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既然没有把头颅给我打开,那我这头咋真疼呢,跟火烧着似的。父亲说把肉皮割开了,再割你的颅骨时,觉得它太硬了,用了切割机也白搭,就用气割试了试,气割不就是用火吗,燎你的骨头了,照样白搭,没照顾好,还把你的皮肉烫伤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协商,和讨价还价后,医院让我们家掏出五十万元来,他们也拿出五十万,用以赔偿那位被电死的医生的家属。
把我父亲给气病了。咳嗽不止,发高烧,躺在床上打点滴。
“去哪儿凑五十万啊?”母亲哭得嘴巴红肿,眼珠子快被泪水给泡烂了。
问我父亲是啥病。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急性肝炎,得快点儿治,不然就要转化成肝硬化了。吓得我和母亲六神无主,身体直如筛糠般哆嗦。
“这可咋弄啊?让我咋活啊!”母亲哭得嗓子嘶哑了。
我垂拉着脑袋沉默不语,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这天,我们母子俩正在观察着父亲的黄眼珠时,这家医院的院长带领着死者的家属,又来向我们催讨那五十万的赔偿款了。吵吵得不可开交。把我母亲气得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叫。我一恼,脱口而出:“别想了,一毛钱也不会给!”
“你不给试试!甭想出医院大门!”
“孬种,你把俺丈夫害死了,还不愿意赔钱,要个脸不!”
“活着浪费空气!天杀的灾星!”
一帮子人朝我指指点点的,口出各种难听之言。
突然有人抬腿跺了我一脚。令我的身子跌倒,滑着到了床底下。
母亲怒吼起来:“你敢打人,报警!”
警察来了。
把我们都给带到了局子里。
经过一阵询问之后。惊动了公安局的副局长。他拍桌子发怒,冲医院的院长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神经了,这人身上产生出的静电能把人给电死?”院长急得流汗,有些结巴地说:“他......那不是静电,是......强大的电流!”
副局长更怒了,瞪着眼,一副想打人的样子:“放屁!真能胡扯,这人又不是电鱼,他咋会释放电流呢!我看是你们医院的电动设备漏电了吧!没你们这么欺负老百姓的,再胡乱找事儿,非把你抓起来不可!”
将我们母子俩感动得涕泪交流。
我母亲有些失态,连蹦带跳的,还拍巴掌,直呼遇到了包青天。要不是被人家给拦住,就跪下了。
“这事儿没法用科学解释!”院长红着眼说道,差点哭了。
“滚犊子!”副局长顿足骂道。
回到医院,和父亲一商量。我们觉得不能在这家医院里继续住下去了。
决定转院。
可最后,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家。
因为母亲知道一种偏方,可以治疗肝炎。
她所谓的偏方,就是把酒和醋兑了,再掺猫尿,还有茵陈草,和到一块儿烧沸了,滤汁出来,喝掉就能治好肝炎了。
酒和醋容易找到,茵陈草我家后面长了些。愁就愁这猫尿。
半夜里,我母亲捉到了一只大黄猫。用了老人传授的法子。将大蒜涂抹在它的鼻头上。等着它尿。
它果然尿了,我母亲早用一只酒杯在下面接着。臊气很浓,还带着一股辛辣味儿。
然后就开始把这几样东西放到一个锅里,坐在灶台上,点火烧。
很快就烧沸了。
给我父亲滤了小半碗。端到跟前让他喝。
“哎呀,真难闻!”父亲挤皱着一张脸,嘴巴挪到一边,不愿意喝那碗里的东西。
“你不喝,咱得花钱去医院治!”
我父亲一咬牙,只好端起碗,一仰脖子将碗里的绿汤喝干了。
结果,拉了一夜稀屎。
但我母亲认为起效了。因为拉屎是排毒。而毒素都在肝子上积攒着。
到第二天,我母亲又给他熬制了一碗。
就算死,我父亲也不愿意再喝了。
“都拉脱肛啦!疼得腚都不敢夹,你让我歇两天再喝行不?”
“你不喝,咱得花钱去医院治!”
实在不舍得花钱,我父亲又是一咬牙,将那小半碗绿汤给干掉了。
“太他妈难喝了,是我这辈子觉得最难喝的东西!”我父亲一边干呕着,一边撕卫生纸,噔噔地跑去厕所排毒了。
他的病好像是解决了。但我的头还在疼啊。一天比一天疼得厉害了。现在,一天中的一大半时间,我都是躺在床上呻吟,恨不得把这头从脖子上割了去。
不能看我干捱着,我母亲又给我寻到了一个偏方。
吃老鼠皮和羊屎蛋,能治脑瘤。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了好久,然后张大嘴巴哭嚎起来。情愿不要活了。
费了两三天的功夫,母亲在旮旯里搁置的粘鼠板上面,终于粘到了一只大老鼠。她用棍子敲死了。扒皮去肉,又将皮上面的毛拔干净。再将收集到的羊屎蛋子用清水淘了淘,并且让我看着,说宝儿啊,你就放心吃吧,娘把这屎蛋子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抹着泪说,洗得再干净又有啥用,它还是羊屎蛋子啊。
“那你想不想做增高手术?”母亲生气地问道。
“咋不想呢!”
