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闻听此言,不由得暗暗琢磨,想不到秘堂的权势如此之大,看来李旦之所以要死保李休,也不仅仅是为了君臣情分呢。
他想了一下,问道:“那若是微臣放弃了与李公子的恩怨,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再争夺秘堂之主的位置了?”
“那怎么可能?”李显道:“只是放过现在这么好的机会,着实可惜。要知道,这秘堂之主的位置,必须五姓七望的家主一致同意,才能更迭。李休得到了陇西李氏的全力支持,以后,你再想夺这秘堂之主的位置,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甚至是……难如登天。”
“嘿嘿,难如登天?”崔耕胸脯一拔,傲然道:“微臣自从踏入仕途以来,干的哪件事儿不是难如登天?”
李显道:“所以,你听了本王的介绍之后,依旧想答应我那位皇弟的条件?”
“不错,正是。”
其实对李显来说,无论崔耕怎么选,他都是稳赚不赔,道:“既然崔爱卿心意已决,本王也不好再枉做小人了。”
……
……
李显和李旦的交易既已达成,太子之位就再无悬念。
三日后,李旦主动上表,声明自己德行浅薄,无论从身份还是从能力上讲,都应该让太子之位给庐陵王李显。
女皇陛下很快就下旨,重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另外,李旦搬出东宫,降为相王。其实李旦原来的封爵就是相王,也算不得多么委屈。
李显上位,李旦成为一个闲散王爷,他们之间的那个秘密交易,不知被谁捅了出来。
表面上看,这对崔耕倒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参与如此隐秘之事,说明崔耕的实际影响力已不在当朝任何重臣之下了。随着这个消息的扩散,宴请崔耕的风气,形成了一个小高~潮。他一个小小的五品著作郎,谁都不敢得罪,大生分~身乏术之感。
好在人们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最近洛阳的婚礼实在是太多了。
李显上位,皇储之争已经尘埃落定。
李显和李旦的众多成年子女,原来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却顿时成了香饽饽,不断有人前来提亲。
武则天对此也甚是乐见其成,赐婚的诏书连发,甚至主动撮合武家和李家的人结亲。
唯一让女皇陛下碰了钉子的,就是李裹儿了。武三思拼命说动武则天,让她为李裹儿和武崇训赐婚。
但是,李裹儿坚决不同意。最后逼急了,将武崇训觊觎韦后的事儿,抖落了出来。
武则天听了这档子破事儿,也没脸再逼李裹儿了,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武崇训没希望了,其他人可是大有希望。
李裹儿不仅仅是当朝太子之女,更是大周第一美女,这等人物,但凡有点资格的,谁不惦记?太子东宫,顿时门庭若市。
可是,太子李显对任何人都没松口,只说只要李裹儿看上,自己绝不阻拦。
大唐皇室颇有胡风,倒也没人指责李显此言不合礼法。于是乎,各家青年才俊,各施手段,开始追求起这位安乐公主来。
然而,李裹儿对任何青年男子,都没表现出特别的好感。真逼急了,就说自己喜欢的,就是闻名天下的崔耕崔二郎。
她这番话,当然没人当真了。崔耕都有两妻了,甚至有一个是平阳公主,怎有可能再娶一个安乐公主?
所以,大家一边把李裹儿这话当成是童言无忌。另一方面,应了景,也拿这事儿来打趣崔耕。
倏忽间,又是半个月过去,洛阳城一片平静,甚至洋溢着一片安详和乐的气息。
可实际上……大家似乎都忘了一件事儿。
崔府内,后宅。
啪嗒!
卢若兰将一个棋子儿拍下,慢条斯理地道:“夫君,妾身听古人说过一句话,不知怎么讲,不如您给我解释解释?”
“这个……”崔耕一听这话头,就知道准没好事儿。道理很简单,卢若兰乃是五姓七望女,受过良好的教育。她要是都不明白古人的话,自己就更白给啊!
崔耕干笑一声,道:“不知若兰你想问什么呢?”
“就是“人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句话。”
崔耕道:“这句话是出自《论语·为政》,说得是,人要言而有信,否则那是不行的。”
“哦?是吗?那二郎你言而无信,是不是也不行呢?”
崔耕满脸委屈之色,道:“我……我哪儿言而无信了我?”
卢若兰微微撇嘴,道:“哼,你临出长安前是怎么说的,回来之后,就让那些女兵挪地方。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信儿呢?”
“我这……”崔耕挠了挠脑袋,貌似自己的确流露出这个意思过,只是不是原话而已。
但是,当他刚要开口解释几句的时候,卢若兰一使眼色,王美芳又说话了。
佳人低下头去,弱弱地道:“还有,夫君曾经说过,回来之后,定当加官进爵,再风风光光的迎娶妾身进门。现在……妾身都进门这么久了,您那加官进爵在哪呢?”
