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在不见面的时候,你对他恼得咬牙切齿,颇有入骨之恨。一旦跟他见了面,却是怒气一下子就消弭无踪了,就是强迫自己恼恨他也难以做到。
二桃对我来说,就是这种人。纵然之前心中对他有千百般谩骂腹诽,恨得牙根痒痒,怒之切骨。但自从一看见他,我整个人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不对他存有半点儿脾气了,好似见了亲人那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情愫,包含亲切和踏实。
如果一个人老是被坑,而他人心里如明镜,却一次次的原谅了坑他的人,那么这个人差不多就是个傻子。
我好像就是个傻子。
“对,二桃是我的朋友!”
除了肉身依然一脸迷茫之外,现场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父亲动容道:“宝子,他曾欺骗利用了你,本该属于你的聚变丹,最后让他得到了,如此无耻之徒,你怎么还说他是你的朋友呢?”
二桃脸红了,瞧我的眼神里带满了心虚。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朋友,望父亲手下留情!”我恳求道。
二桃瞧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沉默了一会儿后,父亲说:“既然你求情,那我就给你个面子!”
“这种面子不要也罢,最终还是要撕破脸皮的!”
说话的是代伏天。
二桃的脸色变了,说:“好好的面子为什么不要,难道死了才好?”
“怎么,难道我的话不好使了?”代伏天冷冷道。
气氛变得凝固起来。
二桃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代伏天慢慢侧目瞧过来,注视着他。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二桃冷笑道。
“我一定能杀死你!”代伏天面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二桃将目光移过来,看着我。
目光里充满了复杂。
我问:“伏天弟弟,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饶了二桃?”
“不能!”代伏天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周旋的余地。
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耳光,双颊发烫。
正自尴尬不已时,母亲说话了:“陈年往事,应该拿出来翻一翻了!”
父亲面上一凛,怒瞪过去,问:“什么陈年往事?”
母亲冷笑一声,说:“明知故问!”
代伏天突然喊了一声爹。
父亲愣住了。
过了良久,他苦笑道:“我以为你不会认我这个当爹的!”
代伏天说:“但你毕竟是我的亲爹,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父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欣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和和睦睦地相处,互相之间不应该记仇!”
代伏天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二桃插口道:“老大,背地里你不是称杨三炮为老王八蛋么!”
父亲的脸色刷地变了。
代伏天失去了脸上的笑容。
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
我望着二桃,觉得这人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讨厌。
父亲骂道:“没大没小的王八崽子!”猛然甩手打了一耳光。
二桃愣住了,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慢慢抬起手抚上了半边脸。
他的半边脸高高地肿了起来。
“你打我?”
“对!”父亲点了点头。
“从来没有人打过我的耳光!”
“现在有了!”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二桃的另一半脸也肿了起来。
他本该生气得不能再生气了。可他却渐渐裂开嘴笑了。
“我一直觉得愧对于杨大宝,你是他父亲,既然你打我,就算是代他惩罚我吧!”
我不由得一怔。
啪!
父亲又打了他一耳光,并且狠狠地骂了一声贱种。
二桃的嘴角沁出了鲜血。
他一动没有动,脸上保持着微笑。
我注意到他的目中有泪光泛动。
啪!
啪…
父亲如闪电般挥手。
不晓得打了多少个耳光。
二桃的一张脸肿成了猪头。
他再也笑不出来了,甚至落下了两行泪。
“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父亲道。
二桃摇了摇头。
“我最烦你带着一种装逼的样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实力并不在我之下,只是你为了装逼,挨了我的打却强忍着不还手!何苦呢?”
猪头脸马上变得不再是猪头脸了。并且皮肤白皙光滑,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实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二桃擦去脸上的泪痕,笑道:“合着我这次装逼失败了!”
父亲皱起眉,眯起眼,问道:“你为什么要装逼?”
二桃说:“装逼无非有两种,一种是掩饰自己的不足和自卑,另一种是掩藏自己的实力。分高调和低调的区别。”
“这么说,你是属于低调了?”父亲说道。
二桃点了点头。
“低调比高调更牛逼,对吗?”
二桃没有否认。
“你为什么要低调?”
“因为我想扮猪吃老虎!”
“你想吃哪只老虎?”
“我想吃最大的那一只老虎!”
