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婆废话少说,照打!”
“白巫。”罗天罡的唤声中带上几分喝斥,要让那个冒失的可爱女人停止发难。
“干什么?”白巫止住攻势,不情愿地问道。
“我和薛婆婆有话说。”
“哼!”
薛娥听别人对自己用上敬称,她的冷面也有所缓和。
“我叫罗天罡。”罗天罡礼貌道,“村里那锅蜈蚣肉汤只是针对男人吗?”
薛娥面色转厉,冷冷回道:“无可奉告。”
“婆婆对村里的男人下蛊,不是为了修炼吧?”
“老婆子说了,无可奉告。”薛娥道,“听老婆子一言,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和那丫头是两宗的宿斗,但无关之人硬要介入,那老婆子也只好连他一并杀了算了。”
“谁是丫头!”白巫粉脸含煞,“说,你对村里人下蛊不为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快说,是不是有什么更加阴毒的歹念!说!”
薛娥闻言黯神,不自禁道:“难道在你们白巫眼中,我们黑巫就只能与阴毒为伍?”
“废话!”白巫理所当然道,“自古以来,黑巫伤天害理之多,何以尽止?今日你落在本小姐手里,算你命好!你!自裁吧。”
“自裁!?”薛娥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仰天惨笑,“哈哈!小丫头!说这样的大话,不怕闪了舌头?”手腕翻动,一个怪异的人偶已然入了她手。
“百足五童偶!”看到薛娥亮出法器。白巫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具的恐怖。年轻女人颤声道:“还,还说你们不,不阴毒!百,百足五童偶都练成了!”
罗天罡顶多能够分辨气理享衰,对其他教派的法门那是一窍不通。现见白巫露出惊恐之色,他亦只是加重了几分好奇。
说那百足五童偶,顾名思义:该人偶是由蜈蚣与小孩合制而成。此法器歹毒之极比之其效用更在于它的炼制过程(详见,《梦与幻》——兵器篇)。
薛娥的百足五童偶一经亮相,除去白巫的惊骇,罗天罡的不明内因,剩下的便是阴风阵阵。
法器自行展开的领域盖过周围百米。地上早就枯败的落叶竟再次萎蔫。胎儿无知惨死而聚集的怒怨伴着腥鼻的恶臭向立有活人之处缓缓延伸(阴阳相趋互补,属常识)。
白巫两眼呆滞,数秒前的“雄心壮志”早已到了九霄。铃铛在纤手的十指间因剧烈颤抖而响声不停,它们似在妄图唤醒吓得没了魂儿的主人——早早逃了吧!
罗天罡天眼视气,啻觉黑丝密密麻麻,好似一张天网疏而不漏。而当他想要扩大自生(自我生成)的风沙护盾(初遇白巫时屏蔽其昏睡粉的那招)时发现,风沙之中居然会有婴孩的啼哭。
天真、凄哀、怨愤、不甘,甚至还有生物去不净的源自本性的凶狠,都被放大十倍。让堪堪抵挡的罗天罡刹那陷入黑天暗地,凄厉惨绝的幻界。
幻境,一般都是人类大脑接受外界药物或影音刺激,中枢神经“甘愿认可”而形成的虚假画面,是一种较低层次的噬神(神智)术。
而幻界,大不同于幻境。在幻界之中,不单是中术者,对于外人而言,他们也能看到由中术者的想象幻化出来的奇景。此奇景是虚幻之象在真实空间的投射存在,是真的。所以,外人是无法“叫醒”中术者的。
同样身处幻界,与“外人”的“安然无事”相反。如果中术者不能及时离开幻界,那么他的精神意识会被逐丝逐缕地蚕食殆尽,最后其整个人会变成一副单纯的物质肉身,而肉身也会在意识被抽离的五秒后迅速气化回归自然。
罗天罡身临异境,被飘飘然的欣快感(类似吸毒,快感远在性爱乐趣之上)袭遍全身。“四周”的凄惨画面亦似在向他痛诉“现实”是多么的悲哀,多么的不公,多么的无聊。只有早点脱离“现实”的束缚,才能够享受真正的自在。
危机感本能地出现在两个年轻人的脑海,但他们已经“中毒”太深。
在罗天罡的眼中,黑烟黧气之后,似有那么一个倩影,在对着他温柔地招手。轻摆的莲臂对他是多么具有魔力。“身子好沉”的想法刚刚在脑内呈现,罗天罡的自我已在一瞬间轻松舒服好多。
白巫惑于幻毒,本该不能自拔。但好在她入世历练之前,其父白头寿已替她备下逃命法宝。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铃心叮铛“吧吧”连续两颗迸裂(没碎)。白巫烦恼丝间的那枚发夹竟被触动玄机,白华绽放,像极了高寒雪山上的一朵莲花,微微打开,把主人周全地“包裹”起来。
白巫神智顿时清醒,可她刚一扭头又已惊叫出声:“天哥哥!”
