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头的乌云慢慢被拨开。
大理市也变得明亮许多,但某些人的心却已被置入黑不视底的深渊。
庹言玉走出队列,朝着数米外的四名来者抱拳道:“三位,别来无恙。”
朝楚牧惋惜似的摇了摇头,没出声。立于污毒侍者身后的三“人”也没有一个回礼。
最左边一位,矮的已只剩一个球的样子。罗天罡等人正在揣测其身份时,花潜形喉咙颤塞道:“居然,把粪球君都请来了。”
“粪球君?”白巫呆呆地问道。
没人给女子作出解释。朝楚牧右手边的一“人”蓦地踏步而出。明明只是迈了一步,可徐少阳总觉得那一脚已踩在自己的身畔,且啻要敌人那一步往左移一点点,一命呜呼将是他最后的下场。
“少主!”鬼胎勉强可以算人,所以应螭依然可以与之结缘。结缘之后,鬼亦可自由获知结缘人的“心境”。头发火红,虹膜碧绿的罗刹饿鬼护住孩子,肃容道,“千万不要离开小的三步之外。”
白巫得徐少阳的“承认”,有了结缘人的“认可”,女人也可以排除限制看到应螭。但她奇怪孩子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对面“粪球君”身上。
罗天罡敏锐的识觉感应到队伍里的疑问,随即道:“来了四个。”
“四个?”白巫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圆球”和朝楚牧。
徐少阳一边把“鬼皇(木茧)”曳到背后,一边细声道:“罗叔叔说得对。”
“小阳你?”白巫惊问道。
“少主有阴阳眼,天生的。”应螭口上为女人解释道,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令徐少阳害怕的鬼一毫。
对方踏前的鬼成员又进一步,于罗天罡一队细语间。
杀气!
横众而来!
那比今夜的月还要凌冷的迫人杀气!使得徐少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少主!”应螭及时回身抱住鬼胎,焦心嘱咐道,“别动。”
杀气源源不绝,透过应螭的无实鬼体,直刺徐少阳的心脏。
“呓!”年幼的鬼胎忍着心痛,要强的他并不像拖别人的后腿。
如是风一般,杀气可不是虚幻之物。罗天罡虽然可以明确感知,却也毫无办法。
主动权完全丧于对方手中。吉巫一脉的祝福降对鬼气缠身的鬼胎无疑只会火上浇油。陷入此困境,白巫除了急得频频跺脚还能作甚?
杀气!冷得像把刀子。从徐少阳一个人心里,蔓延到庹言玉众人的肌肤下。好像都能听到骨头被锉刀磨动的悚然之声。
气氛和时机被朝楚牧运用到了极限,对峙(严格来说是压制)至月落西城,污毒侍者用上此时摧残别人意志再好不过的温和口吻道:“只要你们把皇上留下,我即刻放行。”
“不!要!”后面一个字,除了徐少阳自己,已弱得不能让人听清。
“你们忍心吗?”朝楚牧又再“关心”道,和关心嫡亲侄子那般。
“庹老,玩灵老前辈不在吗(重点记忆)?”罗天罡很奇怪朝楚牧为何如此肆无忌惮。
“前天早晨以后就没见过。”庹言玉心不在焉道。梁州捕灵人正在纠结于是否全力逃离此地。他和朝楚牧的联手本来就只是暂时的,眼下双方悬殊对立,想和场都已不可能,更别说和好了。
“老庹,你是低谷期?”花潜形忽然问道。
庹言玉心有所思,没出声。白巫问道:“什么低谷期?”
见老友不答,以为对方默认。花潜形继而解释道:“九州捕灵人,以老庹实力最强,却也是最弱的一个。就是因为……”
“老花!”庹言玉深重的语音蓦然打断,前前后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道:“粪球君交给你,能撑多久就多久!”
“老庹?你的能力!”花潜形不放心道。
稍作犹豫,古稀老人终于回道:“不高不低。”
而亦源于梁州捕灵人的一止踬顿,连罗天罡也“信”了老者现在的立场。
反倒是岌岌可危的徐少阳倏然一问:“老头儿,你为什么要帮我?”
庹言玉一声苦笑,看向朝楚牧身后一步的沉默者,不睬孩童朗声道:“哥舒秦,见了老朋友,也不打个招呼?”
