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乃寻常之事。
但镜子里的自己,跟现实中的本人,形状不一致,那就显得比较瘆人了。要么是遇见了鬼,要么是自己正在做梦。
我不认为自己遇见了鬼。就算遇见鬼,也没有这般可怕。更不认为自己是正在做梦。因为我狠狠拧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肉,很疼。
镜子里自己的脸笑得越来越厉害,而我本人的脸一直在紧绷着。由于心里害怕得慌,我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旁边站着的二桃。
只见二桃的表情作得非常凝重,眼睛有些怒睁的样子正在盯着镜子。对于我扭头瞥他,则是丝毫不理。
我又将目光返回到了镜面上。
“杨大宝!”镜子里的人开口喊了一声。
“哎!”我近乎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近来可好?”
“近来可好?!”我不由得愣住了。
能问出这样的一句话,应该是熟人。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镜子里的人又开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作得有些阴沉。
迟疑了一下,我道:“我们两个好像不认识!”
“是吗?”镜子里人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似乎要下雨。
气氛变得沉默了。
我和镜子里的自己互相注视着。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慢慢的,在镜子里,我后面的那道墙渐渐隐去不见了,露出一片十分茂密的森林。从森林里钻出来了一位女人。
女人的容貌漂亮得惊人。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如果说她是天上降下来的仙女,我差不多也相信了。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离得越来越近。终于,她胸部以下的身体超越出了镜面,只有肩膀和一张脸依然在镜子里,跟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肩并着肩。
“杨大宝!”她喊了我一声,声音动听的宛如黄鹂。
“哎!”我忍不住应了一声。
“近来可好?”
“近来可好?!”我不由得又愣住了。
能问出这样一句话的,应该是熟人。
可我对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见过她。
“怎么?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她漂亮的脸上本来挂着笑容,现在笑容僵在了脸上,两腮还起了绯红,模样颇显尴尬。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两个好像不认识!”
“是吗?”镜子里的女人一下子将脸耷拉了下来,瞧我的目光有些怨恨。
镜子里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侧首对旁边的女人说:“他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作得十分难看,说:“如果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对咱俩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儿!”
“是呀,非常糟糕!”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点了点头,神情阴郁极了。
“你们到底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我,就是你。她,就是你的妻子!自然也是我的妻子!”镜子里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回答道,眼光并不瞅过来,而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旁边的女人。
我再次扭头瞧向二桃,道:“你不是说在镜子里看到我的未婚妻是三头六臂六腿的样子吗?怎么跟正常人一样?”
二桃伸手指着镜子里的女人,说:“适才我见到她这张脸时,还正在一具三头六臂六腿的躯体上长着。谁知道才过得一会儿,这张脸就拥有了一副正常人的躯体,我也对此感到奇怪!”
“杨大宝,我怀孕了!”镜子里的女人说时,目光充满幽怨地盯着我。
“好像跟我没关系!”我忍不住道。
“怎么能说跟你没关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半点儿错不了的!”镜子里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怒视过来,不满道。
“其实上,我也怀孕了!”沉默片刻后,我道出了个实情。
“啊?”镜子里的男女不约而同地叫唤出声,俱是脸上作得惊讶极了。
“真的假的?”他们二人脸上露出不信。
我觉得用语言解释太苍白无力,便面对着他们,直接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并且努力将肚子向上挺起,让他们看到了我的腹部。
镜子里的两人立即作得目瞪口呆。
“你们看到了什么?”我问。
女人面上绯红地道:“看到了一个怀孕的肚子,还没有妊娠纹,很平整!”
“再嫩也是男人的,不过,他怎么会怀孕!”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道。
“杨大宝,你到底是男还是女?”镜子里的女人冲我问道。
我将挺起的肚子收回来,并将衣服重新穿好,笑得非常苦涩,说:“我一向都把自己当男性看的,虽然莫名其妙地出了问题,而且还怀孕了!”
“怀的是谁的孩子?”镜子里的女人又冲我问。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摇了摇头,说:“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怀了谁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怀的是谁的孩子,你会怎么办?”站在我身旁的二桃开口问道。
我发现他的脸上正带着一种比较促狭的笑意。
“怎么?你知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我赶紧问道。
“不知道!”二桃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有点儿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我并不觉得好笑!”镜子里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冷然开口道。
“为什么不好笑?”二桃目光瞥向他,脸上瞬即作得也是很冰冷。
“因为我感到镜子要裂开了!”
