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棕色棺材里见到的是不是班花。反正她现在身上没有穿什么华丽的古装,脚上也没蹬着刺有鸳鸯绣的红色花盆鞋。她就是跟平常一样,穿着普通。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站在门口像尊雕塑般,迟迟不肯进来。
外面的风那么大,刮得呼呼作响。
有雪花被风吹卷进来。
“在门口愣着干什么?风这么大,关上门子才暖和!”有人抱怨道。
而抱怨的这个人就是性感女王,李贵香。
她好像早已忘掉自己刚才当众尿裤子的糗事了。
班花没有说话,正在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但她没有说出来。终于走进了教室。
经过讲台时,她扭头望了我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总觉得她望我的那一眼里充满了异样的内容。
但到底是什么内容,我却又说不出来。
她回到了座位上。紧挨着李贵香。
李贵香一直在盯着她看,脸上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
有人看了看时间,小声地说,快下晚自习了。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味。
这种臭味很具有刺激性,非常呛鼻子。谁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错了!不能说谁也不知道。
起码有一个人知道。
她几乎是尖叫着嚷:“你的裤裆怎么越来越臭了啊,比夏天里的死鱼还要臭!”
我转过首,循声望过去。
讲话的人是李贵香,她正在用手指着班花。
班花耷拉着一张白皙的脸,人显得既冷酷又美艳,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像极了从漫画中走出来的高贵女神。
恐怕脾气再好的人,在听到别人说自己裤裆臭之后,都会忍不住要发作吧。更何况,校花可是拥有一副地地道道的火爆脾气。
她果然一下子发作了,霍地站起来,狠狠甩手打了李贵香一个响亮的耳光,嘴唇抿薄皮地骂道:“放你娘的屁,你的裤裆才臭!比臭鸡蛋还臭一百倍!”
李贵香到了讲台上,正背对着我们。
几乎所有人都爆发出了惊呼。
因为她是一下子达到讲台上。刚才她就像一只蛤蟆一样,蹦得又高又远,咚一声落到了讲台上,使得地面起了轻微的颤抖。
然后她转过了身,脸上带着狰狞的冷笑,又是一下子蹦得老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老鸹扑食一般往前方扑了上去。
她针对的目标再明显不过,肯定是班花。
只见班花的嘴巴倏然张开,一下子将舌头伸得老长,眼珠子也往外突凸了许多,像极了一个吊死的人。同时,她的身子垂直地朝上升起,一头撞在了楼顶上的水泥大梁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有不少水泥块子哗啦啦地掉落下来。砸得旁边的几个同学抱头叫唤。
她的动作,我形容得慢,却发生得极快,只消一个眨眼间完成。
李贵香扑空了。
恰好这时,下课铃打响了。
同学们像被圈了很长时间的疯狗一样,争先恐后,纷杂错乱,大呼小叫地抢出了教室,谁也不愿意在此地多呆留上一秒。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是随大军涌出去了。
也不知道两个已被视为怪物的女人能在教室里扑腾成什么样子。
有不少同学,在奔远了之后,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说不会继续呆在这个学校里念书了,比他妈上战场都危险,说不好啥时候小命都没了。
当然,也有人掏出手机报警。
也不知道咋回事,警察今天没往学校里来。
可能是由于天太晚,又下大雪,气候太冷的缘故吧。不值当得为两个女生打架的事儿出警。又或许是,报案者在电话里把情节描述得非常严重,说有人飞着打架,还吐出老长的舌头,身子弹起来,一头把水泥大梁都给撞毁了,估计接线员当笑话听了,不以为然。
我只盖了一条被子。
今年,母亲没过来给我送草包。
要是将厚厚的草包铺垫在褥子底下,也不至于会让我感到这么冷。
我被冻成了狗,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直到深更半夜了,还没有睡着。
有些迷迷糊糊的。
突然我的被子让人给掀开,有一个光着身子的人钻了进来。
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他是谁。
忙问:“谁呀你是?”
他并没有道出自己的名字,只是瓮声瓮气地说:“一个人睡着太他妈冷,不如咱俩合窝,互相取暖!”
