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道:“剑门关乃蜀地门户,但自从天授元年以来,此地就划归陇右道,而不归剑南道管理了。想必是你崔大黜陟使,只关注剑南道的一亩三分地,而没注意到剑门关的异常吧?”
“剑门关有什么异常?”
“官府文书,未经检视不得通行。平民百姓,一律搜检,尤其严查书信等物。”
崔耕面色微变,干笑一声,道:“看来这是陛下在防备我崔二郎啊?不过,单单这个举动,还不足以阻断我的耳目吧?”
李裹儿嘴角微翘,意味深长地道:“当然不足以阻断二郎的耳目。但是,你想,谁会把朝中的这个变故告诉你呢?”
崔耕仔细一想也对,现在正是魏元忠一案的关键时刻。在武则天摆明了不想自己搀和此事的情况下,谁敢给自己通风报信?
圣心难测,若是他们的书信,被剑门关的守军发现了,难道就不怕给自己这边帮倒忙?
所以,实际上,武则天的这道旨意不是堵自己的耳目,而是堵朝中大臣的嘴。
崔耕疑惑道:“既然谁都不敢告诉我这个消息……那太子殿下又因何派你来成都了呢?”
“因为他不想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李裹儿顿了顿,模仿着李显的语气,道:“当初孤王被赶下皇位,发配房州,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孤王势必周旋到底。崔爱卿,你若愿意帮助孤王,就即刻随裹儿秘密入京。若是不愿……裹儿就拜托你了。”
怪不得非要李裹儿传达呢,这话简直暗含了孤注一掷之意!
崔耕暗暗寻思,难不成,李显这家伙要发动兵谏?不对啊,按照历史的正常发展,“神龙政变”是发生在四年之后,怎么就提前了呢?
是我改变了历史?还是……我明白了!
忽然,崔耕想到了历史的一个记载。就在今年,太子李显的长子李重润、女儿李仙蕙、女婿武延基,因为背地里议论张氏兄弟,被武则天下旨处死。
要知道,李重润是武则天的亲孙子,李仙蕙是武则天的亲孙女,武延基是武承嗣之子,武则天的亲侄孙。更关键的是,李仙蕙当时还身怀有孕!
三个人一起发发牢骚,就值得武老太太下这等狠手?恐怕这里面的水深的很呢。
想到这里,崔耕可以基本确认,李裹儿的话属实。没错,李显果然是想搞个大新闻,至于结果么……反正按照历史来看,是很不乐观。
当然了,回京再凶险,既然李显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崔耕也不能临阵退缩。
崔耕道:“剑门关防守严密,我若是不公然造反的话,可调不回多少兵。”
“当初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动用的兵马不超过五百人。单凭二郎右控鹤监的三百兵马,足够了。”
崔耕当然明白,账不是这么算的。恐怕是李显也觉得把握不大,在给自己鼓劲儿。
道理很简单,当初玄武门之变时,不管朝臣们归属哪方,总归是李家的臣子,改换门庭没多大压力。
但是现在,洛阳的兵权,大都为武姓官员所把持。李显即便杀了武三思和武则天,最终迎来的恐怕也得是一场恶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更何况——
他苦笑道:“三百女兵,乃是陛下所赐,关键时刻,忠心实在可疑。但是,想必以太子殿下的英明,也不只安排了我这一路兵马。事不宜迟,那我安排一下,咱们三日后就动身?”
……
……
这次是秘密进京,封常清、周兴、黄有为三人是没法带了,他们的形貌特征太过明显,保不齐就被人认出来。剧士开稍微好一些,但江湖上认识他的人太多,也不怎么合适。至于宋根海……冒着风险带他去,也没啥用啊!
最后,崔耕暂时称病,有拜访的官员,命这四人一路挡驾。他自己则和崔秀芳、李裹儿一起,扮作三个结伴同游的读书人,往洛阳方向而来。
剑门关外松内紧,对于出关人等不怎么留意,三人顺利出关。这一日,终于到达洛阳城外四十里的张庄镇。
上一次崔耕以剑南道查访使的身份出京,夜宿张庄驿,引发了徐元庆行刺赵师温一案。
这次他们是秘密返京,就没资格住在张庄驿了。好在张庄驿旁边就有一个名为“悦来”的客栈,供过往的行人商旅歇脚。
崔耕三人自行进了客栈,在柜台前道:“伙计,给我们来三间上房!”
“三间上房?不好意思,小店今天只剩下两间上房了。要不,你们委屈一下?”
“也成。”
崔耕和崔秀芳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住一间没什么问题,只要把李裹儿分出去就行。
崔耕当时就要掏钱。
可正在这时,他身后忽然有人高声道:“别忙!不是两间客房吗?匀给我们一间。”
“嗯?”
崔耕扭头望去,却见有三人站在身后,两个中年解差,一名五十多岁的囚徒。
他疑惑道:“旁边就是张庄驿,两位官爷为何不住免费的驿站,而来住客栈呢?”
“你以为我们想啊?”那左边的官差一脸的晦气,道:“张庄驿的驿正狗眼看人低,非说已经客满了,不让我们这些没有品级的人住。没奈何,我等也只能在客栈里暂住一宿了。”
悦来客栈的伙计不肯得罪人,道:“话虽如此,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要不……你们商量商量?看这位客官,能不能匀出一间上房来?”
崔耕哪敢跟李裹儿共处一室啊,当即就面露难色。
那两个衙役知道洛阳地面上藏龙卧虎,倒也不敢因为崔耕等人衣着普通,以势相逼。
左边那衙役抱拳道:“我们是吉州刺史府的衙役,我叫钱保,他叫****。您看样子是读书人吧?告诉您,看不起我们这些贱役可以,但可不能看不起我们押解的犯人。于情于理,你们得匀我们一间房。”
崔耕眉头微皱,道:“怎么?这人犯难道是什么忠臣孝子?”
“是不是忠臣可不敢说,但那孝子可是肯定的。”钱保冲着门外一指,道:“其实我们押解的俩人,还有一位下不了地,在马车里等着呢。”
“这俩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您眼前这位,姓杜,叫杜审言。想当初,他也曾官居四品,为朝廷的著作郎。马车里边这位,就是他的儿子,杜并。啧啧啧……真是大大的孝子一名,我们兄弟都非常敬仰啊!”
杜审言?杜并?
崔耕心中一动,想起后世记载中,武周朝一件震动朝野的大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