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莲儿自到桃花坪侯家,老爷和夫人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五年过去后,人在这青山绿水间长大,竟也出落成一个体态丰满,美貌如花的姑娘了。
那日清早正在屋檐下坐着洗衣浆衫,正好洪六子从身后经过,无意间一看,但见莲儿****微露,雪白如脂。那对坚挺圆润的胸脯大半包在红抹胸里,随着洗衣动作,如一对小白兔一样跳动不休。发现身后有人,莲儿回首一看,见是洪六子,打招呼道:“六子哥,打地里回了?”
洪六子脸红心跳,“嗯”了一声,忙低了头,匆匆走进屋里。发了半天呆,方记起小少爷明武发现地边林子里有山鸡,要他回屋取弓箭。取了弓箭复从莲儿身后经过时,莲儿回眸一笑道:“下地干活,却取弓箭做甚?”六子慌道:“是小少爷要猎山鸡呢。”边说边心慌意乱迈开大步,飞也似地走了。
六子走后,莲儿便用竹篮盛了衣服,去屋前桃花溪清洗。那山溪水终日活活流淌,有如山里妹子天真烂漫的浅笑。莲儿在溪边桃树下低了头,一边欣赏自己水中的倒影,一边不紧不慢地浣洗衣裳。洗着洗着,就觉得自己映在水里的倒影,幻化成明武那张英武的笑脸,心中就如溪对面青山上淡淡的晨雾,若有若无地蒙上了一丝丝怅惘。明武与莲儿虽非青梅竹马,但莲儿来桃花坪后,与明武兄妹相称,确是两小无猜,不时嘻笑打闹,大人们也只当是小孩儿的顽皮付诸一笑。随着年龄的增长,明武长成英俊挺拔的青年后生,莲儿也出落成清纯靓丽的花季少女,两人倒是没有多少话可说了。只有当没有其他人在场时,两人才敢脉脉含情地四目相对,但莲儿马上羞怯得绯红了脸,慌慌地转身走开了。
傍晚男人们从地里收工回来,明武笑呵呵将两只肥硕的山鸡扔在灶前,喜得雪儿莲儿姊妹直囔有山鸡汤喝了。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夜饭时,侯镇远闻着香喷喷的鸡汤,大手一挥道:“如此美味佳肴,不喝酒真真可惜之至。”洪六子便抱了一瓮自酿的包谷烧,给男人们每人筛了一碗。于是大家就着山鸡汤和时令野菜,大碗喝酒地吃将起来,直吃得酒醉饭饱。
那夜天气闷热无比,血气方刚的洪六子醉醺醺躺在床上,却不似平素一沾床就梦了周公,竟是辗转反侧地久久不能入睡。强迫着自己入睡,可眼前总晃动着莲儿胸前的那对小白兔。
正好他睡的偏屋与大少爷的正屋只隔着一层木板,夜深人静间,便隐隐约约听得隔壁这对少年夫妻压低嗓门的嬉笑声。不一会儿,又从隔壁断断续续传来大少奶奶雪儿快活的呻吟声和大少爷明文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床铺偶尔发出的咯吱声。这些细若游丝的声音,在洪六子耳边无限放大,一阵又一阵撞击着耳鼓,让他热血沸腾。就是隔壁复归于沉寂后,还是直感浑身燥热。
洪六子只得起来,想去院子里树下凉快一会。轻轻开开门时,借着星光,就影影绰绰地看到莲儿小解回来,正往自己的房间走。莲儿朦朦胧胧曲线毕露的风姿让洪六子心跳陡然加快,脚不听使唤地,不由自主地蹑手蹑脚跟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了。黑暗里,睡眼惺忪的莲儿吃了一惊,初时尚如打太极拳似地推挡着那双在她胸前乱摸的大手,推了几下,一身就软如一根面条,欲拒还迎地倒在六子的怀抱里。口里呢喃着“满哥满哥”,任凭“满哥”动手动脚。两人进而倒在床上无师自通地做起颠鸾倒凤的勾当来。待到柔情似水地云雨罢,莲儿一摸“满哥”的脸,却是一脸络腮胡,并不是朝思暮想的“满哥”,当下气得就是一耳光打将过去,然后双手捂了脸,无声抽泣起来。洪六子被这一巴掌打醒了,慌得提了裤子,悄悄溜走了。
从地里回来,侯镇远在里屋听了夫人的讲述后,直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侯镇远打算待得明文和雪儿成亲以后生下小孙子,就准备张罗明武的亲事,然后访一个好人家,再把莲儿嫁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出了这等丑事。
侯镇远心里直叹冤孽,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如何收场?低头寻思半天,不由长叹一声。待大家吃过早饭,不露声色地将洪六子唤进里屋。那洪六子见老爷唤他,心知事已败露,满面通红地“扑通”一声跪于老爷面前,磕头如捣葱地直道:“老爷饶了小的吧。”
