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和谁都能成为情敌。
就是不能跟自己的爹成为情敌。
我望着杨俊生。
他也在望着我。
从他脸上,我看到了复杂。
相信,他从我脸上也看到了复杂。
这件事情,好像太复杂了。
“宝子,你娶什么样的媳妇不行,为什么非要娶一个植物人?”老妪在一旁劝道。
我没有吭声。
“生,难道除了植物人姑娘外,你都不能再选一个女人吗?不对,你好像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才是你的女人。一个好男人,应该只有一个女人!”老妪说得气愤,忍不住朝杨俊生的肩膀上拍打了一巴掌。
“唉!”杨俊生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神情沮丧。并且,他望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恼怒。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必须在2008年4月8号之前令大肚子女人从画纸上走下来!否则,宝子连一成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而要想使大肚子女人从画纸上走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植物人姑娘苏醒!”
听他说得真真切切,再加上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真诚。
“宝子,爹完全是为你好!”
我点了点头。
“那你还跟爹争吗?”
我没有吭声。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
老妪出门一看,顿时扯个嗓子叫唤起来:“快来人!”
杨俊生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猛蹿了出去。
我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
老妪先进屋了。
她的脸上带着喜悦的表情。
随后,杨俊生牵着一头驴进屋了。
高大健壮,全身漆黑如墨,光滑亮如缎子,这是我看见驴第一眼升起的印象。
其实,它更令人无法忽略的地方,就是它的大肚子。
无论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头已经怀孕不短时间的母驴。
当母驴看着我的时候,我从它的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读出了含情脉脉。
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宝子,你笑什么?”老妪愣了一下后,问道。
我没有吭声。仍然在盯着母驴。
“宝子,你好像不应该笑的!”老妪又说了一句。
“为什么我不应该笑?”
“因为这头母驴要做你的媳妇!”
一个人娶一头母驴做媳妇,好像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其实,就是娶它做媳妇,也无妨!”
气氛变得安静了。
老妪像打量怪物一样看着我。
杨俊生的脸上也是充满了惊讶。
过去了良久。
“宝子,你看上这头母驴了?”老妪显得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
“你看上它哪一点了?”
“它的真诚!”
“真诚?”
“它一定是喜欢我的!”我肯定道。
杨俊生道:“确实,这头驴爱上了宝子!”
最后,两人都出去了。
屋中只留下了我和母驴。
母驴移动四蹄,慢慢地朝我靠近了。
我伸手按上了它宽大的额头,感到十分光滑和舒服。
它流泪了。
不管是人,还是驴,都不会无缘无故地流泪的。
“你能讲话吗?”我问。
母驴点了点头,将嘴张开,龇漏出牙齿,活动了活动舌头,吐出俩清晰的字:“我会!”
“你爱上了我么,对吗?”
“宝子,你就那么确定?”
“是的!”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真诚的眼睛!当我看见它们第一眼后,就非常确定,你一定是爱我的!”我心中涌起了一阵酸楚,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有的人,在一生中寻寻觅觅,不就是为了寻找一份真爱吗?
我就是这样的人。
找来找去,在一头母驴身上找到了真爱。
这是何等的令人心酸。
母驴再次流下了眼泪。
它的眼泪大滴大颗。好像怎么也流不完。
“宝子,通常的情况,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未必爱那个人!”
“是啊,太多例子了!”
“我爱你,你不一定爱我。你只是很感动罢了!”
我不由得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
我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感动?”
“为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人爱过我!你是我第一次遇见的爱我的人!”哽咽着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流得更多。
“宝子,你错了。我不是爱你的人。我只是一头驴。我是爱你的一头驴!”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为什么?”
“驴就是驴,人就是人。纵然再相爱,也不能在一起!更何况,只是我爱你,你只不过是太感动罢了!”
我不再吭声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我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眼泪越流越少了。
母驴的眼泪也是流得越来越少了。
最终,我们都停止了流泪,互相注视起来。
不得不说,我很喜欢母驴的这双眼睛,因为它们太真诚了。如果不是看到它们,我永远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双这种眼睛。
“宝子,你应该忠实自己的一颗心。请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是爱我,还是被我感动了?”母驴道。
“我无法做出判断!”