“应该不会裂开!”二桃道。
“穿黄袍子的长毛,你是不是能看得出来这件镜子的来历?”镜子里的女人冲二桃问道,显得很不客气。
“穿黄袍子的长毛?!”二桃怔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咧开嘴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他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件镜子是由神笔马良画出来的!”
镜子里的男女脸色蓦然变了。
他们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二桃。
女人说:“这个穿黄袍子的长毛好像不简单!”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脸上露出恐惧,身子往后退了退。颤声说:“我感到压力越来越大了!镜子真的快要裂开了!”
女人也跟着向后踉跄了几步,漂亮的脸蛋上作得有些慌乱。
“怎么会这样?”她惊声问道。
我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撑了起来,低头一瞧,只见那已经鼓得很高,使原本勒住腰的松紧带都张开了。透过缝隙,我看到自己长出来了一只手。
嗤啦一声,乃裂帛之音。
我的衣服岔开了一个大口子。第三只手探了出来,胳膊倏地伸得很长,狠狠一掌往墙壁上挂着的镜子拍去。
说那时迟那时快。
二桃的一只手疾如闪电掣动,堪堪拦截住了我身上的第三只手。
两只手就像朋友握手一样纠缠到了一起。
几乎在一瞬间,墙上挂着的镜子变幻了一下,成一幅图画烙印在了墙壁上,只是图画里依然还有男女两个人,一动不动。
这幅画看起来并不逼真,呈水墨彩。
第三只手像化成空气一般,从二桃的手中消失了。
再看我的身上,光光秃秃的,连一根毛也看不见。
二桃好似犯了魔怔一样,盯着我的身上注视了良久。
我则是处于一种傻傻呆呆的状态,全然不晓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我阻拦,它真的能一巴掌拍碎由神笔马良画出来的镜子!”二桃开口道,面上竟然带着心有余悸的样子。
“它为什么要毁掉镜子?”我不解道。
“刚才,你也在镜子里看到那片森林了,是吧!”
“对!”我点了点头。
“那片森林里潜藏着一位高人,乃药圣!”
“药圣又怎么了?”
“他能制造出一种丹药。丹药能将你肚腹内的胎儿给打下来!”二桃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肚子内的胎儿已经发觉镜子里潜藏着一位药圣,所以派出第三只手,欲毁掉镜子?!”
“对!”二桃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仍旧异常凝重,“你身上第三只手的力量出奇的大,如果再僵持一会儿,保不准我的手都要被它给捏碎了!”
“那你为什么阻碍它将镜子给摧毁?”我又不解问道。
“因为我今天过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取到这件镜子!”二桃脸上缓和了一些,露出一丝笑容。
“你要这件镜子干什么?”我瞬间警惕起来。
“因为我有照镜子的癖好,跟我认识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还不晓得吗?”二桃笑道。
对于这样的回答,我自然是不信的。
“但这件镜子已经变成壁上画了,你怎么将它取下来?”我问,难免有点儿幸灾乐祸之感。
二桃走到一张床铺前坐下,说不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
我不晓得他要处理什么事情。问他,他却不肯告诉我。
气氛安静下来。
看样子,二桃正在等待着。
不知道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由于感到十分困倦,我想好好睡上一觉,便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准备将铺展着的被子掀开,却一下子愣住了。
我这个人,没有将被子叠起来的习惯,每天早上起床后,我喜欢将被子完全铺展到床上,并且将被角抻拉得十分整齐。临到睡时,只需将被子掀开一角,便能躺进被窝里了。
之所以我会一下子愣住,是因为我发现被子的中间不知何时凸鼓起来了。
很明显,我的床铺上正在躺着一个人。
躺的到底是谁,怕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愈渐增加的恐惧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忍不住回身问二桃:“我床上怎么躺了一个人?”
二桃则一点儿也不吃惊,反而显得轻描淡写地道:“不就躺了一个人吗,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知不知道是谁躺在了我的床上?”我又问。
二桃摇了摇头,说:“其实上,这间屋子里现在只有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我像瞧神经病一样看着二桃,说:“你和我,再加上躺在我床上的那个人,总共有三个人!”
“只有两个!”二桃的语气非常坚决。
“你的意思是说,躺在我床上的并不是人!”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是人!”
我愣住了,感到迷糊。
“二桃,你到底啥意思?”我不禁怒了。
“啰唆!你自己掀开被子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