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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再世相逢(1)

这热闹大家都看得有趣,只有梁振寨一人痴痴地望着万紫发呆,对身边之事视若无睹。这个风流多情的美少年现在被害惨了。往日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他,现在却成了一截木头端坐着,只眼睛会一眨一眨。从前跟万紫朝夕相处,他都没有只言片语要跟她说。然而这十几天的分别,他肚子里却藏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万紫说。眼见万紫晕迷不醒,都不知道能否再看她睁开眼睛,他伤心之极,便也把藏在肚里的话说出来。管她听不听得到,先一吐为快。

“万紫,我以前没对你好,我后悔极了。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弥补过去没来得及对你的好……唉。即使你醒过来,我也不能对你好了。你对周兄的情意,我梁振寨也是看出来的。

“不过你放心了。周兄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俩有着过命的交情,屡次出生入死,早已情同手足。有时候我竟有种幻觉,那便是,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那样,嗯,即使你跟周兄生活在一起,我也会开心的,因为周兄跟你在一起,便是我梁振寨跟你在一起。周兄对你好,便是我梁振寨对你好。

“不过在你看来,却只有一个周兄了。在我来说,我便是周兄,周兄便是我。而在你看来,周兄对你好便是周兄对你好,而不是我梁振寨。唉。

“不过我不怪你。真的。我以前对你不好,常常骂你,以至于现在你心里喜欢上了周兄。这也难怪。即使我对你好,周兄他那么俊美,有哪个女子不对他倾心的呢?更何况我不曾对你好。

“你听到我说的也罢,听不到也罢。我胡言乱语一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些什么了。不过我心里真的很难过。虽然我知道有周兄保护你,我便一百个一千个放心。但一想到以后你不再跟着我了,我就觉得空空的了。其实以前有你跟在我后面,是我梁振寨三生修来的福气。以后你不跟着我了,我便形单影只,孤孤单单。天大地大,却只有我一个孤零零了。

“唉……要是时间可以倒流,回到当初你刚来到我身边那时候多好……”

忽然梁振寨觉得手臂上一动,低头一看,见到万紫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他一见万紫苏醒过来,喜道:“嘿,你醒来了?”

其实万紫并没有真正地晕迷过去。她身中奇毒,虽然本人晕倒不能站立行走,神智却是清醒。她一来觉得身心疲累,二来周若玉重伤晕迷,因此她宁愿不醒人事,不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后来被梁振寨搂着抱着,贴着他的温暖,身心已不再那么疲累。只不过她贪恋梁振寨胸怀的温暖,便不想醒转过来。她虽跟梁振寨结为夫妻,却从未跟他有过亲密接触。现在软绵绵地躺在梁振寨温暖而宽阔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贴着他的温暖,她全身心酥酥的,醉醉的,就不想醒过来了。后来听得梁振寨一番真情告白,她心里才明白原来梁振寨心里是对她好的。她刚才还以为只要一醒来,梁振寨便弃她于不顾,又骂她,或者瞧着她心烦了。十几年来梁振寨都对她恶言相向,现在经历了生死,能跟他再世相逢,又听得到他心底的真言,即使万紫是冰琢石雕的无情女子,也忍不住喜从心生笑出来。

“少寨主,你心里,真的是对我好吗?”万紫羞涩地问,脸已涨得通红。

梁振寨听得万紫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一点也不气恼。他从前气恼万紫是因为万紫常常板着一副冷面孔,活像一蹲没有七情六欲的冰雕。现在听她如平常女子般羞涩地问他是不是真心对她好,他年轻而狂热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笑笑点头道:“是的,万紫。我多么希望以后能对你好好的,弥补以前的……不过,唉。我现在才明白,可是已经太晚了。”

“为什么会太晚了?”万紫笑道,眼里闪过狡黠的神色。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子,有着那个年龄特有的细腻感情。只不过以前梁振寨对她不好,她心如死灰,便只好像个木头人那般冷冰冰毫无表情。而现在迟来的爱情像春雨般滋润着这段木头,她总算活过来,女子特有的妩媚与风情就展露无遗。

梁振寨愁肠百结,绝望之色布满了他英俊的脸孔。他又长叹一气,才幽幽地说:“你的心只想着周兄了。”

万紫知道梁振寨误会了,又想起自己晕迷前曾亲密地搂着周若玉,脸贴着脸地跟他说话,不禁脸红心跳。对周若玉,她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她爱上周若玉,原来是那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姐弟情在作怪。她先是把周若玉看作恋人,后来这个恋人变作了自己的弟弟;而她对梁振寨却恰好相反,她先把梁振寨当作弟弟,然而这个弟弟却变成了心头的恋人,想一想都脸红心跳!

