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交给你?我怎么不知道?”
柳丁丁愕然,伏在柳静月怀里的东方映雪也是微愕抬头。柳静月淡淡笑着,低头俯望了一眼东方映雪,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好似自己的女儿一般。
“我也不知东方公子此番何意。不如,一会儿问问他,信笺里他也未有说的明了。”
柳丁丁躇眉点头:奕什么时候做了这种决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和她商量。她看着乖巧伏在柳静月怀里的东方映雪,心里的不安,一层一层如涟漪般荡开。
东方奕从前院里走回来,柳丁丁一看见他,就急忙小跑着奔过去。
“奕,静月姐姐说你要把映雪交给她,为什么?”
她咬着下唇,仰望着他的眼里有询因。东方奕在她手背轻拍两下,示意柳静月一同过来。
“我们去书房。这事,本就准备今天告诉你的。”
柳丁丁忐忑不安的频频回头看柳静月,第一次觉得那张总是淡淡笑着的脸,叫她摸不清想法。而这种感觉,好讨厌。
“映雪已经不小了,成天跟着我们在谷里,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本想让映雪和爹娘同在京城,娘却嚷嚷着要和爹去游山玩水,说终于可以放心了。想来想去,还是柳姑娘比较让人放心。她是你的义姐,更何况如今又已经上调京城,在宫内当差,辰宇表弟又是映雪的皇叔,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柳丁丁咬着唇——她一紧张一思考,就是这动作:奕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
“那我们也留在京城好了,这样映雪还是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啊。”
她好似找到了漏洞般,开心的笑了起来,谁知东方奕却是含笑摇头。
“我们在焚香谷呆了这么久,你不闷么?我当初说要带你游遍千山万水,如今映雪已经长大了,雨泽也年纪正好,不待此时出游,更待何时?”
“这……”
出去玩,她当然很乐意。可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总不放心啊。现在虽然知道映雪对凌辰宇完全没想法,只是为了她才逗着玩,可是她不会忘记凌辰宇看映雪的眼神,更不会忘记在城门口,他望着她的眼神。
她真的,会怕啊。
“不能带映雪一块儿去么?不是都带着雨泽么?一家人一同出游,才有意思罢?”
她还试图说服东方奕,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两岁的东方雨泽咯咯咯的笑着扑进来,一下扑倒在柳丁丁怀里,一身脏兮兮,好似只顽猴。
“雨泽,我已经托付给我当初的老师——已经退位的前太傅,余伯尧老师。所以,出游的,只是我们俩个。”
“雨泽才两岁,你怎么舍得……”
柳丁丁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泪来,她怎么舍得让一双儿女都离开她的照顾,自己却是去游山玩水?她可做不到!
东方奕早已经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一双儿女都是掌中宝,这样的做法,在寻常人家里绝对看不到,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开自己身边。
可是东方家历来不宠溺孩子,若然不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在小小年纪就掌管东方家的事物,怎么在小小年纪就统领焚香谷?
他将那死紧咬着下唇、憋着泪的柳丁丁揽在怀中,轻拍她的背部。不明所以的东方雨泽纳闷的看着忽然很伤心的娘亲,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么难过。
东方映雪水晶般剔透的眸子在自己爹娘身上扫来扫去,对上东方奕含笑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眼。
“映雪,你可愿意和静月姨妈留在京城宫里?”
“我随便啊。”
东方映雪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她一向很随遇而安的,只要吃住的安稳,在哪里不都一样?
