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宦官三步一人,神色卑恭地侍立殿内,静如木偶。
珠帘掀起,一阵龙涎香扑面而来,我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等我直起腰抹了把脸,见到了龙床上的一位男子,慵懒地半靠在一个玉石枕上,剑眉微蹙。那倨傲不羁,意兴阑珊的仪态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这位想必就是昶帝了,真是意料不到的年轻貌美,但眉宇之间隐见一股戾气,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天仪。
我上前施礼。
他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唆的一下落在了我身后,停留了很久,我猜是在借容琛的脸洗眼。
让见惯了天下绝色的昶帝受此惊吓,我甚是抱歉,深表同情,颇为理解。
他抚了抚胸口:“平身,你就是神医莫归的弟子?”
“是,草民灵珑。”我又指了指身后:“这位是我的助手容琛。”
让容琛屈就我的助手,实在抱歉,但我总不能说他是来看热闹的。
昶帝懒洋洋地靠着,看上去怏怏无力,目光里却藏不住犀利的锋芒,粗粗打量我两眼,目光飞快落在我的唇上,想来我唇形还算不错。
“你医治过多少人?”这话问得,显然是对我的医术不甚信任。
“数不清。”通常数据不具体就没什么说服力,于是我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人,我还医治过狗、牛、猪……”以示我涉猎广泛,经验老到。
向左使低咳了一声。
昶帝沉默,也不知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过了会儿,他才道:“前日母后生辰,朕多饮了几杯未进晚膳,夜间有些口渴腹饿,便拿了个苹果,吃到一半,朕无意间看了一眼苹果,”说到这儿,他皱起了眉,表情介于欲言又止和恶心欲呕之间。
我不由猜道:“莫非陛下在苹果里发现了一只虫子?”
他望了望我:“半只。”
那半只的下落可想而知……
“这几日,朕一吃饭便恶心呕吐,总觉腹中有只虫子在拱。”
莫说是被腰斩的虫子,便是生吞了整只,这会儿也早就香消玉殒在昶帝体内,感觉到虫子在拱,恶心呕吐自然是心病作祟。
“你可有什么法子,解朕之症?”
我略一思忖,点头道:“有。”
昶帝当即道:“你说。”
“请陛下取一截未清洗过的猪肠和一碗清水。”
向钧露出一个大惊失色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殿内静悄悄的,数位宫女太监齐齐望着我,表情和向左使极度一致。
昶帝眉头一蹙,但很有涵养地也未多问,只对向钧挥了挥手。
不多时,向钧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截猪肠和一碗清水。未清洗的猪肠有一股让人不大愉悦的味道,自然,模样也不大中看。
昶帝又露出一个恶心干呕的表情,身侧立刻有宦官很有眼色的递上一方锦帕,昶帝接过,虚虚地捂住了口鼻。
我打开医箱,从中取出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然后拿出一包散粉溶解在清水中。
“陛下请看。”我拿起猪肠,走到昶帝跟前,翻开。
昶帝看了一眼,便脖子一伸,嗷了一口酸水。
我退后几步,对容琛点了点头:“过来帮忙拿一下。”
容琛眉间一颤,却也没有推拒,伸出两根手指拿着猪肠尾端。
看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和修长白皙的玉指,再想起他的洁癖,我心里颇感罪过,端起那碗清水慢慢倒入猪肠中,然后对容琛笑了笑:“好了,倒在空碗里。”
容琛放手倒出一碗浑浊的水。
我拿着药水清洗过的猪肠翻开,“陛下再看。”猪肠干干净净,连那皱褶,都是干干净净的。
昶帝露出一种如释重负,雨过天晴的表情。
我一见,心里也如释重负。
宫女将托盘拿开退下。
我脱下手套,净了手,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粉,恭恭敬敬呈上:“这药粉陛下喝下一杯即可。”
效果嘛,刚才的演示已经不言而喻。
昶帝勾了勾唇角,对向钧一颔首:“赏。”
向钧将我和容琛领到了御花园后的凤仪殿,不大工夫,十几个杨柳腰芙蓉面的宫女婷婷袅袅的托着赏赐鱼贯而入。
玉如意,金元宝,红珊瑚……倒真真是出手大方。
我将赏赐一分为二,推到容琛跟前。
“公子今日辛苦了。”
他举着两根洗的通红如香肠的手指,笑道:“你给他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