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谈谈啊……”
二娘拉了个尾音儿,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掩笑道:“怎么不行?那你们谈着,我和绣绣去招呼下厨房。”
待苏绣绣和二娘都走了,王瑞月从袖兜中拿出了一个锦盒。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方美玉,上面刻了一个张字。
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福,道:“若不是崔御史,妾身不仅难报亡夫之仇,恐怕连自身都难避侯思止的染指。如此大恩,只能以此物稍报了。”
这上面是写的张字,很显然是死鬼张子瑞的东西,崔耕觉着死人的遗物委实有些太晦气了。
于是他客气地推脱道:“本官乃是岭南道肃政使,查官人善恶本来我的分内之事,王家娘子不必放在心上,至于这份礼物,就算了吧。”
……
王瑞月又劝了几句,崔耕只是坚决不要,最后甚至说道:“本官帮张子瑞申冤,本是为了履行御史的职责。事成之后收了王娘子的礼物,可就说不清有没有私心了,王娘子莫要让本官为难。”
“这……”
王瑞月想了一下,道:“崔御史想必是不明白这方美玉的意义吧?不错,它是夫君的遗物。不过把此物交给你,却不单单是妾身的意思,还有张家的意思,算张家欠崔御史一个大大的人情。崔御史以后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只要交还这块玉佩,张家定然竭力相助。”
话说到这,她秀美轻扬,眼神明亮,似乎这个承诺有多么珍贵似的。
崔耕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当初侯思止逼婚,张家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吧。”
“不是没帮忙,而是奴家没通知他们。”王瑞月解释道:“要不然,就是没有崔御史,侯思止也绝计讨不了好去。”
“真的假的?”
崔耕满脸不可置信之色,暗含的意思非常明显——你当初都闹到要自尽的地步了,为啥不通知张家?这事不是正应该归他们管吗?
王瑞月冰雪聪明,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以崔御史的聪明,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比如……侯思止为何最后熄了娶奴家的心思?”
崔耕瞬间就秒懂了——克夫!
自己都能想到,王瑞月恐怕在听到张子瑞死讯之后,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若是再把侯思止逼婚的事告诉张家,说不定有些人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来——哎呦呦,张家怎么这么倒霉呢,娶了王瑞月这个扫把星。她不仅仅把自己的夫君张子瑞克死了,现在还要克整个张家!
王瑞月的意图自尽,未尝也没有自觉是不祥之人的意思。
崔耕赶紧劝道:“什么克夫不克夫的?依本官看,都是些无稽之谈。王娘子正当大好年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不理会也不成呢。”王瑞月苦笑一声,道:“因为侯思止这档子事儿,奴家克夫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恐怕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虽然是为了救王瑞月,但想到这个传闻还有自己推波助澜的因素在里头,崔耕顿觉臊得慌。
未免继续尴尬下去,他顾左右而言其他道:“照这么说,张家还挺有势力的?”
一提这个,王瑞月不由多了几分傲然,道:“当然,汉留侯张良之后,宰相世家,那能简单得了吗?”
中国人写家谱,不管真的假的,能不能攀附上,大都喜欢找一个历史名人做祖宗。
不过,魏州张家说是张良之后,完完全全不是攀附,而是确凿无疑地事实。
其实说是魏州张氏也不大准确,准确地说,叫清河张氏。
张良后人世居清河,历朝历代,都有担任朝廷高~官的,很是出了几个宰相,说是宰相世家毫不为过。
只是到了隋朝末年,天下大乱,清河成了隋军和叛军的交战之地。为了避免一着不慎,全族被灭的下场。清河张氏的张文瓘带着一部分族人离开了清河,来到魏州。
他这一支在魏州发展的很好,张文瓘、张大安都先后担任了宰相之职。
到了现在,虽然张大安这一支败落了,但还有张文瓘的几个儿子担任了大周高~官。
更有甚者,张文瓘的侄子张锡甚得武则天看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假以时日,此人必能拜相。
另外,王瑞月还告诉崔耕一个消息,张子瑞之所以被罢黜了扬州刺史,并不是简单地贪污受贿。
其实到了武则天当政的时期,朝政就不怎么清明了。对于谋反之事固然有杀错没放过,但是像贪污受贿这种事,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凭借张家的势力,张子瑞即便被人抓住了这个把柄,按说也未必不能遮掩下去。
张子瑞被撸了官,主要还是因为他是张大安的侄子。
在张大安身为宰相时,他与武则天的儿子,被后世称为“章怀太子”的李贤走得很近。
李贤那可是正儿八经立过太子的人,受群臣拥戴,被称为贤王,多次监国。
武则天要大权独揽改唐为周,自然就把李贤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以谋反之罪,将其流放。
紧接着就是处理其党羽了,张大安和张子瑞都吃了瓜落儿。
总的来说,张子瑞确确实实是贪污受贿了,但是被贬官的真正原因,还是在于他站错了队。
清河张氏虽然不入五姓七家之中,也确确实实是流传千年的世家大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机会能娶了王瑞月为妻。
听完王瑞月说得这番典故和来历,崔耕自觉能抱上这种大粗腿焉能放过?
