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书听了这话,也并不如何害怕,道:“崔京兆真是明查秋毫!不过,有件事您猜错了,小人没收漕帮的钱。因为……我就是漕帮的人。”
“你是漕帮的人?”崔耕想了一下,点头道:“嗯,漕帮运的是官粮,在官府中没有得力的人怎么可能?你能直言相告,本官甚是欣慰。但不知,你们漕帮背后的大人物是谁?”
薛书苦笑道:“陛下迁都洛阳之后,漕帮就没什么大人物撑腰了。只有我们这些小人物,在苦苦支撑而已。不过现在,却有一位大人物,对我们漕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谁?”
“临淄王李隆基。”
“是他?”崔耕皱眉道:“有临淄王庇佑,你们还来找本官做什么?”
“问题是临淄王不够啊。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光有一个空头王爷的名号,能镇得住惠范和尚吗?”
崔耕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左了,现在,李隆基在漕帮众人的眼中,就是个闲散王爷,远不如自己这个京兆尹含金量高。
本来崔耕顾忌太平公主的面子,不想管漕帮和天王寺之间狗咬狗的破事儿。但是,既然牵扯到李隆基,他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崔耕索性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就走一趟灞桥。不过,为免临淄王多心,你就莫提本官了。如果他能挡住惠范和尚,那当然是最好。”
薛书不疑有他,微微一躬身,道:“我漕帮也不想让临淄王难看,谨遵崔京兆之命!”
……
……
崔耕命封常清带领三百女兵,出了馆驿,在灞桥五里外埋伏。
自己则和薛书、剧士开、宋根海、黄有为和周兴一起,换上了薛书送来的一身黑衣,再以黑布遮面,往灞桥方向走来。
在火把的照耀下,远远在就望见有一群黑衣人,大概能有三四百号,每人身旁都有一匹马,在灞桥一侧整齐肃立。
在这伙人前面,是四个人在有说有笑。
左边那位,是一个略显肥胖的老者,中等身材,胡须花白,精神矍铄,满脸都是谦卑的笑意。
右边是三个人,为首的正是临淄王李隆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身着锦衣,手持钢刀,背后背弓,斜跨着箭囊。
薛书一边示意崔耕等人加入黑衣人的队列,一边低声介绍道:“看见没有,那花白胡子的老者,就是我们漕帮帮主颜亮,行五,您叫他颜五郎就成。”
崔耕道:“你们恐怕都称他为颜五爷吧?他那么大岁数了,本官尊他一句又有何妨?”
“难得崔京兆如此看得起我们漕帮,小人真是感激不尽呢。呃……”薛书面露难色,一嘬牙花子,道:“有件事,小的忘了告诉您了。我们漕帮和天王寺冲突,惠范和尚绑架了颜五爷的一双儿女。儿子还好说,但女儿颜娇娇年方二八,有倾城之姿,可千万不能在和尚庙里过夜,今晚必须让他交人。”
崔耕心思稍微一转,就明白薛书之前是故意隐瞒自己,冷笑道:“老薛,你整这个幺蛾子,是怕本官不肯淌这滩混水吗?难道,你就不怕本官一怒之下,一走了之?”
薛书赔笑道:“若是别人还能一走了之,但您崔京兆人称崔青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小的这也是被逼无奈,还请崔京兆海涵。”
“哼,算你会说话。对了……临淄王后面那两个人是什么底细?”
“一个叫王毛仲,一个叫李宜德,俱皆武艺高强,尤擅骑射。”
……
说话间,一更天已过。
忽然,随着一阵马褂銮铃声响,有一骑从灞桥上飞驰而至,道:“报,大当家的,来了!天王寺的和尚们,马上就到。”
“好,兄弟们,上马!都警醒这点,莫给咱们漕帮丢人。”
“喏!”
黑衣众齐声应和,纷纷上马,排成了一个整齐的军阵,崔耕等人也在后面充数。
稍顷,从灞桥的另一侧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几百名身形彪悍的和尚,吆吆喝喝勒住了缰绳。
为首的一个天竺和尚,皮肤略嫌发黑,头发卷曲,国字脸,高鼻梁,剑眉星目,不仅人样子相当不错,而且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不过,他说出来话来,可就与这副好皮相完全不符了。
“呔,姓颜的,今晚你们漕帮的运数就算尽了。识相的话,全部剃度为僧,加入我天王寺。否则的话,不但你那爱如珍宝的独生女儿,得被你家佛爷爷受用了。就是你这老货,也难逃一刀之苦!”
“好威风,好煞气啊!”颜老头冷然道:“惠范和尚,莫非你以为,吃定我们漕帮了么?嘿嘿,我大周地界,还轮不到你这番僧撒野!你来看……这是谁?”
说着话,往旁边一指。
李隆基抱拳拱手,道:“吾乃临淄王李隆基是也,太平公主就是本王的亲姑姑。慧范和尚,能否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和颜帮主化干戈为玉帛呢、”
慧范和尚怡然不惧,道:“临淄王李隆基?你不在洛阳做你的太平王爷,来灞上搀和本座和颜老头儿之间的事儿干什么?哦,本座明白了,你小子也有意那至尊之位,来这提前布局啊!”
其实慧范和尚这么说,是纯属顺嘴胡诌,故意给李隆基扣一顶大帽子。本来么,按理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上面有伯伯、有亲爹、还有哥哥,这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到他啊。
然而,瞎猫碰死耗子,李隆基的那点小心思,还真被慧范说对了。更好死不死的是,李隆基的功课做的好,明白这惠范和尚卜算甚灵,在民间非常有名望。
此时此刻,他不禁心中暗想:坏了!这和尚不会是真的得道高僧,能掐会算,算出来我的野心吧?不行,此子决不可留!
想到这里,他冲着身后的王毛仲和李宜德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将背后背着的长弓不动声色地取了下来。
与此同时,李隆基打了个哈哈,道:“哪里,大师说笑了,本王只是来长安玩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在李隆基的口中,“惠范和尚”被迅速改称为“大师”。那番僧听了,甚是高兴,还以为李隆基真被自己那番话吓住了似的。
他哈哈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不到堂堂的临淄王,还喜欢行侠仗义啊!不过,本座能信你的话,旁人可未必信,若是传到当今天子的耳朵里,可就好说不好听了。临淄王,听贫僧一句劝,从哪来的回哪去,莫搀和本座和漕帮的事儿了。”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道:“好,漕帮和天王寺的事,小王可以不管。但是,顏娇娇小娘子何辜,还请您大发慈悲,把她放了吧。”
“不行!临淄王,你少管闲事儿!”
“还请大师高抬贵手……”
说着话,李隆基将手伸入袖兜,好像要摸出什么重要的东西,用来行贿似的。
双方隔得甚远,看不太清,惠范和尚极为贪财,忍不住催马上前。
就是现在!
李隆基见状,心中狂喜,大吼一声,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