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老,这是第几次了?”罗天罡和庹言玉在众人下车歇息的时间里一直未有离开过中巴。其原因就是防止敌人对大家的代步工具下手。
拥有千眼明者的千光之眼,护车的两人也于前几次的“守卫战”中获悉:妖族的真正目的也是鬼皇,并且远不止表面上的彼此制衡那么单一。
“第六次。”庹言玉的声音从车尾传到车头,“不过此地是最后一处休息站,他们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嗯……”罗天罡回首看了一眼车内的青州封印木茧,默然点头。
老人听不到另一端的回应,于是探出头去,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罗天罡捋颚思索,喃喃道:“他们为什么不在中途下手,偏要等我们停下来后才进取行动?”
“呵呵!”庹言玉倚靠车背,笑道,“如果说他们没本事半途劫车,连我自己也不信。所以我想,他们是为了消耗我们,让我们在应战思维上产生疲累,然后于这最后一站全力以赴而杀之!”
“应战疲累?”罗天罡似想到什么,忽然问道,“庹老,你疲了吗?”
经此一问,庹言玉亦是面露无奈的苦笑,口上却反问千眼明者:“罗天罡,你累了吗?”
“哈哈……”两句问话,没有言答,啻闻得老少俩在车头车尾齐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声遽然一收,二人竟异口同声道:“你们也不敢确定我们去的通县就是通县吧?”
对况下无人的境地问得略显莫名其妙,四周风迹杳然,暗月不高不低。庹言玉站在车尾又道:“你们自始自终都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罗天罡替“别人”问道。
“殳猛!”
“殳猛?”罗天罡佯作不解道,“他没和我们在一起啊?”
“可他以前和我们在一起。”
“哦!”罗天罡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庹老是说那天晚上?”
“对咯!”老人的尾音在夜下飘了好久,然后才听他接着问道:“殳猛,殳壮士是以什么身份和我们见面的?”
“什么身份?”千眼明者在那睁眼说瞎话,别说脸红反是越说越轻快。
“天任鬼姥麾下……”老人有意顿住话头。
罗天罡马上接道:“野鬼猛将!”
“呵呵呵呵……”笑声油然而起,似早已笑了很久,直到现在才被“众人”听闻。和庹、罗两个男人的声音不大相同,这“股”笑语之中,混合着春季的和睦,虽然时令已入尾部,但这女人的笑声居然可以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二位,请受老身一拜!”
“不敢。”罗天罡错步让礼。
庹言玉挺身而受。
明明只是三个“人”。两个男的立在原地,迈动未有。一名仪容如暖春三月的老媪从隐身到现身,看上去全没有“别的意味”。
乍猛间,此般静穆之下,杀机已匆匆而来悄悄而去。
徐少阳嘻嘻哈哈的,业已安然若初,无恙无咎。
“天哥哥,冰淇(淋)。咦?她是谁!”
“哦?”花潜形绅士大“肚”,替女罗刹鬼捧着“礼物(都是零食,而且是变色龙自己爱吃的)”刚要抬头。
“姥姥!”徐少阳一声欢叫,果断扑了上去,“姥姥,姥姥!”
老人的眼里尽是慈祥。抛去三门亲王的外衣,任谁看来她都不过是个心肠慈悲的内堂(古代女人大多不能抛头露面,多居内堂)长者。天任鬼姥好一番逗儿弄孙,一看便知特别宠爱孩子,她道:“老身弋红,见过各位。”说着又待施礼。
鬼胎在慈长的怀里也全然没了先前的诡忌。草莓冰淇淋当一递出,使得老人上身不能前倾。徐少阳道:“姥姥,草莓的,罗婶婶请的!”
“罗婶婶?”天任鬼姥——弋红只从哨岗处获知来的有:千眼明者(天眼通者的进化之称)——罗天罡,梁州捕灵人——庹言玉,避役妖——花潜形,吉巫宗——白巫,和杜门天辅、开门天心两名同僚。哪有什么罗婶婶?
“小阳!”静风静景,无月无羞,一语嗔斥。
全场的人啊,鬼呀,还有妖那一下子都明白了。长者含笑不语,小孩子乐得咯咯直笑。
就是惯闹胡为的花潜形也识趣的捂着嘴闪到了别处。
太阴温柔,柔得没有远处的驿店明亮。
此情此境,却似一游清梦,暖的,醉的,使人,不愿意醒来。
夕阳业已入江。
光秃秃的山脉,被春风拂得舒适非常。
夜里的小虫也似嗅到了夏香的味道纷纷出洞,窸窸窣窣好不可爱有趣。
而此清凉微寒的月幕下,有一处!