侯镇远满腔怒火,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冷笑道:“狗奴才,你做得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败我侯家门风,我家自是容你不得了。”洪六子羞愧难当,见壁上挂了一把腰刀,自觉无脸见人,狂喝一声,欲拔刀自刎,侯镇远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来,扔于地上。
那六子复跪于老爷脚下,只得听凭发落。侯镇远怒道:“做下这等好事后竟欲横刀自刎,岂是男儿本色。”说罢,复叹道:“六儿,你我虽有主仆之分,但老夫并不曾将你当下人看……”
六子闻言更是羞愧,只是磕头不已。侯镇远又道:“你和莲儿既已生米煮成熟饭,也是前世的冤孽。姑念你忠心耿耿跟我多年,罢罢罢,我且将莲儿许配于你,惟望你日后待莲儿好些则个。你即刻且领了莲儿远走高飞罢,只是今后不许你踏进我侯家半步,以免污了我的双眼。”那六子闻言自是感恩戴德地磕头不已。
那夫人见老爷将六子唤进里屋,见莲儿仍是呜咽不已。不由心痛,忙安慰莲儿道:“孩儿别哭,叫为娘的心痛呢。孩儿放心则个,爹爹定会为乖乖的莲儿做主。”
却说夫人与莲儿原本指望老爷会为莲儿做主,没料到老爷思前想后,却是将她将错就错乱点了鸳鸯谱。夫人听说后虽是心中难过,但老爷既已决定,也只得含泪百般劝慰莲儿。
说话间,外面雷鸣电闪,山风激荡,竟哗哗啦啦落起一场瓢泼大雨来。那莲儿听说老爷已将她许配了六子,自是哭天抢地抱了夫人张氏的腿,不愿跟六子走。六子带了老爷打发的银钱,朝老爷和夫人拜了三拜,恋恋不舍地自挑了行李,一手拖了哭哭啼啼不断挣扎的莲儿,黯然走进风雨里。不一会,莲儿喑哑的哭泣声,连同他们的身影,就消逝在桃花溪畔那片迷蒙的烟雨中。
夫人和雪儿不忍,不断用手背抹泪。明武早已躲进里屋,心痛如绞地用头撞着板壁。明文扶了爹爹站在屋檐下,发现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莲儿与洪六子走后,似乎把桃花坪的欢声笑语也带走了。幸喜雪儿已有身孕,到得第二年春上,竟产下一对可爱的龙凤胎,一家人自是欢天喜地。侯镇远给孙儿孙女取名飞龙飞凤,看着两个娃娃渐渐呀呀学语,渐渐蹒跚学步,自是与夫人张氏一样心肝宝贝地唤个不休。若是看得雪儿和明文扬手吓唬顽皮的飞龙飞凤,即对着儿子儿媳吹胡子瞪眼睛,训斥他们不会做爹妈,让小两口哭笑不得。
一日闲来无事,侯镇远沿着桃花溪信步行走,不觉来到一处所在。抬头一望,但见此地两山极高,林木繁茂。高山有好水,从那山林里流下的一条山涧,到了悬崖边,便一头栽将下去,形成一道小瀑布。侯镇远在瀑布下的潭边青石上坐下来,听着瀑布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就感觉到一丝寂寞袭来。不禁长啸一声,唯听得山谷回音,余音袅袅,经久不息。当下心中苍凉,想道:这天有多宽?天底下的山涧,以前的以前就这么流么?以后的以后还是这么流么?一时间直感天地苍茫,不觉吟哦起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不料侯镇远自那潭边回家后,却染了这山中风寒,竟是一病不起。明文兄弟俩急忙去镇上请了郎中来治,也无半点效果。挨了些日子,病倒是日见沉重,水米不进。一日,侯镇远自知不治,将一家人唤进屋来,含泪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自知……就要……离开人世,望你等……勿悲。”喘息了一回又道:“惟愿我……桃花坪侯家子孙,世代……危行言孙,积善行德,不畏,不欺弱者……方不负我心……明武……”侯镇远似有话对明武说,却是说不出话来,喘息了半晌,竟是头一歪,驾鹤西去了。一家人自是大放悲声。
夫人张氏与老爷是患难夫妻,眼见老爷竟狠心弃她而去,自是哭倒在地。不料一口痰卡于喉咙,明文明武不及救治,只见母亲两眼翻白,竟也随父亲去了。当下兄弟俩和雪儿大悲大恸,在床前焚烧了落气纸钱后,明武急忙去镇上向韩家报丧。亏得大中与来山中拓荒的附近村寨的江西老表相帮,给父母料理丧事。又从镇里请来一干道士,敲击鼓乐诵经超度亡灵。又请了两个歌郎,日夜轮流倚棺击鼓歌唱,其声悲切哀婉,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