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有点奇怪,悄声问容琛:“他居然没有带一个女人?”
容琛回头看看我,笑道:“一来,他用不上,二来,此次出海,自然是要带最有用的人,没用的人只会浪费粮食淡水。”
的确如此。
昶帝带着向钧住在三层,我和容琛眉妩元昭等人被安排在二层。他对众人的亲疏信任也就由此可见一斑。
离辰时还有一刻,昶帝登上了舵楼,这时,玄羽带来的十几位道士已经在河岸边架起了祭坛,开始做起法事。
法事毕,正是辰时。岸边响起九声震耳欲聋的炮声,龙舟扬帆起航,朝着东海而去。
我回首看着京城,不知道这一去何时回还,更不知这一去是生是死。
这场远游就像是一场生命的豪赌,或长生不死,或葬身鱼腹。
因为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冒险的历程才越发显得刺激神秘,让人血脉贲张。
京城本就离海很近,翌日龙舟便驶入了东海,一望无垠的海阔天空,龙舟昼夜星驰,劈波斩浪,按照师父留下的星图前行。
初始的新鲜过后,海上的日子其实很无趣,入目便是一望无垠的蓝白两色,海天一色茫茫无际,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时光停滞了一般。
驾船掌舵的艄手都是远航过深海的人,深谙航海之道,所以容琛和玄羽还算轻松自得,不必事事操心。玄羽名为他的副手,更多的时候,是昶帝的棋友和道友。他也懂得星相,但他不懂如何观测洋流,也不懂如何根据星图演练方向,容琛显然比他懂得多。我曾好奇地问过他是否出海过,他说他曾在海上漂流数载,是师父救了他,两人成为莫逆之交。更多的事,他不肯说,只是遥遥看着海天一色的云,露出淡泊出世的一丝浅笑,像是陷在了遥远的回忆里。
我总是看不透他,眉妩更是,虽然对他觊觎良久,却苦于无从下手。他对眉妩温柔友好,却从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好,像是兄妹,友人,亲人。
情场失意的时候,人常常会投入到事业中去,于是眉妩的一腔热诚放到了元昭的脸上,时常追着他要给他脸上的伤痕尽善尽美。于是二层的船舱里,时常见到一位英俊的将军,被一位美貌如仙的姑娘追得无处可逃。
眉妩好歹还有事业,我和寐生成了无所事事之人。容琛便教寐生和我如何观测洋流,如何辨认星盘,如何根据星图和洋流来推演方向。我初始也颇有兴致,雄心万丈地打算学会观星术,很快,我的自信心碎成了饺子馅。
师父老早就说过,我和眉妩是世所罕见的一对路痴,其实他还是不够了解我,除了路痴,我还星痴,海痴。
为了找回自信,我开始著书,打算将平生所学记录成书,将来到了羽人国,送给寐生,也算是全了我们师徒一场的情分。
入夜之后的海,更加的宁静广阔,硕大的龙舟在海中如同一只小小的蝼蚁,漂浮在无边瀚海中,各个船只之间以灯作为信号互相呼应。
一轮明月升起,月满如银盘,比及陆地,好似离人更近,仿佛就挂在头顶。
海面幽幽的泛着暗蓝色,远处的星辰好似就漂浮在海面上。
忽然从海面上飘来一阵歌声,听不出是何种语言,依依呀呀的哼吟,轻灵飘渺,像是洞箫的尾音,漾在徜徉的夜风里。
寂静的深夜,满船的人都听见了这歌声,不知不觉都被这无调无词的歌声吸引,涌到了甲板上。
歌声响起的海面上像是被点燃了灯光,突然明亮起来。一群群的鲛人,围着一丛珊瑚礁。他们手里举着硕大的夜明珠,长长的头发披散开,从肩头一直蔓延到鱼尾,水草一样繁盛。
珊瑚礁上坐着一个鲛人,迎着海风,对月吟唱。鲛人围着她,举着夜明珠为她照亮,在每一个尾音结束的时候,都轻轻地为她合音,低沉婉转,随风飘散。
夜明珠的光,照亮了这方海面,鲛人的眼睛像是深蓝色的宝石,仰望月亮的脸上落满了圣洁而明亮的光,每一个音节的吟唱仿佛都是从心底捧出的虔诚。
满船寂静,皆被这个美丽梦幻的景画震慑惊迷,不知今夕何夕。
身后的楼梯上响起蹬蹬的脚步声,将一片沉寂打破,向钧从楼上下来,径直对眉妩道:“陛下叫姑娘上去。”
眉妩瞬间脸色一变,忐忑不安地跟着向钧上了三楼,我心里也很不安,但没有昶帝的传话又不能擅自上楼,只好站在楼梯的半截,听上头的动静。
昶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上回是怎么取到鲛珠的?”
“回陛下,民女在海边哭了一个时辰,引来一个鲛人,她看见民女痛哭,便也流下了眼泪,那眼泪落入海中,便成了鲛珠。”
“那你去哭,将那些鲛人引过来。”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