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根发带着姚根粮和李菊香再次来到“鸿运饺子馆”时,是孙子亮亮周岁生日的前一天。三个人的冒然出现,把正坐在门口收银台里面给孩子喂奶的王雪下了一跳,她高声大叫起来:“妈——!爸——!你们快出来!”老两口正在厨房帮忙,听了女儿变了声的尖叫,以为女儿出了啥事,两人手上沾满了面粉就往收银台前跑:”咋了?小雪咋啦?”
王雪一边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惊恐地盯着面前的三个人,老两口随着女儿的目光望去,一下子也紧张起来。何玉芬连忙上前护着女儿和外孙:“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想干啥?”
王志光一个箭步冲到姚根发面前:“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咱们有事到外面说去!”
这时,许多客人听到这边的吵嚷声,都停下筷子朝这边张望,何玉芬见状怕影响生意,忙拉开丈夫,又满面堆笑向三人伸出了“请”的手势:“欢迎你们光临,请你们跟我到里面雅间来吧。”说完,自己前面带路,把他们带进了包间。这间包房就是姚存刚小两口以前的卧室改成的。
姚根发等人没吵也没闹跟着何玉芬进了包间,王志光见状也连忙押后跟了进去。
众人刚落座,一个服务员小姑娘就手提着茶壶进来了,给大都倒上了茶水,从兜里掏出纸笔准备请他们点菜,王志光不耐烦地把她呵斥退下。何玉芬见姚根发等人并没有吵架的意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如果惹了姚根发和李菊香两个人吵闹起来,王家现在这几个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如果万一像满月酒那天一样厮打起来,对这刚开张的饺子馆肯定影响不好,所以,目前最主要的是稳住他们,哄好他们,避免他们闹事才是最重要的。
何玉芬的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客气地对姚根发说:“今天我们也不知道亲家来,也没有啥准备,如果你们不嫌弃,今天我请客,一会儿就在这儿吃一顿饺子,怎么样?”她没有给姚根粮两口子打招呼,是因为她想让他们俩明白:王家不会承认这个亲家的!
姚根发见何玉芬客气起来,自己刚来时的那种敌对情绪也缓和了许多,笑着说:“亲家母也别客气,我们今天主要是想来看看亮亮,明天是孩子的生日,快一年没见着了,挺想的,我们今天过来还给他买了点东西,想见见孩子。”
何玉芬听后与王志光交换了一下目光,觉得姚家人上门来想见见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没有理由拒绝,如果不把孩子抱过来,就怕李菊香又会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到时候会把饺子馆搅得乌烟瘴气的。
何玉芬对王志光说:“老王,你在这儿好好陪着亲家,我去把亮亮抱过来。”又转身对姚根发说:“你们先喝杯茶,歇一会。”
姚根发见气氛缓和下来,就在小包间里东转转西看看。小包间虽说不大,但布置的很干净、很素雅,壁挂式空调、彩电、沙发,把这个小房间的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恰到好处地合理地利用了起来,显得十分温馨舒适。看着看着,他心中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我儿子的餐馆,我儿子的家,在这里,我没有必要把自己看得比王家人矮三分,虽说是上门女婿,这餐馆也有姚存刚的份!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腰杆又直直地挺起来。
正在这时,姚根发听到门口传来亲家母爽朗的笑声,忙抢上前去打开房门,果然是亲何晓芬怀中抱着白白胖胖的亮亮,后面跟着警惕性极高的一脸敌视的儿媳妇王雪。姚根发看见了孙子,脸上的皱纹顿时绽放成了菊花,连忙伸出手来:“亲家母,给我来抱一会儿。”
何玉芬迟疑了一下,笑着说:“我家这孩子特别认生,别人一抱他就哭,我就这样抱着你们看看吧。”
姚根发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没事没事,他跟别人不行,但跟我们是一家人,是有血缘关系的,肯定不会哭。”说完,虽不能到亲家母怀里去抢,但仍固执地伸着双手。
何玉芬没有办法,只好不放心地把孩子递给他,站在一旁的王雪急了:“妈!你干啥呀?”