还真别说,他的身上热烘烘的,暖得我立马感到舒服多了。
抱着对方是男的无所谓,是女的我不吃亏的心态,我不再抵触。便重新躺下来,将身子侧立,跟来者背靠背,汲取着他身上的热量,闭上眼,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
发现跟我合窝的那个人正在搂着我,手在我身上胡乱摸,而下面有一根更为炙热的棍子顶住了我的屁股。
我一下子扑腾起来,将对方从床上推了下去,情绪异常激动地骂道:“哪儿来的王八孙,不要脸不要腚,来占我便宜!”
对方久久没有吭声。
他好像缩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有一种直觉,他不是我们寝室里的人。
令我不敢睡了。
摸到衣服,从里面掏出手机,打开上面的手电筒一照。却见寝室的过道上空荡荡的。
莫非是钻入床底下了?
我离开被窝,忍受着寒冷,趴在地上,在每个床底下都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难道是我直觉错误,他其实就是我们寝室内的人,现在已经回到自己床铺上去了?
我又不敢逐个去问。万一哪个睡得正香,被我喊醒了,有起床气,再跟我打起架怎么办。
恼得心里直骂娘。我只好又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角压在身下,为防止别人再突然钻进来。
不知不觉的,我又进入了迷糊状态。
感到又有人扯我的被子了。
我赶紧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将它摁明了往外照。
前面依旧是空荡荡的,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接下来,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每当有人扯我的被子时,我都是第一时间内迅速做出反应。可哪一回都没有抓到人。
我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带着哭腔问道:“到底是谁呀?咱别开这样的玩笑行不?”
有个人被我聒醒了,怒声骂道:“不好好睡觉,吵吵个鸡毛!”
生气的人名字叫毛海金。我们的床位之间只隔了一条过道,他也是在下铺睡着。
“海金,咱寝室里有个不正常的人,老拽我的被子!”我再度发出浓浓的哭腔。
“那你过来,跟我一床上睡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毛海金发出了邀请。
我不禁有些担忧,也有些怀疑。
刚才拽我被子的那个人是不是毛海金呢?
我可不敢跟他一起睡。他身上有白癜风。那白癜风的位置正好长在了他的命根子上,根样子跟一支冰激凌似的。
于是,我谢绝了他的好意,不再作声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我又陷入到了迷糊之中。
又有人扯我的被子了。
我一下子睁开眼,往前一扑,双手一捞。捉住了一条胳膊。
“再跑哇!这下可抓住你了!”我激动地大吼。
这下,把寝室内的其他人都给聒醒了。
他们纷纷责骂,拿出手机,打开上面的手电筒。往我这边照过来。
吓得我身子一抖,尿在床上了。
被我捉住的人,有着一张肿胀发黑的大胖脸,如同刻意鼓腮,一双白鸡蛋似的眼睛鼓凸得快掉下来了。正是于金龙不假。
我赶紧放开了他的胳膊,身子朝后纵倒。
灯光乱晃。
其他人都扯开嗓子嚎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嚎得响。床铺咣当咣当地摇晃着,发出咯吱咯吱挤压声。每个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服。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也不例外,也不管有没有将衣服穿反,套上就行。
我们一间寝室里总共十二个,全都冲出了出去。
也不知道于金龙有没有从屋里出来,反正我从过道经过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再一看表,才凌晨三点。
有不少人是光着脚丫子蹿出来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谁也不愿意在外面呆着,这么冷的天,空中还下着鹅毛大雪。
冻得令人撑不住。
好在他们都有不在同一个寝室内住的朋友。都去另外的寝室,找自己的朋友挤床去了。
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外面。
因为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一时间,我感到惶恐迷惘,不晓得该去哪里。
前方不远处,寝室的门大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一个人再进去,哪怕是冲进去把鞋掂出来。
我只好在雪地上又蹦又跳的,抡拳踢腿,全力运动,让自己身上发热,以免冻伤了脚。
嫌那间门口犹如巨兽之嘴的寝室看着瘆人,我跳脚出了宿舍院。在校园里跑起步来。是那种拼了命的疯跑。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累得气喘吁吁。
由于白雪衬托的缘故,整个天地间显得明堂堂的,如同处在白昼。
不知不觉的,我来到了校园深处的小树林里。看到其中一棵树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正在抱着树杆往上爬。像极了一只野猴子。可在我们这片平原地域,连个低矮的山垛子都不见,哪里会有野猴子呢!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心里不禁害怕得慌,我不敢再继续往前去了。便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可扑腾一声。那玩意儿从树上跳下来了,噔噔地朝我追赶过来,并且嘴里尖声大叫着:“马勒戈壁,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