当即他也就不再矫情,双手郑重地接过这方美玉,点头道:“既然清河张氏如此盛情,那崔某人就不能不识抬举了。”
又说了一番闲话,王瑞月连饭都没吃,就告辞离去。
二娘和苏绣绣特意准备的一桌好酒好菜,也只能自家享用了。
吃着吃着,二娘忽然把筷子放下了,往四下里看了一眼,没头没尾地来一句:“大家怎么看?”
茂伯手捻银髯,咳嗽了一声,颤颤巍巍道:“虽说是件好事儿,但这是不是委屈了二郎?”
“委屈什么?要不然能轮得着咱们崔家?”二娘眼神一阵明亮,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就这么办了。”
苏绣绣微微有些迟疑道:“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她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谁知道将来能不能生养?这事关崔家的香火……”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将崔耕说糊涂了。
他也放下筷子,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啥委屈不委屈的?”
“你一点都没感觉?”二娘道:“我们都帮你分析好了,那王瑞月走就走呗,为什么跑这么远专门来见你一次?恐怕她是看上你了!二郎,这可是五姓七望女,真娶了她,咱们崔家可就算改换门庭了。别管她是不是寡~妇,别管她年纪多大,哪怕是再大一些又能咋的?咱们绝对不能错过。大不了你娶了她之后,你若嫌她年纪偏大,姿色不行,以后你就多纳几个小妾呗。”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崔耕这才明白,敢情这几位以为是商场大减价,要疯狂地买买买了。
他摇头推脱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人家是专门给我送样东西……”
然后,他把王瑞月今天和自己谈话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没想到,二娘听完了不仅不死心,还很兴奋地说道:“哎呀,我的傻二郎诶,你怎么就没听明白对方的暗示呢。她不是说了吗?自己的名声不好,恐怕要孤独终老了。那要是有人不嫌弃她的名声……”
这二娘真是鬼迷心窍,魔障了!
崔耕拿起筷子继续扒拉着饭,嘟囔道,你们就是想太多,人家要是真对我有意思,为啥不在咱们家吃顿饭呢?
二娘却是振振有词,说,王家娘子害羞呗,我跟你嫂嫂都是过来人,她想干啥我们还能看不透?
无奈之下,崔耕只能使出了自己的撒手锏,忽悠道:“二娘,别管这事儿是真的假的,我还真看不上她。你听没听过,有个潮州司马之女卢丽华……”
曹家人都听说了,二娘自然更听说过了,问道:“潮州司马的女儿,还能跟五姓七望之女比较?”
“嘿嘿,她可不仅仅是卢雄的女儿……”
听崔耕把卢丽华的身世介绍完后,二娘也为难了。
卢家虽然是普通人家,但上官家可不是暴发户,人家大隋年间就是朝中的高~官显贵了。
另外,还有宫中的上官婉儿,对崔耕的仕途大有好处。
一边是巨大的名声,一边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到底该怎么选呢?还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至于曹月婵?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入不了崔家二夫人的法眼了。
崔耕见她不再揪着王瑞月的话题没完没了,才长长地送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曹月婵派人送信过来,说是同意了崔耕的计划,聚丰隆开始了迅猛的扩张。
聚丰隆内有崔耕的方阵部署,外有曹月婵的开拓进取,真是一日一番光景,一月一番气象。
可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崔耕却突然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