罗天罡的上半身竟有一个同样的半透明的“罗天罡”在慢慢地从体内“渗出”!不同于肉体神情的呆滞,灵魂罗天罡的脸上正洋溢着满足的幸福。
“天哥哥!”白巫急得团团乱转,连喊叫的声音亦变得哀婉。她十分了解幻界的厉害,此刻的她才觉得后悔莫及。
珠儿似的泪帘,扑簌簌地滚下。即使到后来一切变作无用,她还是在坚持叫喊,凄怨地“挽留着”。挽留不远处已让自己倾心,神色之中总是带着一缕悲意的“将死之人”。
喊叫声是奢望那个即将离开人世的他能够听到自己最后的爱意。“天哥哥,呜!”白巫坐在地上,似被抢走布娃娃的女孩,嚎啕大哭,委屈不已,“呜!天哥哥!”
薛娥狠狠地注视着全场,看到少女为情人悲哭的一幕,手上不禁弱了几分。
在很久以前,在薛娥还保留大部分人性的时候,她,也有过爱,所以,薛娥手软了。但这又有何用?即便百足五童偶被主人收起,罗天罡的离魂也已没有挽回的余地。
树皮一片片掉落,枝干一条条颓废。山麓的植被正在大面积“二次死亡”,它们都在用自身的残体为那个不幸的男人而哀悼。
前一个她,没有来得及彼此爱慕,就被“送走了”;现在又一个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却不敢再爱。
不过也好!因为现在的他!正于慢慢地离开。他,也要走了,去和前一个她,在另一个空间,续写属于他们的爱诗!
“嗡!”刹那中的瞬间,瞬间前的前一刻。天地为此声轰响而顿止,山林风声哗哗,似在雀跃着什么。
“嘛!”白巫发夹放出的白华亦随之刺眼,百足五童偶的残酷暗黑领域被迫出一丈开外。
“呢!”薛娥全身战栗,张合飞快的嘴唇是咒文、巫术在不停地变化,本无需念咒的至尊巫是为了抵抗什么。
“呗!”只有脚背相连的罗天罡之魂堪堪停住去势。
“美!”出窍的魂魄发出一声怨叹,眨眼归容肉身。
“吽!”迷障全无。败死的植被回复枯黄,眼前的一切好像不过一场噩梦。噩梦过去,余下心灵动荡的三人,天地已一片清明。
大明六字真言婆罗提,名万物一切理,断吾彼一切非,正世间一切法,了尘世一切缘,济众生一切苦,去迷障恶业皆为空!
如是梦幻,作如是说。浩瀚的佛家真言已过。男女老少三人怔立在那里,似在努力参悟人生的苦乐,莫为世俗所惑。
他们的恩恩怨怨在彼此相望中!一笔勾销!
但毕竟他们的慧能有限,六字真言给予他们的远远超过了三人所能承受的。
双方心平气和的同时,脑海中又同在回味着另一个问题。
看来!他们还是没有悟透,如是梦幻!
他们很奇怪地看着同一处,都想问!
为何吟唱佛家真谛的会是个!
笑眯眯的清贫道人?
##第四卷 斗与谋——秩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