匆匆跑来,慌里慌张地报道:“虎当家的,不好了,城楼上少了一名衙差!”
“啥?”
矮脚虎面色突变,赶紧跑了过去,数了数蹲在地上的衙差人数,果真,只有三个人了!
之前明明有四个的啊!
当即,他问道:“少了谁?”
“呃…少了,少了…”
咚,报信的山匪一脚踢在蹲地上的一名皂班衙差,骂道:“他娘的,耳朵聋了,俺们虎当家的问,溜了谁?”
衙差吃痛哎哟一声,急应道:“少了俺们皂班值夜的头儿,他叫胡三儿,唔……就是之前被你们那位大个子的好汉一脚踢晕在墙根儿的那位。”
矮脚虎喝问:“这厮怎么跑的?”
衙差摇头表示不知道。
报信的山匪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喊道:“虎当家的,那厮被牛当家的一脚踹翻在墙根儿,肯定是装晕。后来大当家进城,大家伙都下去迎他了,估摸着就是趁着混乱的时候偷摸溜走的!”
“****的,居然装晕,等下回抓到他,老子非扒皮抽筋不可。”矮脚虎气得咬牙切齿。
山匪问道:“那要不要分出几个弟兄去搜罗这厮,捉他回来?”
“不必了!”
矮脚虎琢磨了一下,摆手摇头道:“大当家说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守住城楼紧闭东门,莫要让人将咱们袭城的消息外泄!至于胡三儿,溜了就溜了,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嘿嘿,只要人在清源城中,便有逮着他的一天!”
说罢,矮脚虎眺望着城中崇文坊的方向,默默念叨着,老大和水牛他们一定要拿下县衙,抓住清源县令啊!到时候,整座清源城便都是我们的了,女人…嘿嘿,满城的女人啊……
……
……
此时,独眼龙在大水牛和方铭的左右护持下,带着一众山匪一路奔过崇文坊坊口,直逼清源县衙。
忽地,就在独眼龙等人离县衙约莫还有二十步之时,一名腰间插着大红灯笼,手中拿着竹梆子的更夫正朝他们走来,见眼前不远处密密麻麻涌来,吓得手中梆子跌落在地,骇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更夫打了几十年的更,还是第一次在三更半夜宵禁时,见到如此多的人。
而且,这些人全着黑衣,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刃,难道是……
就在他要高呼山匪示警之时,喉咙猛地一噎…窒息…刺痛之感瞬间弥漫全身,
“呲~~”
脖颈处一道血水喷涌而出,更夫身子向后仰去,怦然倒地。
“嘿嘿,老子是要你命的人!”
显然,独眼龙快更夫一步,还没等对方高声示警,便一刀割破了更夫的喉咙。
独眼龙杀完人,直接将沾满血渍的钢刀在更夫的尸体上蹭了蹭,然后大手一挥,让众人继续前进。
方铭早已被眼前一幕吓傻眼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山匪杀人,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更夫在自己面前被独眼龙一刀毙命,吓得面色煞白,浑身打着哆嗦。
他的异状被身旁的大水牛发现,不由闷哼一声,暗骂书生真的是卵大的胆子,没出息!
独眼龙见方铭磨磨蹭蹭,不由骂道:“方军师,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方铭小胆颤颤地跑了上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地上的尸首,说道:“大当家的,您杀…杀人了!”
“杀人咋的了?方军师你别告诉我不适应哈,你连自己的女人都能活活掐死,还会在乎这个?”
独眼龙不屑地摇了摇头,催促道:“好了,你们读书人都是满嘴仁义道德的,你掐死自己的女人,跟老子杀一个小小更夫,能有啥区别?好啦,赶紧的吧,趁着县衙里头还没回过神儿来,咱们先拿下清源县令再说!”
方铭被独眼龙这么一点醒,暗忖,是啊,我既然都上了贼船,还妇人之仁作甚?我杀了梅姬早已是死罪,眼下只有跟着独眼龙这帮人才是唯一活路啊!
瞬间,方铭仅残存在心里的那么一点良知和惊惧,随风而去,荡然无存。
很快,山贼被撞开了县衙的大门。
县衙的三班衙役基本都是清源本地招募的,一旦到了放衙时间,衙役们都会回家,而不会选择在县衙中过夜。所以, 这个时候的清源县衙里,除了两个看门的门房和轮班值夜的杂役之外,基本就剩胡泽义和他的老奴安叔了。
所以,当山贼撞破县衙大门之后,毫不费力地便控制了县衙的大堂院。
随后方铭带着独眼龙等人闯进二堂,抵达内宅拱门,这时胡泽义哪里知道外头已经日月变天,这厮还在呼呼大睡。至于他的老仆安叔,耳聋的一逼,甭管外面打雷闪电还是杀人放火,压根儿就听不见。
当独眼龙破门进了胡泽义的卧室,将他从暖和和的被窝里哧溜一把揪出来时,胡泽义这才发现,尼玛的,县衙内宅里居然来了不速之客,而且还是一伙子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
冰凉的钢刀架在脖子的那一刻,胡泽义彻底清醒了。
山匪?
胡泽义的脑袋天旋地转,我的天!什么时候山匪敢光明正大地闯进县衙里,将堂堂的县令大人从被窝里提溜起来,还敢拿明晃晃的钢刀架在朝廷命官的脖子上了?
这世道疯了吧?
胡泽义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惜大水牛那憨货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疼得他双眼冒着金星,剧烈的疼痛很理智地告诉他,自己压根儿就是做梦,眼前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噗通!
胡泽义跪了,情急之下,大呼饶命!