寂静如死。
殳猛“啐”地一声打破死寂,用力把喉内的淤血吐出,沉着嗓子道:“妖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朝大人对皇上也有企图吗?”
野鬼脱下破烂不堪的外衣,随手扔掉。
“呵!我果然连郄大人万分之一的智慧都不如。”殳猛扭身步行,朝着被推翻老远的面包车走去,边道,“既然不是智力型,这些费脑筋的事还是让给罗先生(罗天罡)他们分析吧。我殳猛!呵!本本分分替皇上接下所有胆敢触犯皇威之‘人’就可以了。”野鬼的话头一顿,一种鄙夷群伦的戾芒自他的眼中射往天空,“即使!来的是诸天神佛,我也势必撕给他们看看!”
车子在自言自语自嘲自讽中被扶正。车门当一合上,启动之声卷起一溜烟,迢迢而驰。
此时,月亮的光幕恰好洒满大地。
吻着惨淡的银辉。
杨树双林的土路上。
只余下积山的!
横尸!
大地的某一点暗处。
人迹不至。侥幸于此,大自然保全了她最多的原貌。
白天葱郁鲜活的参天大树,在夜间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四周林林树树的乔木,和她们密密麻麻的叶片一样,数也数不清楚。但是如果我们也有罗天罡显化万象的千光之眼,数出隐藏于树木背后的妖类亦是相当轻易的事儿。
一只拱背弯脊,却似人一般用双脚站立的“猛虎”,正在撕咬挂在枝桠上的羚羊。茹毛饮血,生吞活剥,不加任何调料,“咂吧咂吧”吃得津津有味。
他那副囵吞的模样,还真像一个以烤全羊为最爱的饕客,不过这只烤全羊些微血腥了点。
“老虎精”的左前方,有一只!哦不,是一个……算了,还是用“只”吧。
是一只“小女孩”。年纪看上去和徐少阳差不多大,也就五六岁之间。
暴食者边上的这个女孩,长着一对猫儿的眼睛。她的瞳孔要比常人阔出许多。而且就在明月透过参差的林叶“射中”女孩双目的时候,小女孩的虹膜瞬间挤成了一丝黑线。
“哎呀!”蓦地一记女人的腔调,幽怨的口气显而易闻,“你会不会吃‘饭’呀,真讨厌!”
“老虎精”听到抱怨后,转头咧嘴憨笑。而他的血盆大口中亦即刻冲出一股浓烈的腥风,还有两个傻里傻气的“呵”字。
“烦人!”女声娇骂一句,自那本来“没有人”的地方“走”了出来。
“嘶!”那“女人”不出来还好,一出场禁不得让笔者我倒抽一口凉气再加一身冷汗。
但见“女人”婀娜多姿的身后,“噗啦啦”地跟着一连串的人头!其数目足足有二十来个,而令人心寒的还远不止此!
依照生物学的科学依据,一般人的肠子拉直之后,总体可达十六米之长,此女子手里赫然抓着半截人体。失去了下边部位,大肠小肠直接就成了捆扎人类头颅的绳具。并且!妖娆“女人”的嘴里还衔着一段腥臭的肚肠(十二指肠的部分)。
“女人”用空闲的左手拭去“溅”到脸上的“羊血”,“可气”地嗔骂道:“虎哥哥好粗暴!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不掉的就扔!真浪费!”说着把半露在外的“美味”一口吞没,然后把右手边的半俱尸体举向暴食者,道:“看,多好玩。思思用五个人头换虎哥哥的那对羊角!”
“咕隆!”奋力咽下大块羊脯肉,血迹逆满毛茸茸的嘴脸,“老虎精”的嗓音晨钟也似,憨腔道:“妹子,哥就喜欢大团大团的瘦肉,不爱啃骨头。”一边说一边“轻轻”掰下羊儿的犄角。红里参白的腱部居然干干净净,不渗一滴珠淋,“给你,妹子”
“虎哥哥真好!”自称“思思”的“女人”丢掉人尸玩具,一腾雀跃,只到暴食者腰胯的窈窕身材似考拉粘树一般,抱着“老虎精”紧紧不肯放手。
“呵呵。咔嗤,咔嗤……”孔武的妖类愣愣一笑,就那样被缠着又吃了起来。
月儿的一帘残晕,从树林的另一头空隙悄声悄息地打入林内。
“老虎精”吃饱喝足(血)就地“大”字样地躺着,呼噜!呼噜!竟是睡着了。至于刚才缠抱“酣睡者”的俏娇“美人”已然是没了踪影。
一边,“五岁”的小女孩浑似一块人形的石头,若非她熠若星光的双眸,几乎不能觉察到哪怕一丁点的生气。
从女孩的身后看过去,我们也只能隐隐见着一个大概的轮廓。除了无尽的黑暗,还有的就啻剩下静谧的死灰。
甚至,时间盯长了,我等亦禁不住默默地思量:“是那个女孩已经站着死去,还是我们自己!先死了?”