沉默者还是不响声。
“针口饿鬼(三十六鬼之一)·哥舒秦!”应螭见到杀气逼人者心里已是一提,如今又听老人道出第四位“来者”的身份,他感觉自己虚幻的手心亦沁出了冷汗。
“罗天罡,你保护好你心肝。”庹言玉快速分配战力,却也不忘调侃一番,“应螭,你尽量挡住那团杀意的主人。”
“前任十三鬼侍之首,也是罗刹鬼。”应螭道着自己对手的来历,“姞太平。”
“果然是他!”“居然是他!”庹言玉和花潜形一叹一惊。
“就是他。”应螭知道“战友”不是不信,而是霍然相信之后的不自信。
“怎么?”朝楚牧远远道,“商量好了吗?”
“小东西忍一忍,无论如何,你都要坚持到救星赶来!”庹言玉看似在担心徐少阳,其实是担心徐少阳身上的别的什么。
“救星?”白巫忧急道,“谁会来救我们?”
“老花!”老人喝道。
“在!”
“我们,上!”
“好!”“哎!”避役妖和食毒鬼(朝楚牧)的声音在空气中合一。
夜空。画尽了星光,却看不到星星。
路灯。昏软至无力,还能留下残影。
粪球君,妖皇座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八君中的末君。君位的排序只是字面的次序,并非实力的排行。
滚圆的妖身“立”在那里,动不似动,移非有移。花潜形的同化术对他起不了多少威胁。
然而,粪球君——乜匕的眼睛已经慢慢睁开。
黑幕下,灯光微弱,刚刚照进他的双目范围,已被!悉数“吞没”!
……
第二边,姞太平仍然一副太太平平的样子,自迈前后脚下未有离开朝楚牧一寸,但他和应螭之间的路段早就是!面目全非!
或是成条,要么成块。沥青的表层仿佛上演了积木的戏法。
一种置人于死地的夺命戏法!
……
再一厢,庹言玉虽然万般不得已地出了手,可他的攻击手段也不过是最为平常的灵压气术。
针口饿鬼,口如针孔。是三十六鬼之中,唯一一种有了实体也无法摆脱饥害的鬼类。所以这种鬼在饥火中烧,痛苦不堪之下变得极度残暴嗜杀。
而且,口如针孔,使得哥舒秦说话也细如蚊鸣,就像是饿得没了说话力气的人那样。庹言玉先前的“招呼”一词便是激他和自己独战的手段。
朝楚牧哪看不出梁州捕灵人的策略,“一对一”的阵势是罗天罡等人最佳的延时之法。可是,现落入对战的三者“辈分过高”,连他现任十三鬼侍之首也不敢口出调遣之言。
“哥舒老兄,你怎么不说呢?”梁州捕灵人表面上装出竭力用语言激怒对手的样子。私下,庹言玉一心二用,意识交流传递过去:“哥舒秦,老头子不知道朝楚牧给了你什么好处。但是我要说一句,我可以帮你‘开口’!”
意识的交流并未使针口饿鬼——哥舒秦的行动有所缓减。气针发自他的口腔,只闻“啵”地一声,空气被瞬间挤压飚射。
庹言玉挺腰避过,意识流再施:“如果你开了口,你们针口饿鬼就再也不用受排挤,不用再被耻笑!怎样?”
哥舒秦“毫不为动”,接连又是三道气针。看似细小的气压术,看似不为起眼的窄面攻击,只当我们看到庹言玉避让的身后。墙、路、护栏,乃至被气针击中的空气,皆是向内塌陷牵牛花一般。
气冲波从庹言玉掌心迫出。老人连续四个空翻。这次没有闪躲,因为梁州捕灵人忽然发现哥舒秦的气针攻击兼具布阵之道。
“被你发现了。”哥舒秦的意识语进入庹言玉的识觉。
庹言玉接住气针,一时化解不去,只有将其逼往无尽的黑夜。
“你先帮我开口!我再考虑怎么帮你!”
交战的表象。庹言玉窃喜回道:“可以!但要助我们中的两个人逃走!”
“你和那只变色龙?”哥舒秦故意承受老人“猛力”的还击。
庹言玉冲过去与之硬拼一掌,后退着道:“我和鬼皇。”
“嘿嘿嘿,我做人的时候就听过这句话。”哥舒秦纵身卸去余劲,边道,“大难临头各自飞!”
意识交流亦是一种消耗灵力的异能,所以如非必要,除了意识体,没有人愿意“长期”维持。而“正常说话”也几乎成了每只针口饿鬼的意愿。
心思缜密的庹言玉不想多费唇舌,他决然道:“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哥舒秦“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