她这话,立刻换来柳丁丁哀怨的表情。东方映雪忍着笑,故意不去看自己娘亲可怜兮兮的脸。
“月月妹妹,你就放下吧,我会照顾好映雪的。至于雨泽,我也会带映雪常去看他。虽然两岁就离开爹娘求学是早了点,可是却也能尽早锻炼他独立。想到这里,也该欣慰了呢。”
柳静月淡雅的笑着,接话安慰着柳丁丁。她怀里的东方映雪巴眨了一下眼睛,把身子挪到了柳丁丁旁边。
“娘,你就和爹放心的出去玩吧。不就是一两年的事情么?我们会好好的啦。”
东方雨泽在柳丁丁怀里骨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伸手去抓东方映雪如墨般漆黑柔顺的长发。
柳丁丁死咬着唇不做声,大家知道她的性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最后她总会妥协的嘛。
“再过五日就是皇上的生辰,我就先回去了,宫里还有好多的事情。乍一接手,还真慌乱的很。真没想到,我有一日竟会来做这些事情,呵呵。”
柳静月淡淡笑着,起身告辞。一行人将她送至门外,她忽然转身,略带俏皮的笑问东方映雪。
“可要我一同进宫去?宫里头这几天可有不少好玩的。”
东方映雪眼眸一亮,砰然心动。
“去。”
她自小在焚香谷里什么宝贝都玩过,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拿来当弹珠玩,举世无双的月光杯不过是她的茶杯。但是那些说书的、唱戏的、耍把式的,可是通通没见过喔。
她看过许多书,几乎都是过目不忘。书里说大户人家过生辰时候,总会叫上戏班、舞狮耍龙,更有西域来的新奇杂耍。
几步跑上前,她甜笑盈盈牵住了柳静月纤细白皙的手掌。回头,冲着柳丁丁笑的灿烂。
“爹,娘,我和静月姨妈进宫去。”
坐在入宫的马车里,柳丁丁又一次骂自己是傻瓜:原来她们晚上又要进宫赴宴呢,她早上还以为要几天看不见女儿,害她郁卒的躲在房里偷偷掉眼泪。
她懊恼的表情如此明显,东方奕忍不住摇头叹气:一双儿女一个比一个聪明机灵,怕是再过几年,全家都能欺负他的小娘子了。
可是,他就是爱煞了她笨笨的模样,那后知后觉的惊讶表情,每每叫他们笑倒一片。
皇宫里,一盏盏火红的灯笼莹莹点亮。或许是因为皇上生辰庆祝之日越来越近,宫里头比往日更加的忙碌起来,那些花草树木似乎也都染上了喜庆,处处张灯结彩的。
若是没人提醒她,柳丁丁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些。可是今天柳静月说到了,她就越发的会去注意那一草一木、一灯一烛。偶尔,也会看到穿着雍容的宫娥嫔妃坐着四面环纱的软轿经过,柳丁丁这才想起——凌辰宇似乎,还未有子嗣呢。
心里头,忍不住有一些小小的内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她。
下了马车,柳丁丁跟在东方奕身后走进御花园。今晚要在这里搭台子看戏,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一班莺莺燕燕,全是那些后宫妃嫔。多少女人,入宫寂寞一辈子,若是寻不得机会受皇帝宠爱,也就只能在这种场合,远远的望着那个万人瞩目的男人,希望或许他会有可能,忽然看见她只为他一人而妆点的容颜。
“咦,怎么有个和尚。”
柳丁丁眼尖的看见一身明黄色,还以为凌辰宇早早的就到了,可是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穿着袈裟的光头和尚呢。她眼带好奇的多望了两眼,那本来闭目的和尚忽的睁开眼睛,冲着她慈眉善目的微微笑了一下。
柳丁丁楞了一下,慌忙俯身回礼:那老和尚灰袈裟布履,长眉银须,就像电视里常演的那种得道高僧,形销骨立、清逸如仙。御花园内明显的烛光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在身后,飘渺恬淡。看她一眼,就叫她心生敬意呢。
“怎么了?”
东方奕感觉到她的动作,转头问她。柳丁丁笑着回眸,眼神往老和尚那边眨了眨。
“一个得道高僧。嘻嘻。”
东方奕看了一眼,却是立刻脸色敬重的走了过去。柳丁丁诧异了一下,连忙也跟了上去。
“慧明方丈。”
东方奕向他合掌而拜,慧明方丈微微点头回礼,口里念着‘阿弥陀佛’。
“这就是那位姑娘?”
慧明方丈抬头看着柳丁丁,东方奕含笑点头,柳丁丁却显得局促不安:那位?听意思,这老方丈早就知道她?
