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大伙激动,很显然,一艘船用没用水密隔舱术,简直是天壤之别。
谁想要自己的船只安然无恙,谁想赚大钱,谁就得赶紧换船。
要知道,这些船主的船是自己的,但船上的货物却不都是自己的。
全是自己的货物,一个是下的本钱太大,一个是风险太高。万一船沉了呢?万一货物滞销了呢?
人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分摊着风险。
一个船有水密隔舱,一个船没水密隔舱,傻子也知道怎么选啊。哪个商人会选没有水密隔舱的?
经济的损失还在其次,还有船上的水手呢。直白一点说,人家是在拿命换钱。
如果大家的船差不多,当然是在哪干都一样。但如果别人的船比自己的船安全的多,谁肯在自己的船上干活啊?
现在,泉州最大的造船坊,就是属于林家的。他先给谁货后给谁货,简直能决定一个海商的兴衰!
“林老爷子,咱们两家有亲戚啊,我姑姑的舅舅的二大爷的重孙女,嫁了您外甥的表侄儿!”
“这你都能扯上?林老爷子,没啥说的,我给现银。这里有聚丰隆银号的钱票,你赶紧把定金收着吧!”
“银子算个球啊?老爷子,我是二柱子啊,想当初我替您挡过一刀。现在我别的不求,就求您第一艘船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
张元昌见此状况一闭眼,心中哀嚎一声,完了!争夺领船之事,张家算是彻底落败!
我怎么就那么嘴欠,非挤兑崔二郎呢?真是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啊!
这下可好,水密隔舱术一出,现在是谁有船厂谁就说了算。虽然我张家也有几个小船厂,但和林家船坊的下水产量完全没法比。
另外,这个法子是崔二郎提出来的,谁知道他还有什么主意没说出来?所有人都得怀疑。
恐怕就算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两条船,人们也得选林家的。
林三郎则兴奋地满脸通红,道:“行,崔二郎,崔兄弟,够朋友!今天真给我长面子。水密隔舱术,这么巧妙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事实上,崔耕现在自己都感到晕晕乎乎的。荒唐大梦只是梦,很多地方都含糊不清。
比如水密隔舱技术,他只记得这项技术在唐朝就出现了。没想到,时至今日,林家都没掌握这项技术。
是水密隔舱术没有被发明,还是现在未曾传到泉州?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崔耕苦笑道:“我要说是自己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信!当然信了!现在你就是说天上的太阳是方的,我都信!怎么样,够朋友吧?”
“呃……那还是不信啊!”
“这不重要,我刚才也就是随口一问。”林三郎笑嘻嘻地道:“我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你做梦的时候,还梦到其他的东西了不?就像是水密隔舱术这样的?”
崔耕仔细一想,还真有。
这样东西可比水密隔舱术厉害多了,被誉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
它就是指南针!
大海茫茫,人们最怕的既不是暗礁,也不是狂风暴雨,更不是海盗,而是迷路!
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才最让人绝望。
为此人们想了多种方法定位,比如利用太阳,观察星星,建造路标,但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南针面前逊毙了!
虽然很久以前,就有指南针的前身——司南存在,但这玩意儿误差太大,也就是聊胜于无。
只有发明了指南针,乃至四分仪和六分仪,人类开启大航海时代才有了可能!
但是,现在要不要把这项伟大的发明说出来呢?崔耕还真有点犹豫。
首先,指南针和观星之术以及堪舆之术联系颇深,而这两项技术都被认为可以影响皇位的交替。
自己成了指南针的发明者,会不会犯了什么忌讳?
武则天可不是什么仁厚之君,她最喜欢做的,就是把一切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自己还是保持低调为好。
另外,指南针具体要怎么做?好像是一根磁针一个轴就可以。但这是不是太简单了?是不是有其地说道?
见崔耕目露犹豫之色,林闯抿着嘴,咽了几口唾沫,煎熬的心肝差点没从嗓子里蹦出来,激动地道:“还真有啊?二郎,兄弟!到底是什么法子?”
“也没什么,就是一个指引方向的工具。”崔耕道:“现在人多嘴杂,咱们回头再说。”
“对!对!对!如此重要的东西,可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
过了一会儿,林三郎又反悔了,忍不住道:“我们林家的祖训是有银子大家赚,这关系到大家伙身家性命的东西,就不用保密了吧?要不你现在就讲讲?”
崔耕心中犹豫不定,只是不肯。
他们俩在这一阵咬耳朵,可把其他人惊了个不轻,恨不得赶到近前,仔细听听在说什么。
好么,一个水密隔舱术就如此厉害了,再有什么类似的东西出来,自己要是不知道的话,那得有多窝心啊。
大家的声音渐渐降低,功夫不大,整间大厅内竟然鸦雀无声。
一个个地,都竖起耳朵,眼巴巴儿地瞅着崔耕与林三郎这边,指望着能听到些什么。
“七郎,你哥哥出事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可就靠你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猛地,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声传来!
