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殿上霜青寒
20525700000021

第21章 在做什么

外头轰隆响着闷雷,轿子里那方寸之地,只剩下彼此的呼息声。

隆毓撑伞的手有些抖,她换了只手,同时也把自己调了个方向,不小心背抵着他的腿,她往前倾了倾。

还好,他没反应,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鼻息沉重。

又过了一会,不见他动弹,料着真的睡着了,隆毓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屏息去打量他,他刚才喷的那口血,有星星点点落在了胸前,金色的麒麟补子染成了红色,他嘴角还沾着血渍,眉头痛苦的紧皱着。

睡着了的他,少了几分冷漠的杀气,凭添了些许沉着与温和,英挺俊秀的五官让人百看不厌。

与一般黄门不同,他并没抹粉描眉让人生厌,但皮肤透着一种天然的光泽,光滑的下巴没有胡渣,喉结也不甚分明。

隆毓在菁芜馆时,曾听她们私底下议论九贤王容貌俊秀,天下难得,那天她与九贤王匆匆别过,却一直低着头,并没看见九贤王的长相,可是她觉得,眼前这位易掌印的容貌已是世间难得。

如此想来,她与贵妃娘娘的传闻便也有几分像真的,必竟生着这样一副脸。

她微微垂下目光,看着他放在一侧的手,他的手与那张脸形成鲜明对比,十指粗糙,虎口处有厚茧,习武之人的通病。

他腰上除了司礼监金令外还有东厂都督的金令,随着轿子移动,发出铃铃的悦耳声音。

司礼监管辖范围之大已不需再多渲染,而东揖事厂设立之初是为了替皇帝清君侧,只听从皇上吩咐,所办案件多是秘密行动,只需要向皇上一人汇报,随着宦官权利越来越大,文武百官对宦臣也越来越忌惮。

易恒武功高深莫测,身旁又有侍卫随时护着,这次不知是什么差事,对方又是什么人,竟能将伤得了他,隆毓心里猜测着,突然听他哼了一声。隆毓忙低下头去,过了一会不见他动弹,她才再次大着胆子朝上看去。

他还在睡着,头底下枕着她的包袱。

那包袱里装着她新发的宫服,来之前才用火斗熨过,进了宫就要面见尚宫,衣饰不整想必要被诟病,她这回上任本就有些玄妙,要再得罪了上典,恐怕日子更不好过。

隆毓犹豫了一下,躬着身子站起来,一手撑着,一只手试图去把那包袱取出来。

可是他枕得实,要想不动声色抽出来并不容易,只得等他自己挪地方,就那么等了一会,好容易见他翻身,隆毓抓住机会,忙去抽包袱,谁知轿子突然剧烈的颠了一下,她刚把包袱抽出来,还没来得及把另一个补上去,他的头悬空,重重的撞在轿子檐上。

声音之巨连隆毓都跟着一颤,想必磕得不轻。

隆毓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没醒,还好没醒,隆毓长舒了口气,拿着另一个包袱过去垫到他头底下。

脸帖着脸,他灼热的呼息喷在脸上,感觉毛毛的。

“你在做什么?”

突然听见他的声音,隆毓惊得双目圆睁,再看他,果然已经睁开了眼,幽深的眸子定定望着她,如盯着猎物的毒蛇,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隆毓吓得忙要起身,被他一把拉住。

他的手像钳子似的紧紧箍住她细弱的手臂,“我问你在做什么?”

“……奴婢只是想替您垫个包袱。”

他吐了口气,似在极力忍着怒火,隆毓随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吓得脑子轰地响起来,原来她慌乱中竟把手撑在他胸前,她吓得忙将手拿开,手掌心一片血渍,再看他胸前的披风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痛苦的哼了一声,憋了半天才说一句:“滚。”

隆毓忙把身子在那狭小的轿子里转了个圈,掀开帘子,轿子还在走着,她想了想,也不好叫人停下,可大人说让滚,她咬咬牙,心想没办法,跳吧。

刚一使力,却见后面一只手把她拽住了。

“把伞留下。”

隆毓忙把黄油伞柄往他怀里一递,返身就要跳下去,易恒气得脸色一白,胸口痛得呼吸都困难,还得腾一只手拉着她,“闭上嘴,好好撑着伞。”

隆毓低下头,“是。”

易恒皱了皱眉,磕上眸不再言语,轿子颠颠往前走,到花引门时,门前禁军远远看见雄明早已将大门打开。

一旁有早已候在那里的太医,与一顶崭新的轿子。

轿子在城门停下,雄明打起轿帘,示意隆毓下来,隆毓蹲了一路,脚有些麻,刚起身便不由自主往前栽倒,雄明眼急手快过去掺扶,却见她已自己站了起来,再仔细看,原来后面还有一个人。

易恒蹙眉,扶着轿子下来,一手还提着她的领子。

雄明有些尴尬,不敢抬头往上看,“大人,轿子备好了。

易恒丢开她,一脸的厌烦,雄明要扶,也被他挥手赶开了,自己挪到大轿子上,太医也随之上了轿子。

雄明回头见隆毓还在那儿站着,一时不敢自己作主,迟疑了一下,直到易恒掀开帘子质问,“还站着做什么?”

雄明这才宣声起轿,上马跟着走了。

隆毓虚惊一场,长呼了口气。

随轿的黄门拍着胸脯道:“怎的碰上这阎王,还好没出差子,要不然脑袋就该搬家了。”

转头见隆毓脸色苍白坐在地上,他怯懦的上前道:“大人,咱们也该走了。”

隆毓点点头,由他扶着上了轿,轿子缓缓走在他的轿子后头。

轿子里,太医掀开易恒的披风,见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用干净的棉布压在他伤口上,“大人失血过多,还好箭头上没有毒,臣先替您止了血,回宫再清理伤口。”

易恒恩了一声,太医掀开帘子递东西,些微的雨丝飘了进来,易恒远远见那顶破轿子缓缓在雨中走着,隐约还能从轿子顶的洞里看见她的黄油伞。

太医放下帘子,拿剪刀剪开他的衣服,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太医额上出了一层汗,拿止血的粉末洒在他伤口上。

那药有些刺激性,见他连声动静都没,一时心里轻颤,手上的力道不由的放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