“我……”
崔耕被挤兑得直翻白眼,心说,王美芳一直温柔如水,从不跟自己抬杠,这是被卢若兰教坏了啊。
当然了,崔耕本来就理亏,让他当面指责王美芳,那是不敢的。崔耕眼珠一转,落到了秦雨儿的身上,道:“雨儿啊,你说夫君是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啊?
“我……我听若兰姐姐的。”
崔耕简直无语问苍天,暗想,你这妮子怎么竟然和兰结成统一战线了?你不是要装病吗?咋这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呢?看来这女人妒忌起来,真是丧失理智啊!
蹬蹬蹬~~
正在崔耕一阵尴尬之际,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封常清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道:“崔著作可在里面?宫里有钦使来,宣您入宫呢!”
“好,本官这就来。”
崔耕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忽然驻足道:“什么言而无信?为夫这不是正等着陛下的旨意吗?兴许是陛下日理万机,忘了这事儿了。说不定今天,她老人家帮我把这两件事儿解决了?”
卢若兰敲砖钉脚,道:“那要是陛下找你,不是为的这事儿呢?”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我也得让陛下想起来。”
言毕,崔耕抖擞精神,随着小太监,直奔皇宫而来。
其实他也纳闷啊,武则天赏罚分明,按说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于情于理,也该把自己的官职升一升吧?太子右监们率府的府邸拿回来,更是天经地义之事,女皇陛下怎么一直不帮自己解决呢?
说她老年痴呆,把这事儿忘了?这个理由也就是给自己撑撑面子罢了,实际上可是牵强得很呢。
……
……
与此同时,通天宫内。
武则天高居主座,两个男宠张昌宗、张易之侧座相陪。
右肃政台御史中丞吉顼跪倒在地,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吉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
武则天缓缓道:“吉爱卿,关于对著作郎崔耕封赏之事的意见,五郎和六郎,已经对朕说了。只是,朕还是有些犹豫不绝,想直接听听你的看法。”
“是。”吉顼恭谨地道:“不知陛下是因何犹豫呢?”
武则天为难道:“那崔耕毕竟是有大功于国,朕却对他明升暗降,恐怕被天下人说朕赏罚不公啊。更何况,这不仅仅是普通的明升暗降,而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实在是他委屈他了。”
吉顼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案,昂首道:“微臣以为,陛下此言差矣。为君者,当然应该赏罚分明,不过,那只是小仁小义而已。现在的陛下,更应该考虑的是大仁大义!”
“什么大仁大义?”
“当今天下,最大的大仁大义,就是想办法,让李家和武家永远和睦想处。否则,陛下百年之后,就是刀兵四起之时。到了那时候,生灵涂炭,李家或者武家被抄家灭族,这不仅仅是天下苍生之大不幸,更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吧?”
武则天不知可否地道:“说下去!”
吉顼深吸了一口气,抖擞精神,继续道:“但是,让李家和武家和睦相处,谈何容易?请问陛下,把水和土和成一块泥,会有纷争吗?”
武则天道:“没有。”
“那把泥分为两半,一块塑成佛祖,一块塑成天尊,会有纷争吗?”
“一为佛之长,一为道之尊,当然会有纷争。”
“现在问题来了,李氏和武氏各守本分,则天下安定。如今太子已然确立,而武氏却依旧为王,这是陛下为他们造成将来的必争之势,臣怕他们会两不得安啊。”
武则天也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道:“朕也知道,但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微臣还真有办法!”吉顼道:“陛下不如把兵权归于武氏,把皇位归于李氏。这样,天下臣民因为皇位在李,心悦诚服,不会起兵作乱。武氏忌惮李氏之名望,李氏忌惮武氏之兵权,或者不敢再起纷争。”
武则天想了一下,道:“你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恐怕也只得保几十年的安宁。”
“有几十年就够了!”吉顼笃定道:“经过几十年的武李通婚,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便有皇位更迭之患,也没有武李任何一家灭族之忧!”
“……”
武则天没有答言,沉思良久。她明白,吉顼此言虽然有些夸大,但确确实实是唯一的可行之策了。
良久,武则天才缓缓道:“兵权归武,皇位归李,吉爱卿的见识,着实不凡啊!嗯,以吉卿大才,当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倒显得朕无识人之明了。这样吧,自从崔元综出外之后,朝中宰相仅有四人,未免太少了些,不如吉卿就做一做,这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如何?”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就是正儿八经的宰相啊!
吉顼万没想到,自己对付崔耕之举,竟还有如此意外之喜1
一时间,他高兴的心脏好悬没从胸腔子里跳出来,跪倒在地,道:“谢陛下,谢陛下隆恩啊!”
张昌宗见武则天高兴,趁机道:“那崔耕的事儿……”
“嗯,要想武李相安,必须减除李氏羽翼。这次么……说不得,要委屈委屈崔二郎了!”
说来也巧,武则天话音刚落,高力士就从殿外走了进来,道:“启禀陛下,著作郎崔耕到了!”
武则天微微一皱眉,道:“宣他进来,真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