“谁才是最大的那一只老虎?”
二桃苦笑道:“我还没找到最大的那一只!”
父亲侧首瞧了瞧代伏天,又将目光转回来看着二桃。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还不够大?”
这里所指的“我们”当然包括了代伏天。
目前为止,我觉得代伏天是最厉害的,如果把人比成老虎,他应该就是那只最大的老虎。
二桃说:“你们虽然都很大,但的确算不上最大的!”
代伏天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父亲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兴趣吃掉我们!”
二桃微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兴趣,通常是看不起。
气氛变得安静极了。
过了一会儿。
大肚子女人打破了安静:“你们谁喝水?”
她的手上正举着暖壶。暖壶上的塞子已经拔了去。
只有脸上带着一片迷茫的肉身开口说话了:“我要喝水!”
大肚子女人给他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他嫌烫,将碗放置于地上,要等水凉了再喝。二桃凝目望着他,神情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异样。
“只有最低调的人,才有可能是最大的老虎!”二桃有些感慨地说道,将目光从肉身身上慢慢地收了回来。
我不禁愣住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二桃的话是在影射肉身。
此时,心中蕴藏的无上真义向我传达了一道信息:你这具肉身绝对不简单,连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
我感到无比震惊,久久反应不过来。当我再次看肉身时,他正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们。
母亲脸上带着愤恨,厉声说:“杨三炮,当年是你主张将心脏给杨大宝,而舍弃了二郎,难道不是吗?”
她口中的二郎,指的就是代伏天。
父亲面上表情变得阴郁至极,沉声说:“不错,是我拿定主意,将他们两兄弟共伙的心脏,让给了杨大宝自己一人,那又如何?”
“听见了没二郎,这可是他亲口说的,当初不是我要舍弃你,而是这个负心贼!”母亲指着我父亲,冲代伏天大声说道。
她看起来很激动,好像一个蒙冤已久的人终于得以沉冤昭雪了。
代伏天面上的肌肉跳了跳,翻目瞧向父亲:“为什么?”
父亲说:“因为你没有灵魂,我当时并不认为你是一个好苗子!”
代伏天说:“现在你认为我是一个好苗子吗?”
父亲说:“实在好得不能再好了!”
代伏天笑了。
笑容灿烂。
他倏然将脸一耷拉,问:“现在你后悔吗?”
父亲微笑着,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后悔吗?”代伏天加重了声音。
父亲依然静静地微笑着,没有表态。
啪!
非常响亮,犹如放了个炮。
父亲的脸上挨了一耳光。
是母亲打的。
啪!
她的脸上也挨了一耳光。是我父亲打了回去。
“你舍得打我?!”母亲捂住脸,眼珠子瞪得老大。
“你舍得打我,我为什么不舍得打你?”父亲脸涨得通红,气咻咻的。
啪!
母亲又朝他面部抡上去了一巴掌。父亲不甘示弱,抬起巴掌,准备还击过去时。手腕却被人拿捏住了。
拿捏着手腕的人正是二桃。
“你胆敢多管闲事?”父亲瞠目爆喝道。
“我还不想死,所以最好还是捡个软柿子捏!”二桃笑道。
“你当我是软柿子?”
二桃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乎在同时,我父亲和二桃各自探出了另一只手。他们将手作大钳,卡在了对方的喉咙上。
“确定要下手吗?”二桃问道。
父亲沉默不语。
我突然想到一点,这二桃的脑袋跟身体分开了家,仍旧能活。用掐脖子这一招,我父亲岂不是吃了大亏!
“爹,他脑袋掉了也能活!”我忍不住提醒道。
父亲眼角余光朝我瞥过来,赞赏道:“你真是我的好孩子,看来当初我并没有选错!”
闻得此言,代伏天脸上的肌肉再次突突跳动起来。
“杀无赦!”他冷喝道。
瞬时,两颗脑袋掉了下来,砰然砸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去老远。
这两颗脑袋,一颗是二桃的,一颗是我父亲的。
他们的躯体直挺挺地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同的是,我父亲的无首之躯的断颈处汩汩地冒出大量的鲜血。而二桃的无首之躯,则连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连置于地上的头颅也是,一颗有血,另一颗没有血。
愣怔片刻之后,大肚子女人凄厉地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