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也不怕疼,蹲下身去,将裤脚扯下一截来,胡乱将右手包扎了一下。
此时的他再不见先前的嚣张气势,苦着脸说:“俺倒不是怕被人欺负,但没金四爷的照拂,你瞅我这脑子,能挣着钱吗?挣不了钱,俺娘的病就没钱抓药,那可咋办?”
“敢情还是个孝子。呃……不知这位小哥你如何称呼呢?”
“俺姓臧,叫臧希液。”
“啥?臧希液?”如同一道闪电在崔耕脑海中闪过,他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心头大震!
臧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与臧希液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太少。
这个年轻人,很可能就是历史记载中的那个大唐猛将!在开元二十九年,吐蕃四十万众入寇安西军,气势汹汹,大唐朝野震动。
然而,还没等唐玄宗调兵遣将呢,捷报已然传来——浑崖峰骑将臧希液,率五千军大破之,吐蕃军仓皇而退!
没错,没用任何奇谋妙计,臧希液率领五千大军破了吐蕃大军四十万。
如此猛将,当世真不做第二人选!
当然了,臧希烈也只是勇罢了,脑筋却不大好使。这次打了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下次人家有准备,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后朝廷斟酌来斟酌去,只是赏特藏希烈爵位,他的官职还是浑涯峰骑将。
不过,这不是重点。崔耕见过的名人多了,不至于因为见到了一个臧希烈就如此失态。
关键在于,他脑海中一直缺失吐蕃的详细记载,正是以开元二十九年为分界线的。
现在到开元二十九年,一阵模糊。但是,开元二十九年后,就非常清晰了。
开元二十九年发生的大事中,正是有藏希烈五千人,大破吐蕃军四十万这么一段!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
臧希烈却不知崔耕的所思所想,奇怪道:“怎么?俺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崔耕道:“我是想,你若真有心发财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上船,咱们算一起的。我打听清楚了,金四爷要带的每伙散客,都是不超过四人,五百斤货物。我带的是三百斤的羊毛布,不知你带的是什么?”
“俺……俺是五十斤羊毛布。”
“那就妥了,待会儿你莫说话,我来应付金家人。”
臧希烈将信将疑,道:“你……真有办法说服金四爷?”
吴知笑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金四爷最喜欢文人雅士。我家主人的才学不成,那其他人就更不成啦?”
“我呸!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个人不屑道。
臧希烈循声望去,当时就急眼了,道:“好啊,王八郎,你还敢露面!你把俺害的好苦!”
说着话,快步向前,来到一个穿绸裹缎儿的年轻人面前。一伸手,就把这所谓的“王八郎”给掐着脖子举起来了。
“诶,你松手!松手!”那王八郎被憋了个脸红脖子粗,道:“在金四爷门前撒野,你还想不想上船了?”
“我……总之,我绝不饶了你!”臧希烈既不放手,也不敢打那个王八郎,不知如何是好。
崔耕奇怪,道:“怎么回事?”
臧希烈道:“俺就是这石桥镇本地人,这孙子也是石桥镇的,叫王晓风,族中排行第八,人送外号王八郎。刚才……就是他,让俺光着膀子比划的,我不打他打谁?”
王晓风振振有词道:“你莫冤枉了好人,莫非我不让你光膀子,你就能选上吗?相反地,你傻乎乎地逗金家小娘子一乐,人家说不定就让你登船了呢。”
“真的假的?难不成我错怪你了?”臧希烈把王晓风放了下来,不明所已。
崔耕问道:“什么金小娘子?”
“就是金四爷家的女公子,金小蕊。”
崔耕心思一转,就明白王晓风的心思了,沉声道:“臧兄弟光膀子逗金小娘子一乐是不假,不过,得了彩头的是你,而不是臧兄弟。”
臧希烈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道:“好啊!你是让俺出丑,自己得王小娘子的欢心啊!我岂能容你?”
说着话,臧希烈又要往前冲。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
“住手!”
“站住!”
“我看谁敢撒野?”
在阵阵吆喝声中,从金家大院内冲出来数十人,各持兵刃,将几个人团团围住。
金宅的门楼上,甚至出现了几十名弓箭手的身影,瞄准了崔耕等人。
一个衣料甚好,貌似管家的人冷哼一声,道:“姓臧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金家门前,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再猛的猛将离了铠甲、宝马也玩不转啊,臧希烈自知讨不了便宜,嘟嘟囔囔地道:“是他王八郎骗人!”
那貌似管家的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但我金家门前,不许动手。再有下次,没你的好果子吃!”
“俺晓得了。”
见他服了软,金家的人才缓缓退去。
王晓风这回可抖起来了,道:“怎么样?你动手啊?动手啊?吓死你,你也不敢动手!”
“我……”臧希烈直气的睚眦欲裂,但他一来畏惧金家的护卫,二来还想登人家金家的船呢,所以,还真不敢动手。
王晓风得理不饶人,又看向崔耕道:“外乡人,你啊,少管闲事儿,哪儿凉快去哪待着吧。告诉你,这次金家的船,绝对没你的份儿!”
崔耕不慌不忙地道:“哦?此言怎讲呢?”
“知道吗?金四爷临时有事儿出去了,这次的散客,是由金家小娘子挑选。你知道她打算怎么挑吗?”
“愿闻其详!”
“本来呢,金小娘子是打算让你们每人做诗一首。但是,傻子都知道,你们这些人里没什么有学问的。你们做出一批打油诗来,没的污了金小娘子的名声。所以,她准备让你们吟现成的……”
崔耕越发奇怪了,道:“吟现成的诗,怎能分个上下高低来?”
“当然能分出来了,这次要你们吟的乃是新诗。谁最关注诗坛的新作,谁就称得上风雅之士,谁就被允许登船。”
说白了,大唐的尊卑之分是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真正的读书人,谁拉得下脸来做散商啊?所以,崔耕眼前的这些“竞争对手”战斗力相当弱,什么风雅之士,无非是矬子里拔将军罢了,能了解诗坛新作已经相当不错。
崔耕笑吟吟地道:“哦?如此说来,王公子你是稳操胜券喽?”
“那是自然。”
“为什么?”
“因为金小娘子最为敬仰崔飞将了。我当初为了讨好金小娘子,特意从长安搜罗了崔飞将的《长恨歌》。你说,我不赢谁赢呢?”
言毕,他从腰间抽出一张折扇,“唰”地展开来,面带微笑,轻轻摇动,还真有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意思。
正在这时,有个讥笑地声音响起,道:“嘿嘿,姓王的,说起背崔飞将的《长恨歌》来,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说话的却不是崔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