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梳成时下最为流行的蝉髻。秀丽臻首下露出一段白~嫩修长的玉颈,惹人遐思。
粉色齐胸石榴裙,外罩鹅黄短襦。一道水红色的帔帛,绕过香肩垂于身前,端庄典雅中更带着几分俏皮。
妆容美,衣裳美,人更美。
正是当日输了赌局之后,便一直不曾露面的卢若兰!
原本崔耕还以为,会在这遇到什么北禅宗的高僧呢,没想到竟然是她。
“别告诉本官,本因和尚说的那个贵人便是你!”崔耕的确有些意外。
卢若兰嘴角微抿,浅笑道:“怎么?不行吗?实不相瞒,妾身受神会大师所托,代为处置般若寺的事哩。”
神会和尚就是当日与邹驼子、卢若兰出现在归仁酒楼的那个和尚,他既与邹家颇有渊源,又对扬州的禅宗寺庙有很大的影响力。卢若兰这么一说,倒也合乎情理。
崔耕当下再无怀疑,直入正题道:“对于般若寺的搬迁,不知卢小娘子有什么章程?有什么要求,只要在情理之中,尽可说来。”
卢若兰神色微微一凛,正色道:“妾身想和崔县令再赌一次。若是崔县令赢了,般若寺随你怎么迁,悉听尊便!但若是崔县令输了,劳烦扬州城墙绕上一段路,莫要再提迁寺之事了。”
噗~~
崔耕忍不住笑出声来,乐道:“敢情卢小娘子是上次输了不服气,想借这个机会翻盘啊?不过不是本官说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赌性也忒大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卢若兰狠狠地剜了崔耕一眼,“妾身上次虽然输了,但上次短短一天的光景就为邹家挣足了几万贯钱,嘁,还用得着翻本吗?”
美人浅嗔薄怒别有风情,二十大几老处男崔耕,心中禁不住一荡。
也不等崔耕同不同意,卢若兰不由分说地轻拍了两下小手,娇喝一声:“进来吧!”
“是。”
随着一声答应,一个小沙弥推门而入。
小沙弥左手拿着一个布口袋,右手托着一黑一白两颗混圆的石球。当着崔耕的面,小沙弥将两颗石球都投进了布口袋里面。
卢若兰介绍道:“崔县令可以把手伸到布口袋里面,随便拿一只石球出来。拿出了白球,就算您赢了。拿出了黑球,就算妾身赢了。我们三局两胜,来定般若寺的去留,如何?这个赌约够公平吧,崔县令敢不敢接?”
崔耕的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想,公平倒是公平了,但这完全是在拼人品啊。万一哥们一时点儿背,真抽了两回黑球咋整?
咦?貌似有点不对劲~
他打量了一眼小脸淡定的卢若兰,不对啊,这赌局哥们拼人品,小妮子也是拼人品,貌似她也占不到半分便宜啊。这看似公平的行事风格,可不像自己认识的卢若兰。
如果要真是这么公平,卢若兰自己拿出道具来不就行了么?又何必多此一举,特意让一个小沙弥来主持此事?
难道说……
戏法!
小丫头片子不会是想玩民间那套糊弄街坊四邻的戏法,来当障眼法吧蒙自己吧?
看着小沙弥手里拎得布口袋,还有那两个石球,这尼玛不就是变戏法的道具么?
不由地,崔耕想起了梦中所见的那些以假乱真的魔术,心中越发明朗起来。
绝对错不了!
当即,他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道:“那啥,卢小娘子,赌约倒是没问题,本官接了便是!不过,咱们就在这开赌?没个见证不合适吧?”
“当然不是在这里。”卢若兰道,“般若寺是否搬迁,关系到全寺僧众的福祉,自然要他们在场做个见证。”
“好。”三人出了禅房,出了素雅小院。
……
般若寺香火兴旺,讲经堂建得也极为气派,两百多僧众济济一堂,丝毫不显拥挤。
般若寺方丈本因和尚先是上台,宣布了这场赌约的内容。
接着,就该崔耕上台抽取石球了。
第一次,崔耕运气不好,抽了一颗黑球出来。
第二次,他抽了一颗白球。
一黑一白自然是平局,第三局就是决胜局!
崔耕凝神静气,缓缓将手深入布口袋内。
不过这次他拿出石球后,并没有将手摊开让人一睹黑白,而是右手紧握裹着石球,走到卢若兰的近前,笑道:“卢小娘子,帮个忙。”
卢若兰微微一愣,“帮什么忙?”
“帮本官吹口气!”
“为什么要吹口气啊?”卢若兰一脸惊疑。
崔耕又将卢若兰从头到脚贼兮兮地打量一眼,笑道:“人家都说,有了美女吹气,这赌运会变好哩。”
很显然,崔大县令又开始犯贱,调戏美女了。
扑哧~~
不少围观的僧众对崔耕的风评早有耳闻,有人忍俊不禁,失声轻笑了出来。
卢若兰顿时回过味儿来,羞得双颊晕红,下意识后退一步,啐道:“呸!登徒子,大色胚,有多远滚多远,鬼才给你吹气呢!”
