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焦微微一愣,道:“公事?什么公事?”
卢绚板着脸道:“你把曹小娘子叫下来,自会知晓。”
“那……好吧。”
曹天焦察言观色,发现卢绚与之前的表现大不相同,知道今天恐怕有事儿,长叹一声,转过身来,迈步上楼。
此时的曹月婵,早已在楼上把曹天焦和卢绚的对答听了个分明。
佳人不悦道:“爹,那卢绚让你上来,你就上来?你也太没骨气了吧?成亲前,他就对老丈人杆子这么颐指气使的,成亲后那他得成什么样啊?”
“嘿嘿,骨气?”
曹老头年纪大了,身材发福,一屁股坐在一张藤椅上,连喘了几口粗气,道:“以前你倒是有骨气了,崔二郎算啥啊,岭南道肃政使算啥啊,不嫁!现在可好,上赶着求人家,人家都不娶!”
“爹!”曹月婵眼圈儿当时就有点泛红,道:“你还当不当我是您女儿了?说这个干啥?”
曹天焦的肥脸一阵抽搐,道:“爹说这个啊,就是想告诉你,这骨气不能当饭吃!先前崔二郎求亲的时候,你但凡没骨气一点,爹现在就是奉宸令崔耕的老丈人,还用正眼看那个无品无级的卢绚?但是现在……这不是没法子了吗?你觉得自个儿还能找着比卢绚更好的?”
“你……你能不能莫提崔二郎啊?!”曹月婵着急得一跺脚,道:“我下楼去了。”
“去吧,去吧。”
曹天焦摆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以为爹不想好好地和你说话?我就怕,再不点醒你,你就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啦!唉,当初我怎么就没坚决一点,直接把崔耕的提亲答应下来呢?真是悔不当初啊!”
……
……
曹月婵下得楼来,冲着卢绚微微一福,道:“卢状元,今天你来找妾身,到底意欲何为呢?”
卢绚道:“却是一件公事和一件私事。”
“公事?还真有公事?莫非你得兵部授官了?”
“呃……那倒没有。“我今天是奉梁王千岁的命令,和曹小娘子你谈一笔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梁王千岁得了陛下的旨意,要用三十六万两黄金,建一座黄金台。可以国库中黄金数量不足。所以,他想用两百万贯钱买聚丰隆银号黄金十六万两,因为工程紧急,限三日内凑齐。”
曹月婵一听“梁王”这俩字儿,就是面色一沉。听到最后,已经是面若寒霜——崔耕和武三思的矛盾人尽皆知,武三思在聚丰隆黄金匮乏的时候,要求兑换远超聚丰隆银号能力的黄金,还牵扯到皇帝,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什么好心!
她深吸一口气,道:“十六万两黄金,换两百万贯钱,还真是一笔好买卖。只是聚丰隆本小利薄,六万两还可以在三日内筹措完毕,十六万两,就委实筹措不出了。”
“这件事不忙。”卢绚微微一笑,道:“说了公事,咱们再谈谈私事。”
“你说!”
“三日后,我会迎娶你过门儿。只要你答应了这桩婚事,十六万两黄金的事儿,我帮你解决。”
曹月婵冰雪聪明,瞬间就秒懂了,冷笑道:“敢情你卢状元,是想用这件事威逼妾身就范啊!”
卢绚耸了耸肩,道:“也谈不上什么威逼吧?咱们俩不是一直在谈婚论嫁吗?这次无非是时间紧了一点。三日后乃是难得的黄道吉日,错过了实在可惜。”
“哦?是吗?那我问你,如果我答应了这桩婚事,你准备如何解决那所差的十万两黄金呢?”
“这个简单,梁王手里有十万两黄金,可以帮聚丰隆堵上这个窟窿。当然了,人家的金子,总不能白用。聚丰隆呢,又一时还不出金子来。不如这些金子,就算梁王千岁入股聚丰隆吧。”
“但不知梁王想要多少股份?”
“不多,聚丰隆银号一成的股份,也就够了。”
“一成,他怎么不去抢?”
曹月婵听了这话,气的声音都变了。要知道。聚丰隆银号之所扩张如此迅速,主要是赖于崔耕首创的加盟模式。
但是,这个模式有个巨大的弊端,那就是首创者的股份被极速摊薄。
到了现在,崔耕和曹月婵的份子加起来,不过是占了聚丰隆银号两成的股份。现在武三思一下就要一半去,曹月婵能不着急吗?
还有最关键的,两边股份相同,聚丰隆到底听谁的?但凡出点岔子,聚丰隆以后恐怕就得改姓武了!
曹月婵直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好,你们打的好算盘啊,竟然想人财两得!”
卢绚无耻地道:“准确的说,是我得人和一部分小财;梁王千岁得一笔大财,他对你的人可没什么兴趣。”
“你……枉我还以为你……”
“打住!打住!”卢绚嘴角微撇,道:“曹小娘子,你以为我怎么了?不错,我以前是对你甜言蜜语过,但那是受了梁王千岁的指使,想利用你打击崔耕。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被新罗使者金正初给搞黄了。事到如今,我就问你一句话,接受不接受梁王千岁的条件?”