王志光朝女儿挥挥手:“你放心,有你老爸在这儿,你的儿子谁也抢不走!”
姚家人都明白王志光此话的意思,但都急着争看姚根发怀里的孩子,没有人去跟他计较。刚到姚根发怀里的亮亮对姚根发的笑脸审视了半天,便撇开小嘴准备要哭,何玉芬见状趁机想接过来,没想到被等在一旁的李菊香抢先一步抱了过去:“我来我来,我的乖孙子吔,让奶奶抱抱,你二爷爷不会抱,弄的我乖孙子不舒服是吧?奶奶抱的舒服吧?”听到李菊香的声音,亮亮收敛了刚才欲哭的表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盯地瞅着李菊香,令李菊香心中一阵得意:“咋样?这还是自己的孙子吧,就是不一样,我一抱,她就不哭了,这亲孙子就是亲孙子,还是跟奶奶亲。”听完她的话,惹得一直胆怯地站在一旁的姚根粮也壮着胆子凑上前去,笑眯眯地看着老婆怀中的孙子,赞叹道:“这娃长得真好看,养的白胖胖的,比咱家里那几个孙子好看多了。”
王雪一听这话,赶紧退到门口堵着门,唯恐他们抢走孩子。
姚根发又想凑上前去逗逗孩子,没想到亮亮一看见姚根发的脸,立即咧开小嘴闭着眼睛大哭起来,任凭李菊香怎么哄都不管用了。何玉芬想接过来,李菊香不愿意给:“我再哄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亮亮越哭越厉害,哭得歇斯底里。何玉芬伸手往亮亮的裤子里一摸,大笑起来:“哈哈,亮亮尿了,哎哟,这还尿了他大奶奶一身,衣服都湿了。”趁李菊香双手托着亮亮看自己衣服的机会,何玉芬眼疾手快上前把亮亮强行抱过来,笑着说:“你这个臭小子,大奶奶第一次抱你,你就给个这样的见面礼?快别哭了,让妈妈给你换条干净裤子去。”还没等李菊香等人反应过来,何玉芬已把亮亮递给了身后的女儿,并给她使了一个“快走“的眼色,王雪抱着孩子转身快速离开了。
孩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姚家三个老人心中就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一堆风干的芦苇草,瞬间的光亮与暖意,没等仔细回味就已经熄灭了。孩子被抱走了,姚根发三位失望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双双渴望的眼睛都望着那扇大门,企盼孙子亮亮的再次出现。
王志光见女儿把孩子抱走了,心中也踏实了不少,便一屁股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地品起茶来。
何玉芬客气地请他们都坐下,然后对姚根发说:“我知道你们来也非常想见见存刚,我现在就去把存刚叫过来。”王志光闻听,放下手里的茶杯,理都没理姚家的人,紧跟在何玉芬的身后也出去了。
过了一回儿,门被推开了,黑瘦黑瘦的姚存刚瞪着诧异的眼睛推门进来了:“爸,妈,你们咋来了?”
姚根发说:“亮亮明天就一岁了,我们想过来看看亮亮。”
姚存刚得意地笑起来:“你们刚才看到了吧?长得挺壮的吧?”
李菊香跳到姚存刚的面前拉着他的手,把姚存刚仔细端详了半天:“你儿子是挺结实,可你是咋回事?咋瘦成这样?是不是他们王家人欺负你了?如果他们敢欺负你,你告诉妈,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他们!”
姚存刚皱了皱眉头:“妈,你别整天跟这个骂跟那个斗的,我生活的挺好,谁也没欺负我。”
李菊香不信:“没人欺负你?没人欺负你瘦咋成这样了?”
姚存刚说:“前一段时间厂子效益不好,心里急的,跟别人没有关系。”
姚根发问道:“听说你买断工龄不干了?”
