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相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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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行走江湖要小心(23)

穿过他身体的弹珠撞击在面向殷承侠的冰片上,在地上一弹,高高扬起,轻盈地跳回殷承侠的手中。

殷承侠探手将弹珠递给折别,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幸不辱命,原物奉还。”

“谢……谢天师,不,门主,不,殷前辈……”折别被殷承侠神奇的出手彻底镇服,直到他跟自己说话,仍然忍不住发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天师好功夫!来人,还不把罪人卓清绝给我带下去。”先锋堂内的莫相此刻才走了出来,招手让身边侍卫拖走昏迷不醒的卓清绝。

“承侠,魔主既倒,这一次鲸吞之战,又多了三分把握。”曲回岚微笑着朝殷承侠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殷承侠瞥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通往白玉京的道路上,布满了从摘星城逃亡出来的难民。他们扛着包裹行李,携家带口,乘坐牛车或者徒步行走,艰难地在夜色中跋涉。摘星城里飞出的念鹤,犹如雨前草地上的蜻蜓,在人群的上空密密麻麻地盘旋,源源不绝地带来前线的消息。摘星城的平民中一大部分是西边军的军属,另一部分是商人子弟。无论是商人还是军人,在这一次鲸吞的袭击之中,都伤亡惨重。现在传来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但是人们却还是仰首期盼着什么,似乎在等待着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奇迹。

黄金龙用兜帽套头,死死遮掩住自己的面容,低头缩腰,混在人群之中。他本来可以施展青霄飞驰到白玉京。但是看到这长长的难民队伍,他害怕自己的飞驰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同时也感到异常羞愧。所有相忘师都在前线奋战,而自己却正在连夜逃亡,这让他无法忍受。他宁可装做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平民,永远消失在相忘师的世界之中。

凄切的哭泣声在人群中陆陆续续地响起。那是得到亲人逝世消息的军属们哭泣的声音。有人在为父辈的战死而哭,有人则因为失去兄弟而哭,老人悲思死去的子嗣,孩童呼喊失去的双亲,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冰冷刺骨的惨痛。一声声的啜泣,犹如一把把冰冷的小刀,无情地割入黄金龙的心脏,让他忍不住痉挛颤抖。有的时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逃跑。

他转头望了望夜幕中渐渐远去的摘星城。他曾经那么激动而迫切地启程来到这座举世闻名的荼洲卫城,渴望着救出自己尊敬的师长,渴望在第一次江湖行走中绽露头角。从天门出发的时候,他刚刚制服了邀梦犀,破解了僵尸引,意气飞扬,英姿焕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前途也许有凶险,有磨难,但是他坚信自己可以依靠昂扬的斗志和聪明才智取得最后的成功。他渴望站到辉煌的舞台上,享受人生的巅峰。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死亡。

即使在邀梦犀中面对魔神不知火,他的手中仍然有涅盘为凭,有朋友作伴,直到最后关头他都没有放弃。

但是,今日的自己却逃出了摘星城,因为他无法面对命中注定的死亡,一种象祭品被摆到祭坛上一样的厄运。他能忍受为任何人而涉身死地,但是他需要一丝希望,一丝可以生还的希望,一个可以拼搏争取的机会。象一个了悟生死的信徒一样张开双手拥抱死亡,他根本做不到。哪怕是为了整个荼洲,他也做不到。

“只能永远逃开这里,只能这样。”他再次看了一眼摘星城,心中弥漫着刻骨的思念,“永远告别自己的梦想,告别身为相忘师的岁月。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在这一瞬间,一股哀伤突然袭上心头,酸楚感充满了他的双颊,抑制不住的泪水猛然涌入眼眶,一个令他痛苦欲死的念头钢针一般钻入他的脑海:“就要结束了吗?”

“结束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他正在逃亡,正在逃开灭亡的命运,一切仍然会继续下去,为什么会结束?

天门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如涨潮的春江水,凶猛地涌入他的脑海。和同伴们的初遇,对凝香的一见倾心,第一次见到顾师父,第一次练成青霄,瑶池畔顿悟相忘诀,自己第一次施展沉星洗空剑。天门地主阵上的风头,蓝彩儿的血凝瞳,天池上七个人一起看七宝莲灯,弟子集上梦中身的出现,自己第一个荼洲幻境的游戏,天门的元灯汇,墨凝香靠在他的肩头轻声说谢谢。他甚至想起了孟碧萝师姐和她的灵琴,想起了墨凝眉和帅依婷。

“都结束了!”黄金龙忽然明白了过来,结束的是自己的青春。一个可以因为热血,因为友情,因为梦想,因为爱情而燃烧的黄金岁月。从他离开摘星城的那一刻起,他开始为了自己的苟活而奋斗,无论他多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已经开始长大。他即将离别自己深爱的少年时代,走进冰冷而现实的成人世界。再也没有梦想,再也没有痴望,他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