紧跟着楼梯响动,有一年过花甲的女子走上了三楼。
她身后还跟着三个中年男子,穿绸裹缎,目露惊慌之色。
张元昌一看认识,正是本家哥哥张明方的老婆虞氏和三个儿子。
林家一直是嫡长子继承家业,累历几百年,成为了泉州数一数二的豪门。
但是张家不同,一直由嫡长子继承的那份家业早就败落了。倒是出身旁支的张元昌家,越来越兴旺发达。
现在张家的族长是张明方,而不是张元昌。
族长的权力还是很大的,张元昌虽然不怕这个破落户族长,但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
所以,就让张明方做了望海楼的掌柜,并且给了他一成干股。好在张明方是老实人,办事兢兢业业,把望海楼打理的日渐兴旺。
张元昌赶紧虞氏扶了起来,道:“嫂嫂,别着急,慢慢说。我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能帮的我一定帮。”
“飞来横祸啊!就在今天上午,有个叫武良驹的年轻人,带着一帮豪奴,来到望海楼,把你哥哥抓走了。说是他和贼人勾结,把武家烧成了一片白地,要你大哥包赔损失!张口就要十万贯,你哥哥拿不出来,就被他打了一顿带走了。我想去报官,可听你侄子说,那武良驹是什么皇亲国戚,现在的刺史冯朴就是个缩头……”
“别说了!”
张远昌好悬没吓死,心说嫂子你来之前也不多打听打听,人家本主在这儿呢。“乌龟”两个字出了口,大哥就算真的玩完。
他赶紧道:“冯大人爱民如子,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当初你就该去衙门告状。当然了,到这来也不算错,因为冯刺史就在这里。”
然后,又转身对冯朴深施一礼,道:“还望冯大人给我张家做主!”
冯朴现在真可谓是骑虎难下。
他对武良驹太了解了,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这小子那天的损失太大,就想着堤内损失堤补。于是,借着与贼人勾结的名义,抓了张明方。
他的目的不在于抓人而在于勒索,而勒索的目标,则是张元昌。
只是张元昌也不是好惹的,这个抓人的理由也实在太牵强了。于是,他绕了一个圈子,抓了张明方。
张明方乃是张家的家主,只要张元昌还想在泉州混,就必须把他救出来,到时候也只能破财消灾了。
然而,事实是这么个事实,到底该怎么解决呢?
往常自己倒是可以装聋作哑,让他们双方自行处理。但是现在,泉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全在这看着呢,自己可怎么装?
“缩头乌龟”这个名号,可好说不好听啊。
当然了,要让冯朴正面硬刚武良驹,他也是不敢。
最终,冯朴慢条斯理地道:“依本官看,贼人只是在望海楼里吃了一顿饭,要以此为据,说张明方与他们勾结,的确有些牵强。”
张元昌心里颇为不满,什么叫牵强啊?简直是无理取闹!那贼人脑门上又没刻着字儿,他们要来吃饭,我们还能拦着?冯刺史这一开口,就是有偏有向的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冯朴能管这事儿,就是了不得的进步了。他也只得顺着话接道:“大人说的是,多谢冯刺史为我大哥洗清不白之冤。武良驹那儿,还请您多多费心。”
冯朴微微皱眉,道:“武良驹是贼人放火一案的苦主,一时激愤也是有的。本官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就由本官做个中人,给你们说合一下?”
啥?
说和?
你是泉州最大官儿,难道不是该按照《大唐律》办事,对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动嘴皮子的牙人了?
张元昌为难地说道:“那武良驹甚是无赖跋扈,这能成吗?”
冯朴道:“放心,本官的面子,他应该会给的。再说了,就算他不给本官面子,还不给郭都尉面子吗?”
郭恪对武良驹的身世也有所耳闻,听扯上自己,心里一愣,这****屁事?冯朴你这家伙是纯属拉垫背的啊!
但人家话都说出来了,坚决不去既弱了自己的威风,又得罪了顶头上司,他只得道:“下官的面子可比不过刺史大人,也就是去做个见证。”
只要郭恪肯去就行,冯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郭都尉过谦了。”
又转过头来看向林知祥道:“林老弟也走一趟吧?”
林知祥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道:“没问题,应该的。”
冯朴、林知祥、郭恪和张元昌,就是现在泉州城最**的四个人了,这种事去的人多了也没用。
四人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林知祥忽然驻足,回望招呼道:“三郎你也跟着来吧。还有崔长史,趁此闲暇,不如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