“他不是……”万紫道。“他……”

梁振寨还以为万紫不好意思提起周若玉,也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便摇了摇头苦笑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心。我也不会怪你,毕竟感情一事是不可勉强的。想当初我也想对你好些,可是心里有毛病作怪,就是不愿意对你好。就像你现在也想对我好一样,但你心不由己,感觉的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梁振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摇头一边苦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万紫一听又笑了。她虽然脸色苍白憔悴,但这么嫣然一笑,却明艳得犹如阳光照在了积雪上——积雪一点点溶化,露出万紫千红的春色。梁振寨为她这嫣然一笑吸引,只感到心驰神荡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你、你笑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梁振寨结结巴巴地说,有点难为情了。

“我笑你傻。”万紫见梁振寨涨红了脸,往昔那个风流嚣张的少年竟被自己逗得不好意思,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红透了的耳朵。梁振寨的耳朵被她的小手轻柔地拉着,感觉又柔软又光滑,心里更是激动。

“我傻么?”他呵呵地笑着,想,如果他这么傻一下,能换得万紫的嫣然一笑或能得万紫这么拉着他的耳朵,他就宁愿永远这么傻下去。

“你看我对他好,心里不高兴,对吗?”万紫道。

“没有……”梁振寨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过,嗯,有一点点吧……”

“少寨主,如果我对他跟对你一样好,你会生气吗?”万紫见逗着梁振寨好玩,就不想先把事情真相告诉他,先玩他一玩。

“不会……”梁振寨当即接口道,但话音刚落,他就知道口不对心。他可能不会生气,但肯定会很伤心,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否则让万紫知道自己伤心,她也不敢对周若玉好,那样她心里也会难过的。

“那个蒙古大小姐,她好像喜欢你噢。” 刚才万紫在敌我双方对峙时察言观色,看出蒙古大小姐水云天似乎对梁振寨有情有意,心里有点吃醋。

“那是她的事。”梁振寨想起前些日子水云天对自己情深意切,而自己不仅对她冷淡,还骗她甚多,心里有点愧疚。

万紫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的,心里有点好奇,但也不追问。

梁振寨便道:“上次我跟周兄扮成俊男美女进去跟她做伴,她把我们当作她的知心朋友,对我们很好。她对我们越好,我们心里越感到不安,承诺说等这事一完,我们便任由她处置。”

“不好!”万紫叫道。

“什么不好了?”梁振寨奇道。

“你们说任由她处置?那她是肯定是要你们娶她!”

梁振寨一听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往昔那个老爱板着脸扮大姐姐的万紫此刻竟会这般孩子气。他笑道:“怎么会呢?我乃有妇之夫,不可能娶她的!”

万紫接口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

梁振寨也接口道:“可我梁振寨一生只娶一妻!”

他说得真挚动人,万紫心里涌起一阵幸福感,真情道:“少寨主,我好开心啊。能够跟你再世相逢,你又对我这般好,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梁振寨见她也说得真挚动人,心里也涌过一阵幸福,但立刻这种幸福感便烟消云散。他道:“可是,周兄怎么办?”

万紫假装不明白,奇道:“什么他怎么办?”

梁振寨被逼得急了,只好道:“你跟他两情相悦,我、我……”

“是的,我跟他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即使时间和空间也无法切断我跟他之间铭心刻骨的姐弟情——”

“姐弟情?”梁振寨冲口而出,瞪大了眼睛望着万紫。

“是啊。”万紫笑道。“从前我忘记了小时候的事,但现在,我记起来了。我才是你那宝贝周兄的亲姐姐周若婵,那个水云天是冒牌货来的!”

“你、你、你——”梁振寨结结巴巴地,心里一下子涌上诸多感情,既有欢喜,又有震惊。

“我什么呀我!”万紫笑道。“我的真名叫周若婵,不过你愿意叫我万紫就叫我万紫。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你的万紫。快去叫爹爹和娘过来!我要告诉他们真相!”