“那我要是不接受呢?”
“那也简单,梁王千岁就以违抗圣命之罪、图谋不轨之罪,将聚丰隆银号完全拆分。从此……天下再无聚丰隆!”
略顿了顿,卢绚道:“到底何去何从,曹小娘子你仔细掂量吧。”
“掂量?掂量个你麻痹啊!”
说这话的,并非是曹月婵,而是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溜下来的曹天焦。
此时的曹老头儿再也不是之前那副,面对官府中人谨小慎微的模样。
他非但破口大骂,还不知从哪拿起一个大扫帚,冲着卢绚劈头盖脸的打来。
一边打,他还一边喊叫着:“****的卢绚,老子以前还真是看错你了!你特么的为虎作伥,不是个好玩意儿啊!回去你告诉武三思,我聚丰隆只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你想清楚了?”卢绚一边左支右挡,一边叫道。
“想清楚了,你特么的这就滚吧!再不滚,我……我烫死你……”
聚丰隆的柜台上,有准备好招待客人的白开水。其中有一壶水,却是刚刚烧开的,正在冒着热气。
曹天焦拿起这壶水,铺天盖地得冲着卢绚泼了过去。
地方不大,这么多开水迎面泼来,卢绚再大的本事也躲不开啊。他用力后闪,还是有半边俊脸被泼中了。
虽然不大可能毁容,但可以预见,在很长时间里,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卢绚,得以阴阳脸示人了。
卢绚勃然大怒,道:“老匹夫,你……”
“我怎么了?”曹天焦怡然不惧,脖子高昂道:“没错,就是我用开水泼你了。有本事,你还手啊,你打死我啊!实在不行的话,你报官,把我抓进大牢里去啊!我呸!无胆鼠类!那个梁王一样,你们不抓我,就都是无胆鼠类!”
擦,怎么回事?
老爷子今天是吃了枪药了?还是疯了?
人家卢绚不仅是今科的武状元,还带着几十个军士呢。他怎么就敢如此挑衅?真吃了眼前亏可怎么办?
别说聚丰隆内的伙计们,感觉曹老掌柜今天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就是曹月婵也深感意外。
她赶紧道:“爹,你少说两句!”
“啊,不,少说干啥?我不但要多说,还要继续打人呢。姓卢的,你要是个爷们,你还手啊?你打我啊!”
“我……”
卢绚还真有冲上前去,痛揍曹天焦一顿的冲动。不过,他忽地心思一转,想到了一个此事非常严重的后果,赶紧止住了脚步,道:“我不跟你这老匹夫一般见识!”
曹天焦还要做最后的努力,破口大骂道:“不敢还手,就快特么的滚!”
“走就走!”
卢绚招了招手,带着自己的手下们离去。、
就在刚要翻身上马之际,他又突然停了下来,道:“曹小娘子,曹老掌柜,你们再仔细考虑考虑。三日后,卢某人会来亲迎曹小娘子为正妻,可千万莫让在下失望!”
言毕,上马而去,渐行渐远。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曹天焦“呸”了一声,喃喃道:“竟然不打我?这小子真特么的够滑的!”
曹月婵不解道:“爹,您刚才就不怕卢绚真的还手?您那身子骨,可挨不得人家三招两式的。”
“这我当然知道。”曹天焦道:“我刚才就是给他机会,让他打,把我打死才好呢。”
“怎么?人家有武三思撑腰,你还想讹人家?”
“当然不是讹诈。”曹天焦道:“你想想,刚才卢绚为啥不敢打我?还不是怕我赖上了他,引来崔耕插手吗?在陛下面前,他武三思的圣眷,未必就比得上崔二郎。”
“但……那您也不至于连命都搭上吧?”
“若是为了聚丰隆,当然不值。说实话,现在咱家的钱,几十辈子都花不完,他就是把聚丰隆封了,我都不着急。”
曹月婵眼中的不解之意更浓了,道:“那您怎么还……”
“我是为了你啊,傻丫头!”曹天焦道:“你为报父仇,求到崔耕的头上。最后,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你的终身大事,不就了结了吗?”
曹月婵听了这话,真是又惊又气,道:“爹,你……”
“我怎么了?”曹天焦苦笑道:“说实话,我也知道,卢绚不大可能敢把我打死,但总归是个念想不是?”
顿了顿,又赶紧道:“好了,莫扯闲篇儿了。你现在就去崔耕的府上,和他商量商量,此事到底如何解决吧。毕竟,这聚丰隆也有他的份子不是?”
“我这就去!”曹月婵脆生生地应了声。
曹天焦道:“快去,快去,别守着我这个老头子啦。另外……”
“怎么了?”
“你们今晚要是商量得实在太晚了,就莫回来了!你爹我啊,一辈子光明磊落,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你……老不修,没个爹的模样!”
曹月婵轻啐了一声,面带舒心的笑意,高高兴兴地往崔耕的府邸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