“女施主不用紧张。缘来缘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既然会来到这一世,就是与这一世有缘,更是与东方施主有缘,乃至你的一双儿女,也都是早已注定的,修来的福分。”
柳丁丁大惊失色:他知道她是穿越来的。双颊顿时一片苍白,她急急的倾着身子,心头狂跳,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大师,您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对不对?”
慧明大师点头含笑,柳丁丁用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抬头再问。
“大师既然知道弟子从何而来,能否告诉弟子,弟子若想回去,该怎么做?”
无论如何,她都想回去看看弟弟和妈咪,让她们知道她现在过的幸福。哪怕在那里,已经有一个柳丁丁代替着她生活着,至少,她要确定妈咪和弟弟也幸福。
手腕上却陡然一紧,她低头,东方奕的宽厚的手紧紧的抓着她。她心头一疼,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必然伤到了东方奕的心。连忙抬头,果然,东方奕总是温和笑着的眼睛,这一次,透着无比的慌乱。
她连忙握紧他的手,为自己的自私而内疚不安,紧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慧明大师含笑垂目,那声音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这一世缘分未尽,想回去,怕是天也不容许。好好的在此安心的生活吧,时空轮回,一切皆有因果啊。”
“谢大师。”
柳丁丁躬身合什,既然大师说她回不去了,那她就安心的在这里呆着吧。她抓紧东方奕的手,感觉到他微微的发抖,心里觉得好歉意。扬起头,她对着东方奕笑的明丽,那如花的笑靥,就是这满园芬芳,也比不上。
“慧明方丈和表哥表嫂在聊什么?如此高兴。”
凌辰宇笑着从一侧走来,满园的群臣、妃嫔们连忙起身,嘴里喊着‘参见皇上。’
“都免礼吧。”
他笑着随意摆摆手,也敬重的对着慧明方丈合掌而拜。柳丁丁也乘着刚才的那一阵,拉着东方奕远远的退回先前的位置。但是显然凌辰宇是不打算让他们坐那么远的,才喝了两杯茶,就看他对着身后的小太监说了两句,立刻有小太监恭敬的过来请他们坐去他身边。
“皇上有请,请东方公子和夫人移驾。”
皇上都发话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柳丁丁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跟着东方奕过去。幸好,她是坐在东方奕的下侧位置,所以和凌辰宇还是隔了挺远的。
两个表兄弟相谈甚欢,柳丁丁看凌辰宇没有盯着自己看,这才松了一口气四处看。这一看才发现,刚才那慧明方丈已经不在这里了——奇怪,他什么时候走的,她怎么没发现呢?
对了,映雪怎么没有来?奕不是说已经派了人去叫那丫头了么?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出现?她眼神略带了焦急,只是在人群周围扫视着,生怕错过了宝贝女儿的身影。
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柳丁丁微有诧异的顺着视线望回去,这才看到凌辰宇身边坐了一个身着浅粉桃色的云锦蚕纱明罗裙的妃子,肩上还披着绣金坎肩,她笑容温和淡雅,看柳丁丁回望她,只是温婉的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柳丁丁回以一笑,再打量她几眼,这才注意到她小腹凸着,很明显是有了身孕呢。
啊,凌辰宇的宠妃啊。
柳丁丁暗暗点头,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喔,不知道是哪个大臣家的千金呢,蛮有母仪天下的风仪呢。不过,看她的面容,有几分眼熟,却是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长的类似的人。
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柳丁丁还未回头,一声清脆的‘娘亲’,已然告诉她这引起骚动的人是谁。
“映雪。”
柳丁丁宠溺的抚着映雪的发,今天她绾了发,梳了个公主髻,上头星星点点的缀了一排嫩白的茉莉花,在她怀里散发着淡雅的香味。
“谁给你梳的发髻?很漂亮呢,比娘的手巧。”
柳丁丁微笑着,顺手将一朵微微松动了的花苞插紧,然而下一秒东方映雪的回答,叫她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是静月姨妈呀。娘也觉得好看么?”
