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高兴,有了朝颜膏,元昭的求生更多了一些希望。他不能受伤,但若是有危险,昶帝一定会让他第一个出手。
扶疏国主带人离去。
众人跟在昶帝身后,登船歇息。
眉妩低眉走在我的身侧,脸色粉粉的像是一朵娇羞的垂丝海棠。
“你怎么了,是不是方才做了什么美梦?莫非是和容琛……”我本想开个玩笑,但嘴角好似浆糊粘住了一般,干巴巴地扯不出一丝笑来。
“不是,”她红着脸不肯说,目光却无意地看了一眼元昭。
元昭正巧也在看她,一刹那间,他脸上起了红晕,窘迫地说道:“方才多有冒犯,请姑娘恕罪。”
眉妩红着脸道:“怎么会。要不是将军方才说了那一句话,陛下可能将我留在这里。多谢将军仗义相救,眉妩感激不尽,”
方才的一幕,的确如一场英雄救美。
我忍不住打趣眉妩:“那你打算以身相许么?”
元昭当场红了脸,高大挺拔的背影飞速消失在楼梯上。
眉妩娇嗔地瞪了我一眼:“你太猥琐了。”
走到甲板上,遥远的海面上隐约飘来一两声鲛人的吟唱,像是梦呓之声。
我忍不住轻声道:“眉妩,你知道吗,那个女鲛人喜欢师父,二十年了。”
眉妩笑了:“师父医术高明,人又俊美有趣,若他年轻二十岁,或许我也会喜欢他呢。”
“年龄不是问题。”
眉妩摇头,痴痴地望着幽沉的海面:“当然是,当你爱上一个人,就想要和他白头偕老一辈子,缺了二十年,不叫一辈子。少一天,都是遗憾。”
“可是人总有先死后死。即便找一个和你同龄的人。”
眉妩幽幽道:“如果他先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去,三生石前一起往生,下辈子还和他在一起。”
情之动人心魄,莫过于生死相许。眉妩的话,让人心里荡气回肠。
“方才我做了一个梦,”眉妩欲言又止,脸色绯红如霞。
“什么梦?”我确信,她的梦,一定与情有关。
“在梦里,我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花车里。奇怪的是,我并不知道来娶我的人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盖世英雄,爱我如生命。我心里满溢着海一般辽阔深广的幸福,等着这个相约一生一世的人……他揭开了我的盖头,站在我面前,高大挺拔,好像遮住了漫天的云霞。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世上最动人心魄的海誓山盟,我心里知道,那是永生永世都不离不弃的誓约,用世间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
她终于说起了她的沉仙梦,温婉的声音低柔沉醉,那是春风拂过心底的弦,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是谁?是容琛么?”我的嗓子有些暗哑,一字一字地哽出来整句话,完全没有音调起伏,如是一潭死水。我等她的回答,心如同挂在高高的悬崖边,下面是密布的荆棘,刺如尖刃。
她微微低头,夜色中浅淡的红晕,均布在桃花一样的粉腮上,“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什么了,大约是元昭救了我,所以,我梦里的那个人,居然是他。”
说到这儿,她微微低下了头,美丽的眼眸闪着迷离醉人的光,像是饮了世上最醇美的酒,微醺在那个梦里,不愿醒来。
沉仙梦,是一面镜子,照出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很意外,但又恍然大悟。
她对容琛的爱慕是一朵盛开的昙花,美丽惊艳到极致,却不过是浮华一梦般的表象,而元昭,是一场润物无声的雨,绵绵无声,水到渠成。
“我怎么会梦见了他呢,我明明喜欢的是容……”她有些羞愧,捂住了脸。
“沉仙梦是一面镜子,照出的是你的心。”
“你会不会觉得我水性杨花?”她放开了手指,越发的脸红不安。
“不,你是世上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可以为了一个人生,也可以为了一个人死。”
“我心里很乱,我去睡了。”
夜色深深,我站在甲板上毫无睡意。
她爱上了元昭,我的心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沉重。
若是一年之内不能寻到十洲三岛,元昭就会离开人世,眉妩该如何?她方才还说,若是相爱的人先她而去,她一定会紧随其后,共赴来生。
想到将来可能发生的那一刻,我心里烦乱之极。
黑沉沉的大海,一望无际。传说中的十洲三岛,像是一颗悬在头顶的明星,近在眼前,却远在天际。
渐渐,整只船队陷入了寂静之中,夜色笼罩了整片海,沉仙梦的香气随着风一阵阵的传过来,醉人心脾。这时,舵楼上响起微风一般飘渺的洞箫声。
我抬头看去,容琛坐在舵楼的窗上,衣衫翩飞,神情悠然淡远。
我不知不觉走上舵楼。
他回过头来,幽静深邃的眼神像是沉淀了星月交辉的光芒。
“你怎么不去睡?”
“我担心船上的人会再次陷入沉仙梦,所以守在这里,用箫声引来鲛人的吟唱。”
我幽幽道:“其实,做一场沉仙梦也不错,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如果你有沉仙梦,梦里的那个人,会是我吗?”他握住了我的手,静静地望着我,清风从指间穿过,像是无声无息默然流逝的如水辰光。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有的时候,人未必了解自己的内心。
我也很想知道,我梦里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可惜,我和他都是没有被沉仙梦境所惑的人。
世人皆醉我独醒,其实,有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