“假如我不爱你,你会爱我吗?”
我没有吭声。
母驴的眼睛开始翻滚。
原本的漆黑晶莹不见了。一双眼珠子变成了纯白色的,而且明显往外凸瞪出不少。我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心中迅速升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膈应感。
“宝子,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仍旧没有吭声。
“你看到了我对你的爱,所以十分感动。当你看不到我对你的爱,你是不是觉得十分厌恶?”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感到异常难过。
“宝子,你太缺爱了!缺爱缺到连人畜都不愿意分了。谁对你有爱,你就会感动。你通常会把这种感动误认为是对对方的爱!”
“其实上,你越是缺爱,越是需要爱。殊不知,你越是这样,你越是容易迷失自己。你越是分不清什么是爱!”
我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将眼皮子闭合得更紧了。
“宝子,你应该面对现实!睁开眼睛吧!”母驴劝道。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
母驴的眼睛依然纯白,往外凸瞪着,犹如脸上正镶着两颗白生生的鸡蛋。
我哭得不能自己。
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甚至仰头嘶吼。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
我终于彻底平静了。
母驴的眼睛又恢复了老样子,漆黑晶莹,如最上等的黑色玛瑙般,里面充满了真挚。
“宝子,你爱我吗?”
“不爱!”我摇了摇头。
“原来我是单相思!”
“是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你敢纠缠我,我就打死你!”
“如果我情愿让你打死我呢,你真的会打死我吗?”漆黑晶莹的玛瑙上蒙上了一层闪耀的泪花。
我没有再吭声。我很想说出“会的”。
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宝子,你知道吗,我怀了你的孩子!”
“是杨俊生和你发生了关系,跟我无关!”我作得态度冷淡道。
“但令我受孕的,是你睾 丸里的精 子!”
“那你想怎么样?”
静默了一阵后,母驴道:“我想把你的孩子生下来!”
“生不生下来是你的事情!但前提是,请你不要纠缠我!”我态度作得更加冰冷。
母驴又流泪了。
它的眼泪大滴大颗,晶莹剔透。
“我不会纠缠你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纠缠你。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和他在一起。我只是一头驴,我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
我没有吭声。
“其实上,我的爱,是天底下最无奈的!”母驴悲伤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慨。
“为什么是最无奈的?”我忍不住开口问。
“我爱上你。爱得深深无可自拔。但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你生孩子。可你的命忒苦。遇到了一个非常奇怪,可以说是非常变 态的父亲。但你父亲并非幕后主使。他只是幕后主使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为了完成某一项特殊的任务。他让杨俊毅骟了你的睾 丸。再将睾 丸缝进自己的卵袋子里养着。这样的话,如果我要生下你杨大宝的孩子,就只能和杨俊生发生关系了!”
“试想,一个女人深深爱上了一个男孩。却在迫不得己的情况下,和男孩的父亲发生关系!你说,这是一件多么令女人感到无奈和纠结的事情!”母驴漆黑晶莹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恨,高大强健的身躯处处发抖。
我还是没有吭声。
母驴显得格外凄惨地笑了一下,说:“就算我不是一头驴,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不会纠缠你的,因为我感觉自己太肮脏了!”
“幕后主使是谁,你知道吗?”我问。
母驴摇了摇头,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幕后主使让杨俊生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又问。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压根不让我们俩在一起。杨俊生玷污了我。就算你不介意,我都自己都会介意。幕后主使一定很了解我的脾性。不管我有多么爱你,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因为我实在太肮脏!”母驴流泪道。
“为什么幕后主使不让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继续追问。
“因为他怕你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会勾起你曾经失却的回忆!”
“回忆?什么回忆?”我完全感到茫然。
“宝子,你应该知道,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吗?”母驴道。
“难道不是你发 情的时候,从辣椒田的老坟里钻出来,围绕村庄转了一圈,选来挑去,偏偏只看上我了吗?”
“你觉得仅凭你这副相貌,如果是个外貌控的话,我会看得上你吗?村里哪个小伙不比你长得帅,再说,你还是个阳 痿!”母驴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