周公周红娘知道自己侠义心起所救的可怜孩子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后,当即欢喜得泪流满面。梁胜天吴铁兰得知自己的好媳妇竟是双雕山寨的大小姐,惊讶之余也喜形于色。野马山寨众人得知后更是高兴不已,以后江南两大鼎足而立的山寨联成亲家,对野马山寨和双雕山寨各位兄弟来说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

可惜周若玉不知道。周若玉依然处于晕迷中,刚才周公周红娘已运起内功为他疗伤,但他伤势实在太重,周公周红娘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先停下来休息一会。这时梁胜天吴铁兰也上前运功为周若玉疗伤。大家这一路杀将过来,同生共死,已是患难之交,那份过命的交情已使得他们不分你我,彼此有如自己人一般。更何况要不是周若玉,他们可能还被困在地底秘室里过着暗无天地的生活。如今得知周若玉竟是万紫的亲弟弟,梁胜天吴铁兰便是牺牲自己的两条老命,也要救回周若玉。不仅他俩这么想,野马山寨五大寨主都这么想,因此当梁胜天吴铁兰运功疗伤耗尽精力时,各大马主便自告奋勇地上前来为周若玉疗伤。看来周若玉这条小命是捡回来了。

周若玉不醒人事,万紫固然焦急不安,跟她一样焦急不安的,还有蒙古大小姐水云天。这个可怜的蒙古大小姐身入贼群中处处树敌,却不感到害怕。她真正害怕的是周若玉会死去。周公周红娘信守诺言,要送水云天回蒙古王府,哪知水云天拒绝了。

周公道:“水小姐,我们扣你为人质,实在很对不起。我们也不是不守诺言的人,既然已脱险,就应该把你完整无损地送回去。”

水云天却道:“当初是我愿意被你们扣为人质的,而不是你们强迫我为人质跟你们走的。你说你们脱离危险后会送我回去,但我现在不愿意回去啊!”

水云天的一番坦率真言,使得周公周红娘等人意识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她爱上周若玉了。

梁振寨得知水云天不再爱自己,心里长吁一气,倍感轻松。但当他得知这个蒙古大小姐又爱上了周若玉,就头都大了。自古汉蒙势不两立,敌我分明,亡国之恨、毁陵之辱使得世世代代的汉人心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火。他虽然认识水云天不久,却也知道她的性情,知道她要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她宁愿毁掉也不愿意别人得到。看来周若玉这次麻烦了。

这样,他们一群人躲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一段日子。本想连日赶回江南山寨老窝中,但周若玉危在旦夕,便留下一小部分人照料他,运功为他疗伤;其余人众则赶回去通报消息,重建家园。野马山寨花马主蓝夜白虽然功力不高,却精通医道。他说千年人参百年老龟等对周若玉大有帮助,于是两寨的兄弟轮流去深山老林里采参摸龟,日出而去,日落而归,披星戴月的,也采回来几根几百年的成形人参,捉回几只经年累月的老龟。千红不辞劳苦地为周若玉熬药,总算使周若玉恢复了一丝气息。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一个夏日的清晨,周若玉睁开了眼睛,道:“姐——”

那时万紫就守在他的身边睡过去。她近日喝了蓝夜白开的药方,虽然体内的剧毒尚未去尽,人却精神了不少。她睡梦中听到周若玉一声“姐”,便即惊醒,看到周若玉睁开明亮的俏目,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万紫一声欢呼,泪水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弟弟,你醒来了!”

她这一叫惊醒了所有人。他们纷纷过来探望周若玉,见周若玉总算醒过来了,都长吁一气。周若玉见到憔悴不堪的周公和周红娘,歉疚地道:“爹,娘,让你们担心了。”

周红娘喜得泪花闪烁,道:“玉儿,你要记住,你的命是这里众位伯伯不辞劳苦为你运功疗伤、采药煎服换来的。”

周若玉听后,正想起身答谢各位救命恩人,万紫扶住他,道:“弟弟你重伤未好,别乱动。我代你感谢各位伯伯。”说着,自己跪了下来,对野马山寨一行众人道:“梁伯伯,梁伯母,各位伯伯,我周若婵代表我弟弟向你们磕头,感谢你们救了我弟弟一命。”说完便向各位磕头。

吴铁兰忙扶起万紫,道:“万紫,你别见外!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不用谢来谢去的!”

梁振寨走过去握住周若玉的手,道:“周兄,你终于醒过来了。”这么说着,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又想起周若玉曾命悬一线,几乎就要离他们而去。对死亡的恐惧、对生死分离的害怕使得他眼里含了泪水,莹光四射。周若玉见梁振寨情到深处难以抑制自己的泪水,心里也百感交集,想人生一世匆匆数十年,能有这般关心自己的家人、这般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义兄、这般心灵相通的姐姐,实无遗憾。

忽然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水云天,诧异不已。一段日子没见她,她消瘦了很多。他奇道:“水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时各人脸上都闪过神秘的苦笑,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些日子以来,水云天对周若玉的关怀与爱意,大家有目共睹。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个疙瘩。周若玉与水云天郎才女貌,只可惜水云天乃蒙古女子,父亲更是蒙古人的高官将领,不知有多少汉人死于他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