“好,多谢了。”崔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将右拳举起,笑对众人道:“虽然卢小娘子没吹气,但啐了一口,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接着,他又来到那个小沙弥的近前,努了努嘴,“小和尚,你也帮个忙。”
“啥?”那小沙弥陡然感到一阵恶寒,弱弱问道:“崔施主,小僧也要吹气?”
“当然不是了。”崔耕摇头道,“俗话说得好,戴帽戴帽,一赌就倒。现在本县手里还攥着石头呢,来,你替本县将官帽摘下来。”
“还有这种说法?”
小沙弥将信将疑,依言摘下了崔耕的乌纱帽。
“崔县令,磨磨蹭蹭的,你倒是快些摊开手呀!”卢若兰急催着。
“好说,好说!”
崔耕将右胳膊举得高高,朗声道:“众位请上眼了!”
一决胜负,一见分晓,最为紧张的时刻到了,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的集中到崔耕的右手上,静待那开盅的一刻。
就在这时,却见崔耕猛然将手重重一甩!
嗖!
咚!
紧攥裹在手心的那颗球以迅疾之势疾射飞出窗外,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大池塘内,荡起了阵阵涟漪。
“……”
扔…扔水里了?
堂堂的江都县令,竟在大庭广众下耍无赖?这也太不要脸了!
众和尚一阵恍神,大厅内寂静无声。
崔耕却是四下里扫视了一眼,微微一笑,很淡定地问道:“怎么了?”
“阿弥陀佛!”本因方丈面色有些不好看,说道:“崔县令将石球丢入池塘中,这场赌约可怎么算?”
“赌约啊……”
崔耕不慌不忙说道:“布口袋中一共就俩球,本官扔了一个,袋中自然就剩一个……嗯?小和尚,你莫动!”
倏地,崔耕一闪身,拦在了那布袋的前面,对那小沙弥道:“小和尚,买定离手。这布口袋中的石球到底是黑是白,若是由你拿出来,可就说不清楚了。”
既然卢若兰能让这小沙弥来当这个裁判,崔耕有理由相信,这小沙弥绝对是个深谙变戏法的手艺人。
随即,他对卢若兰招招手,道:“卢小娘子,依本官看,不如就由你将布口袋中的黑石球拿出来吧。”
“哼,崔县令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你怎敢笃定布袋中便是黑石球?”
卢若兰俏脸微寒,步步走上台来,将布口袋往外一倒,咚!
石球落地,却是一颗白色的!
她略带几分鄙视地眼神望着崔耕,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石球,道:“崔县令,这赌局可是你输了。”
啊?
布袋中怎么可能会是白球?
如同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崔耕是从头凉到了后脚跟。
在他看来里,那个小沙弥,绝对就是卢若兰请来的戏法杂耍人,跟梦中的魔术师一样,可以通过某些手法,暗中把里面的球换了。
虽然是一黑一白两颗球放入袋中,但很可能自己去抓的时候,布袋里面都是黑球。
换言之,人家有变戏法的手艺,想让自己抓着什么颜色的球就抓着什么颜色的球。
所以他一开始就决定兵行险招,索性将计就计。
崔耕断定口袋中早已经被变戏法的小沙弥给换成了黑球,根本没有白球。于是他随便拿一个,然后故弄玄虚一番直接扔进池塘中,再逼卢若兰他们倒出布袋中的黑球来。
既然布袋中剩下的那个是黑球,结果显而易见,他扔入池塘中的那颗必然是白球。
那么赌局自然就算他赢了!
难道卢若兰会亲口承认,布袋中压根儿就没白球?那不是让她自己变相承认在耍赖了吗?
掌握了魔术戏法这些笑伎俩之后,崔耕的心中自是微操胜券。
可万万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与自己想的完全不同——人家这布袋中,竟然是一个白球!
到底是那小沙弥的手法太高超,还是卢若兰在搞鬼?
或者说……真如卢若兰所言,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立的这个赌局真的就是在拼人品?
甭管怎样,眼下的情况是这次赌局——以他崔大县令三局两败而告输!这是铁板钉钉,不争的事实。
轻敌了!
自大了!
崔耕都快悔烂肠子了。
难道真的要愿赌服输,不拆般若寺了?赌约嘛,输赢很正常,丢点面子是小啊,关键是张潜那边交不了差啊!
再者,扬州城墙绕路?这先不说影响了新建扬州城的美观,而且也是大大增加了建城的成本啊!这可不是几万贯成本可以打住的。
尤其是此例绝不可开!如果为了小小般若寺,扬州城墙白绕数十里,那剩下那些钉子户都争相效仿,还怎么搞定?
怎么办?
怎么办?
心思电转,情急智生!
崔耕陡然双眉一扬,冲着四下里抱拳拱手,道:“好,本官认输。不过,般若寺的各位高僧,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卢若兰揶揄道:“输都输了,还商量什么?”
“本因方丈也说了,修建罗城乃是利国利民之事。本官猜来,般若寺之所以不愿意迁寺,应该是舍不得寺里的三眼灵泉吧?这关系到般若寺的香火鼎盛,本官自是能理解。但……如果本官能让这三眼灵泉,也跟着般若寺一起搬家呢?”
“这怎么可能?灵泉乃天生天养于地下,又没泉眼生脚,怎么可能随寺搬迁?崔县令莫不是在说胡话?”
这回,一旁淡定有加的本因老和尚,也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