映雪在她怀里撒着娇,柳丁丁愣怔一下:的确!除了柳静月,这时候谁会给映雪梳头呢?连她都很少给她梳理发髻。因为映雪总说她手笨,又总嫌发髻麻烦,所以她也总是由着映雪自己随意挽起就是了。
想到作为母亲的特权被人侵占了,柳丁丁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去看映雪的发髻。眼睛微抬,看见了站立在不远处走廊下的柳静月,正对着她微微而笑。
“映雪,过来,到皇叔这边来。”
凌辰宇忽然笑着唤了映雪的名字,柳丁丁身子一抖,东方映雪却已经应着走了过去。怀里蓦然一空,柳丁丁心里一阵慌乱。
“各位爱卿,觉得我这皇侄女,如何?”
“举世无双。”
“风华绝代。”
“清丽脱俗。”
“明艳动人。”
柳丁丁猛然失笑,才八岁的女娃,这些人拍马屁也拍的太狠了点。
“哈哈哈。各位爱卿说的甚是。表哥,朕若是要给映雪封个公主,留在这宫中,表哥可愿意?”
凌辰宇微笑着询问,柳丁丁倏地在桌下抓紧东方奕的袖子,脑袋微微摇着,眼神里全是不愿意:不要!
可是东方奕却没有回头,他站起身,淡淡笑着,好听的声音温润如玉。
“承蒙皇上恩典,这是我东方家的福分。”
“好!古有云:玉骨冰肌谁可匹,傲雪凌霜夺第一。映雪这本名就极好,日后就唤着‘映雪公主’吧。”
“皇上圣明。”
一群朝臣妃嫔纷纷跪下,这当今皇帝自己还未有子嗣公主,如今却封了东方映雪这公主的称号,可见是极为的宠爱她。东方映雪微笑着看着那些跪拜在她脚下的群臣,一点儿都不慌乱,那神色之间,淡定大气,高贵典雅。
柳丁丁的心却在这一刻,沉沉浮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午后,树叶懒洋洋的打着卷儿,微风时而送来,却是带来一阵阵的热浪。晴朗的天空,明媚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斜而下,将皇宫里明黄的琉璃瓦照应的金碧辉煌。不远处,一池碧波泛着粼粼的光,荷花在池中摇曳,隔水送来阵阵清香。
六月里,桐花馥,凌霄结。菡萏为莲,茉莉来宾,凤仙降于庭。
那碧波池正中一处凉亭,四面轻纱飞舞,岸边杨柳拂水,倒映落在水中,仿佛一副静极了的山水画卷。然后那最美的风景不在亭中,却在那杨柳树下的青草地上。树下,群芳斗艳,一个小小的人儿隐在那花丛中,云鬓半偏,星眸微闭,唇边一抹恬淡的微笑。身上浅白色丝绸软裙,裙摆随风飘摇。
习习的凉风不时送来,吹动那杨柳枝如帘子般轻摇,也吹动了她垂落的发丝。在她身后,各色花朵傲然绽放,她静静的躺在其中,好似落入凡尘的花仙子。
穿着一袭粉色宽松的云罗紫边裙,薛凝霜双手轻柔搭在小腹上,一旁的邱嬷嬷小心的扶着她,缓步走在绿荫遍布的林子间。她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眼眸中时而扬起满足。眼神随意的扫过处处美景,看见那碧波池中的凉亭,软声吩咐邱嬷嬷。
“去亭子上休息会儿吧。”
“是,娘娘。”
邱嬷嬷小心翼翼的搀着她,现在的薛凝霜可是金贵的很,虽然不过是个九嫔之一的昭仪罢了,可是母凭子贵,后宫佳丽三千,只有现在她肚子里这唯一的龙裔,不管生下来是公主还是皇子,那都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是绝对的宝贝。
薛凝霜缓步踏上凉亭,小心的坐下,玉臂轻轻搁在亭边栏柱上。这碧波池位置极好,通风顺畅,西面有竹林挡住热风,周围又有密密植种着杨柳,因此最是凉爽。
东方映雪就是挑中这个好地方,每天午后都躲在这里午睡。
“咦?那花丛间,可是有人?去瞧瞧,哪个聪明的挑了这么个好地方偷懒睡觉。”
薛凝霜看见了那时而被风吹起的白色裙摆,好奇的就要过去瞧瞧。其实她也不过刚满十六罢了,家里从小教养的好,还是很天真。也正是那股天真和孩子气,才让她赢得了凌辰宇的注意,更在现在怀上了他唯一的子嗣。
邱嬷嬷自然对她言听计从,扶着她踏下凉亭走了过去。
东方映雪在这花丛中睡的好不舒服,不过花花草草多了,拂的她脸上痒痒。她将一朵老是拂过她脸颊的茉莉推了开,可是风一吹,那花儿又俏皮的过来亲吻她的脸。
“咯咯咯,讨厌。”
她轻笑一声,身子一滚,顺着那微微倾斜的小坡,滚落了下去。
“咦?邱嬷嬷,你可听见有人笑了?”
