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星星一如往日璀璨明亮,不知人间疾苦。我站在容琛的房门前,举起了手。
不及敲门,门却开了,我望见了一双漆黑的眸。
近在咫尺的容颜,俊美温雅,深深的凝睇犹如暗夜中的一簇火光,这种眼光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迷惑。
我张了张口,结果话还没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叫喊之声,夹杂着兵器撞击的声音。
顿时,所有的话都被吞了回去。顷刻之间,暧昧旖旎的气息便风云激变。
我心里一紧,我的担忧可能成了真。
容琛将我拉进房间:“你躲在这里,那里都不要去,我出去看看。”
我急忙拉住他的袖子:“不,你不要去。可能是士兵哗变,很危险。”
他回握着我的手,紧紧地使了力气,“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你等我。”
他说完,快步走到门外,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窗前掠过。
外面的喧嚣之声越来越大,惨呼声此起彼伏。除了哗变,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昶帝说过,饥饿面前,人如野兽。今日已经有粮水断绝的苗头,这些兵士能忍到今日,其实已经算是奇迹。
容琛手无寸铁,混战之中会不会……还有眉妩,她去找元昭,此刻何在
我心急如焚,扒着窗口对外看。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亮如白昼,不知是火把还是灯光。
厮杀声越来越近,血腥气也越来越浓烈。
“杀了这个暴君,若不是他,我们在中土安逸幸福,怎么会饿死在海上。”
“对,杀了这个暴君,我们为他开疆扩土,为他浴血奋战,得到了什么?”
“杀了他!”
“杀了这狗皇帝,我们拥将军为王。”
一片一片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是元昭的手下反了。
混乱中响起另一股声音。
“神威军早就不服管束,杀了这些蛮人。”
“仗着军功,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杀了这些叛逆,以绝后患。”
“护驾有功者赏千金!”这一声嘶喊我非常熟悉,是向钧的声音。
我的担忧成了事实,是御林军和神威军在混战。
兵器撞击之声更加刺耳激烈,喊杀声一浪一浪,潮水一般朝着这边涌过来。
透过窗户,可见甲板上已经横尸无数,血流四溢。神威军和御林军混乱地厮杀在一起,毫无章法的近身搏命,短兵相接,情形惨烈悲怆。
喊杀声、刀剑声催人心魄。我心头生出浓烈的惧意,但我怕的不是自己的安危生死,我怕的是容琛有什么不测,如果他有万一……我不敢想下去,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在我心里的分量已经如此之重。
心头的无助无依和焦灼担忧汇集在一起,身边的喊声厮杀声仿佛都是身外的幻境,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容琛。
茫然无依间,楼梯的拐角处传来向钧的喝声。
“容琛你到底向着谁?”
我急忙冲过去。
楼梯上挤满了御林军和神威军。神威军在下,御林军居上占据了有利的地势,但却被神威军逼得一步步向上撤退。
昶帝站在楼梯的最上面,向钧挡在他的面前,我没有想到的是,容琛和元昭站在楼梯的正中。两个人像是两块挡板,想要隔开神威军和御林军,但是两边都杀红了眼,新仇旧恨被一场饥荒勾起,如同天雷地火再也无法熄灭。
狭窄的楼梯上,容琛和元昭夹在中间,腹背受敌,险象环生。他们似乎是想要阻止这场内讧,横在楼梯正中,元昭挡着神威军的攻击,容琛拦着御林军的反击。上下两边的人隔着元昭和容琛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刀剑每每从两人的身体缝隙里穿过,我看得几乎心都要跳出来。
容琛的手里握着一支剑,素白的衣衫上溅了不少血迹,也不知是否受伤。而我更担忧的是元昭,那一瓶朝颜膏已经沉入了大海,他若是受伤,后果不堪设想。
向钧急得大声喝叫:“容琛,你到底帮着谁快杀了元昭!”
此言一出,更加激起了神威军的怒火。
连维对着元昭嘶喊:“将军,事到如今,你还痴迷不悟么?”
“将军,杀了那暴君。”
“将军反了吧,再莫犹豫。”
群情激奋,元昭却丝毫未被影响,他的面色冷凝严肃,一边拦着刺向御林军的刀剑,一边喝令神威军住手。
神威军素来视他如天神,连维对他更是崇敬有加,视为天神,但此刻众人激愤暴怒,对昶帝的怨恨,对向钧的不满,隐忍多年爆发于此刻,如同岩浆一样猛烈,局势根本无法控制。元昭的喝令只不过让神威军的攻势稍稍停滞了片刻。
突然间,对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我立刻转头去看,果然是眉妩。
一柄短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我怎么都没想到,挟持她的人,竟然是玄羽!除了容琛,他是唯一一个看上去还算精神的人,他曾开玩笑说,这场断粮绝水的劫难,他只当是一次辟谷罢了。
“元昭,你的女人在我手里,快让你手下投降!”
容琛和元昭都看向玄羽的方向,就在这一刻,一柄剑从上而下刺了过来。
“小心!”我忍不住喊了出来,剑越过容琛的肩头,刺向元昭的后背。
他面朝着我,我看不见那剑尖是否刺中了他,只是觉得他脸色变了一变,是担心眉妩,还是他受了伤?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