姚存刚点点头:“买断有两三个月了。厂里大半年来每月只发五六百块钱,根本没法生活,后来王雪他爸准备开个饺子馆,让我辞职一起回来帮忙。”
姚根发问:“听说你们家生意还不错。”
姚存刚笑着说:“是的,这饺子馅的配方是王雪姥姥家祖传的。今年夏天,王雪带着孩子个跟她父母一起回了一趟哈尔滨她姥姥家,她两个舅舅在哈尔滨就是开饺子馆的,生意做的挺大。他们在哈尔滨住了两个多月,学了不少经验,回来就开了这家店,现在生意还行,反正比上班强多了。”
姚根发一愣:“亮亮去哈尔滨了?就是前几个月吗?”
“是的,就是你们让我把亮亮抱回去的那段时间,我怕跟你们说了你们又多想,所以一直……”
李菊香听了心里立即不平起来,嚷嚷道:“他们既然能把孩子带到那个哈啥滨,我也该把孙子带回洼子村,”她眉毛都乐弯了:“让咱洼子村的人都瞅瞅,他们哪家的孙子有我孙子漂亮好看。”
姚存刚一脸的无奈,瞥了一眼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吱声。
姚根发见状问道:“存刚,上次满月酒之后,王家知道了你的身世没有为难你吧?”
姚存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搁谁都忍受得了这个欺骗?弄得我们差点离了婚,不过现在好了,他们家这段时间也没再提这事了。”
李菊香跳将起来:“他们还要离婚?离婚更好!离了婚把孩子要过来,也省得咱姚家的大孙子姓他们王家的姓!”
姚存刚急得跺起了脚:“妈!你咋就这么见不得我过好哇?”
李菊香还没开口,姚根发说:“存刚,如果知道王家还想跟你离婚,我还真赞成你妈的观点。离了婚,你带着孩子住我那儿去,就凭你的年轻能干,往后咱啥样的媳妇找不着?再说,我也快退休了,正好可以在家给你带孩子,你爹妈也可以经常过来看看,咱姚家的孙子还续咱姚家的香火,这样有啥不好?”
姚存刚不赞同他们的说法:“你们都是老观念,都是自私狭隘的想法。你们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儿子长得也壮实,你们咋就惦记着非把我们家拆散呢?”
姚根发冲着姚存刚发起脾气来:“我们自私狭隘?你和存毅两个就大公无私了?你们都只顾自己搂着老婆孩子睡着热炕头,可你们没想想我们两家老人忙了二十来年,到现在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你哥家生个丫头,就是你家儿子随了人家的姓,闹了半天,我们姚家在城里连个续香火的都没有了!你们哥俩心里就那么踏实呀?”
姚存刚不服气:“那你们要我们咋办?难不成你让我们两家都离婚再接着给你们传宗接代?”
“咋啦?传宗接代不对呀?咱先不说你这儿,就说存毅,凭他一个堂堂的正科级,想找个大姑娘都是挑着选,离开那个高淑娟他还活不成了?就真是离完婚再找一个生个孩子也不违法!”
姚存刚怕再争执下去吵起来让王家人笑话,便自己亲自去厨房端来了三个品种的饺子,上了一钵筒骨莲藕汤,还有两个热菜:小鸡炖蘑菇和酸白菜炖粉条,三个人吃的赞不绝口。姚存刚说,这只是他们店里的一小部分,还有不少品种呢。“
姚根发说:“味道确实不错,以后我退休了,天天过来看孙子,顺便也把你们店里的品种尝个遍。”姚存刚听了假装没听见,因为这顿饭是丈母娘答应让请的,以后的事他可不敢瞎答应,再说,做生意都是辛辛苦苦地想赚点钱,今天如果答应了二叔这事,就等于是给姚家开了一个口子,将来可就不好堵了,他太了解洼子村的这些亲戚了。
直至姚根发三人酒足饭饱坐了半天,王家人都没有再露一个面,但姚根发和李菊香心里依然自豪得高兴不已,他们觉得:这吃的是自己的儿子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