薛凝霜讶异的转首,她刚才听见有人笑了呢。邱嬷嬷凝神听了一会儿,摇摇头。
“没有呢,娘娘,怕是风太大,您听错了。”
“喔。”
薛凝霜奇怪的收回眼神,她刚才明明听见了的。走近了,那白色的裙摆也不见了。
“咦,难道又是我看错了?那睡在花丛里的人呢?”
眼前花丛中,明显有被压睡过的痕迹。可是那理应睡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薛凝霜皱皱秀气的眉,今天她又是听错又是看错,莫不是累了?
“啊呀!真是好舒服。”
东方映雪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坐起身子。她身上沾染了好多花瓣,红的白的紫的粉的,还真是好看。
“喝!”
正要回去的薛凝霜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眸看着乍然出现在花丛中的东方映雪,那模样活似见到了鬼。
“原来是映雪公主。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不过你这模样,还真像个花仙子呢,嘻嘻。”
看清楚花丛中的人,薛凝霜抚着胸喘了一口气。东方映雪咯咯笑着,忽然有心捉弄她。
“我本来就是花仙子啊。我是九天之上的司花仙女呢,因为贪念这人间的美景,才久久流连不返天庭啊,咯咯咯。”
她一边嬉笑着用衣袖掩了口,一边调皮的抬眼对着薛凝霜轻眨。薛凝霜娇笑着捂嘴乐,才不信这小丫头满嘴胡说。
“你在这儿继续躺着吧,我先回去了。走了好一会儿,累乏了呢。”
“去吧去吧。”
东方映雪挥了挥手,薛凝霜笑着转过身子。走到石阶上,忽然惊叫着滚落水池。
“天啊!薛昭仪落水了!快救人啊,救人啊!”
‘芷兰殿’
“怎么回事!”
凌辰宇脸色难看的看着躺在床榻上满脸苍白的薛凝霜。邱嬷嬷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的跪在一旁,抖抖索索就是不说话。
“老奴、老奴不敢说。”
邱嬷嬷低着头,身子抖的厉害,那样子怕极了。凌辰宇眼神微眯,忽然挥了挥手,让一干人都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坐在凳上,眼神凌厉的看着瑟瑟发抖的邱嬷嬷:她的样子像是被吓到了,但是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薛凝霜落水这一件事。毕竟,太医已经诊治过,说没有大碍。
“回、回禀皇上,是、是花妖要害薛昭仪啊。”
“胡说!”
邱嬷嬷一副活见鬼的模样,那样子让他嫌恶的很。什么妖怪,他根本不信。可是那邱嬷嬷却是忽然爬上前来,紧紧的抱着凌辰宇的腿,口中言词灼灼。
“皇上,真的是花妖。我和薛昭仪在碧波池边的花丛中看见了的,她忽然就从花丛中冒出来,身上粉的白的黄的全是花!她就对着薛昭仪挥了挥手,薛昭仪就掉下池子了啊。老奴伺候宫里头的娘娘多年了,连前皇都是老奴带大的,老奴不会这么不小心啊皇上!”