就这样,朝廷正六品的奉议郎,清源县县令胡泽义,倒霉催的,连连破了大唐立朝开国以来几个第一。
自大唐开国以来——
第一个被山贼攻破的县衙,是他坐镇的!
第一个被山贼生擒的县令,是他胡泽义!
第一个向山贼伏地讨饶,不顾进士身份的朝廷官员,还是他胡泽义!!!
泱泱大唐,万邦来贺,却出了胡泽义这么一个向山贼伏地跪拜的的六品官员,如若传到长安,必定是震惊朝野。
……
……
那边清源县城中,独眼龙一众山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兵不血刃地拿下清源县衙,生擒了县令胡泽义。
而这边,崔耕带着宋根海等捕快,也从莆田县出发,一路近乎地毯式的搜索,都没有发现方铭的踪迹。
直至崔耕返回到了仙潭村半里之外的三岔路口。
还是没有一无所获。
就在他们绝望之余,从清源县城方向也正有一道黑影,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着三岔路口逃奔着。
有眼尖的捕快发现黑影,正要大呼时,那黑影也发现了他们,借着蒙蒙亮的黎明天色,朝着他们大喊:“崔县尉,宋捕头,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天要塌了啊!!!”
宋根海咦了一声,赶紧向崔耕道:“县尉大人,听声音,看身形,好像是胡三儿那混蛋。”
果然,等着黑影靠近来,崔耕发现竟是昨儿夜里出城时,把守东门城楼的皂班差役胡三儿。
胡三儿远远传来的喊声不禁让他疑惑,清源又出什么大事儿了?
胡三儿一近身,还不等崔耕问询,便噗通跪倒在地,呜咽大呼:“县尉大人啊,出大事了,山…山贼夜袭,清源县城丢了!”
我勒个去!
崔耕惊得身体猛地一晃,险些被这消息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赶紧让胡三儿起来,喝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随即,胡三儿将山匪如何夜里摸上城门楼子,将他们几名衙差捉住,然后开了城门之事急急说了出来。
等着他说完,崔耕还在消化胡三儿带来的消息,而宋根海却第一反应一把抓起胡三儿的衣领子,逼问道:“既然你说山匪夺下了城楼,还将东门控制了起来不让消息外泄,那你小子怎么能跑出来?别跟老子吹牛逼说你是厮杀出一条血路的,老子不信你这怂货有那本事!”
“呃…小的是装晕,然后趁着他们在东门下混乱之时,从一个狗洞里爬出来的。”
胡三儿低着头,讪讪地说道:“东门那块儿有个隐蔽的狗洞,呃,是小的们之前偷摸挖得,就防着万一城中有什么……”
说着说着,胡三儿越是臊得慌,看来他们这些差役用这狗洞平日里没少干什么亏心的事儿。
崔耕听罢,一阵无语。
难怪几十个山匪就敢来洗劫清源县了,敢情县衙里的衙役一个个的,不是像胡三儿这种装晕装死的怂货,就是老想着揩油占小便宜的蔫货。
果然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从胡泽义这个县令那儿就歪了,到了底下的差役们这儿,几乎都烂到根子里了。
这清源县真是丢得一点都不冤啊!
“那现在山匪呢?抢了粮食是不是又撤了?”崔耕问道。
胡三儿连连摇头,哭丧着脸道:“哪能啊,这些山匪压根儿就没有撤的心思,小的趁混乱钻狗洞之机,听着里面有个年轻的后生说要攻下县衙,活捉县令大人,然后封死清源城往外出的风声,准备洗劫清源城三天!”
“活捉胡县令,洗劫清源城三天?”
崔耕猛地一惊,这帮山匪的胆还真不是一般大。他们居然改变了风格,不像在龙溪县那边一样,打上一场秋风立马跑。
霎时,他满脑子都是崔氏酒坊…聚丰隆银号…家里的二娘、茂伯、还有曹月婵……
“对了,小的钻狗洞的时候瞧见一眼,那个领头的山匪是戴着眼罩的一只眼,给他出谋划策的后生就是方铭!现在那独眼龙还叫方铭当军师!”胡三儿猛然想起逃命之前见到的一幕。
****的!
崔耕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这些人搜索得如此严密下,愣是找不到方铭的行踪了。敢情这王八操的跟山匪混在一起,还当了狗头军师兼带路党。
悔啊!
如果当初自己直接弄死这个王八蛋,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宋捕头,本官命你火速赶往泉州府衙,将此事禀报给录事参军沈大人!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
崔耕当机立断,第一时间安排了宋根海去泉州城搬救兵。
宋根海这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为别的,就为清源城一旦玩完了,他这个捕头也算当到头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即便不再言语其他,翻身上马直奔官道,朝着泉州城方向赶去。、
“县尉大人,那我们呢?”胡三儿弱弱地问道。
崔耕道:“我们?自然是回清源,难不成还坐在这里等府城援兵?”
胡三儿一听,瞬间一副苦脸,有些后怕地摇头道:“咱们才十来人,而且连趁手的家伙什都没有,回清源能作甚?县尉大人,你是不知道啊,山匪足有五六十号之众,而且还都是刀弓齐备,咱们去了也干不过他啊!无异于是白白送死!”
不仅是胡三儿,崔耕身后同行的那些捕快也是一个个面生惧意,显然是被山匪的实力给吓到了。
“那也得回去!”
崔耕冷冷地看了胡三儿一眼,然后转头对着身后十名捕快,心中暗提一口气,朗声说道:“诸位弟兄,现在本官必须返回清源城,你们也一样回去!因为我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