“主人。”
年岁的沧桑,普普通通的两个字眼,似把天地的蹉跎都说完道尽。
月华的光顾太过短暂,周遭又已变得漆黑黧墨。
“主人。”依旧是那沧桑的语调。
第二次的称呼终把沉思中的女孩“唤醒”。猫眼“小妖女”漠然地转过头来,问道:“杨老师,有什么事吗?”
羖(古时专指:黑公羊)精在黑暗中躬倾上身,施以下卑尊上的礼数,然后才回道:“主人,失败了。”
“哦。”女孩把头撇了回去。
眼见上位者不发师令,就连近旁“沉醉”梦乡的“老虎精”也不知何时把如雷的呼噜调成哑语的啊呓。
羖精老僧入定恁般,因为没有光,除把他当作“第二块”石头,凡人无意来到此地有百分之一万的可能会被目下的无声活活“静”死。
不过诸位看官切莫忘了,周围还有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靓丽“女人”。
静的!过了好久,好久……仿佛世界在这一“静”里都会枯烂。
死的!实在太长,太长……但愿光明的使者——太阳能尽早到来。
在此静怖寂惧的环境,笔者如果有那份实力,宁可将地球扳转,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
“走吧。”最终,我等凡人得到“神明”的“垂怜”,听清女孩依然静悄悄的蜜甜嗓音。
呼!
呼?
适才!
刚刚?
有风声!
是风声吗?
移目一视!
嚯!哦!
明明酣睡梦呓的“老虎精”,已然一声不响,半声不吭地跟在……不!要说他是跟随,更不如说这只“老虎”用自己健硕的身体掩护住了三步外猫眼小女孩背后的所有漏洞。
虽然妖类都能幻化虚形人体,但由于精类更向往活人的生活。他们的人型状态都是利用自身内丹的妖力强行改变生理构造而来。
(特注:妖也会上述一招,所以这并不能作为区分妖和精的依据,详见,《忆与心》,秩律篇)
可是,人妖有别,不管是从科学的基因角度,还是妙法的秩律方面。妖再如何学习人,佯装人类,都不能彻底褪去妖类的特质,就好像小女孩的那对猫儿眼。
诸位谨记,妖是不可能十全十美地幻化或进化成人类的!
“把徐艮尧叫来。”办公室里的“上司”,脸蛋板得像一口棺材。
这里,也叫通县。既不是殳猛独灭群妖所要诱往的通县,也不是罗天罡等人经过最后一站歇息便可抵至的通县。
这里,是全国一如平常,“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第三个通县。
公交、油价,很普通。
楼房、地产,很普通。
市民、生活,很普通。
就算是社会风气,也好像因为过于“普通”了而导致那些富得流油的投资方不屑一瞥。
因为通县什么都太普通了。普通市民过着“踏踏实实”的普通生活,住着普通的楼房,行着普通的马路。任何一个刚刚到达这里的外乡人除了“普普通通”将看不见哪怕一丁丁的“新异”。所以,外乡人都呆不久。
同样的。
普通的县里,有一个普通的派出所。
普通的派出所里,有一名普通的公安。
或许吧。
当举国都在浮躁下“欢庆”的时候,这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给了“某些人”最大的安慰。
徐艮尧,三十一岁。来自一个“更贫穷”的小乡,出于“工资”有限等原因,“还不能”把父母带在身边。“据说”,他有过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却亦不晓得怎么的,在一次“上京”面见“高层”以后,政府“亲自”出现于媒体镜头前,给这位“普普通通”的“单身干员”颁发了“十大感动通县人物”的奖章。
但是,通县实在是“普通”的没了底线。即使县里出了这么一个“轰动”网络和世俗的“红人”,市民们依旧是“普普通通”地过活,“缓慢”而“稳健”地“生活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