听她提到前皇,凌辰宇的脸瞬间阴鸷,因为他想起了凌轩灏。被贬至偏远冷宫软禁了的凌轩灏,不到三年就郁郁而终,这让他想起来,始终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凌轩灏是用死来故意折磨他。
“你说是花妖,那你可看清了她的脸?那花妖,伪装成了谁?”
他冷声问着,邱嬷嬷猛然抬头,那语气坚定的很。
“是映雪公主!老奴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她。薛昭仪也看见了。薛昭仪,薛昭仪,你为老奴作证,那花丛中的是不是映雪公主!”
轻咳一声刚醒过来的薛凝霜被邱嬷嬷摇的猛然大咳,凌辰宇一把将那邱嬷嬷推在地上,右手在她背后轻拍着。
“咳咳,皇上,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她一缓过气来,连忙抓着凌辰宇的手,脸上慌张。凌辰宇阴鸷的脸色缓了缓,轻抚着她的手背安抚着。
“没事,放心吧。对了,邱嬷嬷说的,可是真的?那花丛中的,真是映雪?”
薛凝霜咬了咬唇,怯怯的抬头看了一眼期盼的急望着她的邱嬷嬷,半响,才轻轻点头。
“皇上,老奴说的没错吧!那映雪公主是妖怪啊,是花妖啊!”
“来人,把邱嬷嬷带下去。”
受不了邱嬷嬷那可怕的声音,凌辰宇忍不住一手刀劈昏了她。侍卫进来将邱嬷嬷抬了出去,凌辰宇招手让人将柳静月叫了进来。
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柳静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凌辰宇宣‘进来’,才缓缓入内。她既然入了宫做了女官,也就跟着其他女官们恢复了女儿装扮,眉间一点梅花印,头上绾了高鬟望仙髻。
她静静走来,一身月白裙裳,秀美轻盈;一颦一笑,自成风度;眉眼如烟,容止端雅。凌辰宇有半刻凝神,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拱手作揖,才淡淡收回眼眸。
“今日的事你已经听说了,以为如何?”
柳静月收敛着眉眼,静立一旁,若不说话,怕是会让人以为不在。
“邱嬷嬷故意陷害罢了。映雪是焚香谷一干老前辈看着出生长大的,怎么可能是什么花妖。倒是有一事,我要先呈给皇上看。”
她从袖袍中抽出一张折叠成四方的纸,那纸颜色暗黄,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邱嬷嬷乃是邱花语的远房表姑,早早的就入了宫当了侍婢,后又当了奶娘,在后宫中也颇有些地位。邱花语当初能在一堆秀女中脱颖而出,迅速被宠,少不了她的功劳。后来发生的事情,皇上就很清楚了。”
后来的,不外乎是凌辰宇把凌轩灏逼下了位,宫里的一群妃嫔们要么遣散回家,要么去冷宫陪了凌轩灏。至于宫女嬷嬷,当初该嫁人的全部嫁了出去,愿意继续留在宫里的,也都继续留着。只是宫内完全大洗牌了一次,那些宫娥好不容易累积的权势之类的,就都随着那一切,没了。
凌辰宇看着纸条,忽然大笑。
“就因为我害的她没了权势,她就要我断子绝孙?难怪我这么多年一个子嗣都没有,我还以为是我无用了。哈哈哈。”
他忽然大笑,躺在床上的薛凝霜惊愕的看着凌辰宇:她陪在他身边大半年,也从未见他这么开怀大笑过啊!而且他这一次没有自称朕,反而说‘我’。
“除了皇上您,东方家也是她要报复的对象。所以她不假手别人,直接赖上了映雪。我带映雪进宫,也就是为了引她出来。”
她当年和东方奕他们一起经历了邱花语那古怪的一事,始终叫她不能释怀。于是利用这些年查案的机会,她到处搜集邱家的资料,还真叫她查出了些线索来。得知这邱嬷嬷还在宫里,又听闻皇上这些年无一个子嗣,于是她大胆的猜测,必然是这邱嬷嬷使诡。
毕竟,哪里有那么多人会如她这么倒霉,注定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恰逢她又上调入宫为官,于是她找东方奕商量了这么一个对策。当然这一切是不可能事先告诉柳丁丁,她那胆小的妹妹一定不同意。
凌辰宇收住笑,他刚才给那贱奴一手刀真是便宜她。转眸,他看着屏风后面,嘴角带着笑意。
“还要偷听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来?”