“那这不是为了把钱给你省下来,让你去做增高手术吗!弄个偏方恶心巴拉的,你以为我想啊!”母亲流泪道。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了,豆大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接下来,母亲用灰色的老鼠皮将羊屎蛋子裹起来,装入碗中,放在篦子上蒸馏。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听见锅盖子咣当了。母亲便到厨房里来。我在后面撵着。她一掀开锅盖子,一大股白气轰然冒出来。气味异常难闻。
“哎呀!这让我咋吃啊!”我看着碗里的东西,感到无比作难。
“你要不吃,咱得花钱去医院里治!”
这句话几乎成了她的杀手锏。
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父亲颤颤巍巍地从堂屋里出来了,瞪着两只黄得像蛋黄的眼珠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天天给人整这恶心扒拉的玩意儿,到底行不行啊?你看看把我给治得,我还能再活多少天?”
“唉!”母亲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垂泪不止。
她人看起来像五十多的老妇女,形象邋遢。
实际上,她才四十一岁。
我心酸极了。
为了不让她更加伤心,我端起碗,鼓起莫大的勇气,用筷子夹住碗里的东西,用力咬了一口。把外表的老鼠皮给咬破了,带着几颗黏糊糊的羊屎蛋一起吞进了嘴里。闭上眼睛嚼了嚼,用力咽了下去。由于太黏了,堪比粽子,令我咽得困难,赖在食道里有些下不去,还烫得慌,便端起一碗红糖水喝了一大口,立马觉得好受多了。
“哎呀!难吃得要死!比人的屎都难吃!”我眼泪流出来,大叫道,再也不愿意吃第二口了。
“你吃过人屎?”父亲脸上带着讶异地问道。
我张开嘴巴,想说没有,可没有讲出来。不知为啥。我总觉得我吃过。但根本想不起在哪儿吃过了。
“咱儿子在精神病医院里住着时,可能吃了不少!”母亲在一旁打趣道。催促我赶紧将碗里剩下的吃完,等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磨蹭了很长时间,我就着红糖水,总算把大半碗老鼠皮裹羊屎蛋子给吃完了。肚子难受,想去厕所。可母亲说,在服用过这道偏方之后,两个时辰内是不能排泄的,因为你拉出去了,就没药效了。
父亲不满地嚷道:“你让孩子去拉吧,憋死哦把人,兴许拉出来的是昨天的饭呢!”
我母亲执意不肯,让我硬憋着。
憋得我两腿发抖,将屁股用力夹着,头上冒汗的。
最终憋过去了,没了便意,令人轻松不少。
好像遇到了大麻烦。
接下来的一连四五天。我照例吃偏方。可这便意一直不再来。肚子微微鼓隆起来,用手一摁,觉得硬梆梆的。
要知道,我可是个漏粪机,平时每天都要去厕所解上两三回。
这下,连屁也不放了。
令我心里产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母亲让我别瞎想,有的人憋一个月不拉都没死掉。她问我头还疼不疼。还真别说,这几天内,我的头一直没有再疼过。
“一定是偏方起效了!”母亲兴奋地说道,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可我父亲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浑身黄洋洋的,干如枯柴,唯有肚子胀得如同孕妇。每天除了念叨往事,就是痛哭哀嚎。
“要不把我父亲送医院治吧,增高手术我不做了!”我害怕父亲死了,这样对母亲说道。
母亲也觉得再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就喊了我叔伯过来,一起将我父亲给送到了医院。医生冷冷地说:“送来得太晚了,病人已经肝腹水了,没得治,你们还是回家准备后事吧!”
这道消息不亚于晴天雷劈,令我和母亲当场呆若木鸡。
只好把父亲给拉到家了。开始着手准备后事。
先是给他买了一副棺材。
再去城里批发街那儿给他定做了一套金黄色的寿衣。
剩下的,就是等我父亲死了,然后报丧。
可有一天半夜里,我正在床上睡得死沉的时候,有人在外面猛拍门子和窗子,将我惊醒。我连忙开灯一看。原来是我母亲。
“咋回事?俺爹是不是死了?”我脑袋空白了几秒后,多天来积攒的悲痛犹如开闸的洪水般泄出,哭着大喊道。
“不是!宝儿快起来!你爹不见啦!”母亲着急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