屏风后面咯咯一阵笑,东方映雪一身白绸软裙,嘻嘻笑着跑出来,一下扑倒在柳静月怀中。柳静月轻笑着拂过映雪的脸,那眼中的宠溺温柔,叫凌辰宇又是半刻凝神。
为何,总觉得她看似云淡风轻的浅笑中,有着浅浅哀愁。
柳丁丁得知事情的始末,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她听着这骇人的消息,惊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天啊!”
她紧紧抱着东方映雪,不敢相信她的宝贝女儿居然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有静月姐姐这狄仁杰一样的神探在,她的宝贝岂不是要受苦?
“天啊天啊!”
她转首怒视东方奕: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她说!居然让她心爱的宝贝去承担这样的危险。万一那个变态的老嬷嬷转变主意要直接害映雪,怎么办?
“幸好映雪没事,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她嘟着唇,不满的念叨。柳静月微微笑着,对于她孩子气的表现觉得莞尔。
“不是还有我么?有我看着映雪,怎么会让她受一点苦。”
“你又不是她娘亲,怎么知道我有多宝贝她。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最最重要的宝贝。”
柳丁丁随口嘟囔着,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静月的脸色忽然微变,只是那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就又恢复了她一贯淡淡的笑靥。
“好了,我就先回宫里了。因着那邱嬷嬷的事情,皇上要我严查其他的老嬷嬷,怕是有的一阵忙了。”
“静月姨妈慢走。”
东方映雪从柳丁丁怀抱里探出个小脑袋,对着她挥手。柳静月回眸浅笑,那眼中的温柔,叫柳丁丁好不吃醋。
“映雪,你这么快就被收买了呀?你是不是不爱娘了?”
柳丁丁委屈的表情很孩子气,惹的东方映雪一阵笑。屋外,北容云鹤在唤她。
“映雪,我到了呢。你可以出来了么?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杏花糕。”
那声音柔柔,温和的如三月里暖暖的春风。东方映雪咯咯笑着,从她怀里抽出身子,边笑边往门外跑。
“你有爹爱你就够了呀。我的爱,还要留给我的王子呢。”
呃,这个……
柳丁丁无语的看着那越跑越远的白色身影,有种被打败的感觉。东方奕轻笑着揽过她的肩,在她耳边吐出了她在意好久的秘密。
“什么!静月姐姐不能生!”
她在东方奕微带责备的眸光中,错愕的捂住自己的嘴:怪不得静月姐姐当仵作,又当县令,整天查案子办案子,现在还入宫当女官。原来是早已经对婚姻不抱希望了啊!在古代,不能生育对于女人来说,的确是叫人绝望的事情。
“所以,你不要老是吃醋了。映雪交给她教养,日后定然也会是个出色的孩子。有映雪在她身边,多少也圆了她些心愿。”
“嗯。”
柳丁丁点头,她真的一直错怪静月姐姐了呢。
柳静月一路走回寝殿,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会儿有点像游魂。柳丁丁的话,刺到了她多年都刻意遗忘的痛处,虽然知道是说者无心,可是,她忽然真的很在意。
尤其,看着她们一家其乐融融,心里,忽的觉得老天爷对她好不公。
额上‘砰’的一下撞上了个软软的又带点坚硬的东西。柳静月愣愣抬头,看见凌辰宇站在她面前。
“呃,皇上。你站在我院子门口做什么?”
院子门口的梧桐,树叶儿茂密,有一根枝桠,斜斜伸了出去。她红唇微张,傻乎乎的模样,成了六月底,最美好的一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