“我不想要这个样子长大,永远永远不想要,但是……”远方摘星城的灯火忽然罩上了一圈朦胧的晕光,滚烫的泪水疯狂地涌出眼眶,一阵阵刺痛从脸颊上传来,黄金龙感到浑身的力气一点点地消散,几乎要瘫倒在地。

“救命啊……”一声朦朦胧胧的叫喊从远方的林莽中传来。黄金龙用力揉了揉眼睛,支棱起耳朵仔细倾听。夜风卷过松林,传来阵阵松涛声,那微弱而飘渺的叫声与之相比就仿佛低弱的虫鸣。黄金龙几乎怀疑自己听到的只是幻觉。

“也许,我只是想象此刻有人需要我的营救,这样会让我感到好过些。”黄金龙狠狠地揪着鬓角的头发,痛苦地想着。

但是,在遥远的丛林中,突然亮起一道兵刃的闪光,细微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糟……”黄金龙的脑子还没有开始运转,他的身子已经象离弦的箭矢射入林中。夜色中的黑林仿佛恶魔的后花园,漆黑的古树和横长的枯枝犹如魔龙的爪牙四外滋长着。黄金龙沿着直线冲向尖叫响起的地方,身上的衣物被横枝撕扯,被划出一道道破痕。

穿过一片荆棘,终于有月光穿过林梢,照进黄金龙的双眼。他依稀看到一片颇为广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上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在飞速地奔跑。男子的背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另一个女孩子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年纪,但是步履轻快,随着身形的飞奔,一双系着蝴蝶结的大辫在空中乱飞。在他们身后,七个浑身黑袍的怪客人人手中握着一把圆弧状的锯齿刀,急速奔跑,犹如一群闻到血腥的豺狼。

“什么人,住手!”黄金龙想也不想地拔出三尺天星剑,飞身挡在这一男一女和七个黑袍怪客之间。

“吼--!”为首的黑袍怪客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抡起弯刀朝着黄金龙的头顶砸来。黄金龙感到奇怪,这迎头劈砍的招数显得十分笨重,不像是刀法,倒像是斧法,“小心他们的锯齿刀,特别沉!”男子转过神来,急叫道。

黄金龙此刻已经举剑挡去,听到这句话他连忙侧身一闪,锯齿刀锋从他鼻尖一闪而过,轰地砸到地上,在地面上破出一个四尺长的大口子。

“好厉害!”黄金龙心里暗暗吃惊,手里的天星剑一卷一舒,化为一天璀璨的流星雨,斜贯向为首的黑袍客。

黑炮客浑身的黑袍都被剑光穿透,但是人却丝毫无损,只是身子一旋,让到一边。在他身后,六个黑炮客同时狂啸着扑上来,六把弯月锯齿刀在空中聚成一片冰华。

“小心,他们都好像不死人一样打不死。”那个男子大声叫道。

“刚才的数十剑都是透体而过,黑袍客却丝毫无损,有点像是无生命的人偶。”黄金龙脑子电转,猛然想到了顾天骄对付薛崇贵虫偶的方法。

他扭身发力,身子突然从前冲变成横移,振气破空,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爆。六把砍向他的锯齿刀全部砍空。他右脚一脚踹在路旁的树干上,身子拔高三尺,扭体一旋,天星剑电转,砍在树干和树冠之间,这棵老松树的树干顿时被他凌空砍断。他接着左脚踹在树冠之上,整棵大树的树冠犹如一把超大型号的百钉狼牙棒,朝着地面上的六个黑袍客旋转飞来。

这六人刚要跳起闪避,却都被巨大的树冠牢牢覆盖住,无情地被撞倒在地。“轰”地一声巨响,六个黑袍客同时变成了六股黑烟,随风四散。

“好漂亮!”“大哥哥好帅!”地上的男女同时尖叫了起来。

“嗷--!”剩下的黑袍客首领愤怒地仰天嘶吼,舞动锯齿刀狂奔向黄金龙。

黄金龙长剑一旋,再次一剑砍在身边断树的树干底端,剑光闪烁处,树干齐根而断。他纵身而起,长剑一颤,上百道剑光犹如密集的阵雨,纷纷点在悬空的树干上。这根树干在上百剑的合力之下,突然倒卷而出,犹如孙行者变大了的金箍棍,横扫到黑袍客首领的腰上,将他象拍苍蝇一样拍到另一棵松树的树干上,撞成一团瘪瘪的黑烟,随风散去。

“轰”地一声巨响,松树干落到地上,发出深沉的闷响。黄金龙在那对青年男女充满震惊和崇拜的注视下,收剑入鞘。

“这位兄弟好功夫,好功夫啊!”男子兴奋不已地冲到这些黑袍客的残骸身边,拎起他们的衣物左看右看。

“大哥哥,你的剑法好漂亮,就好像流星雨一样!”小女孩眨动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凑到黄金龙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尖声道。

如果在平时,黄金龙听到如此的溢美之词,自然会得意地哈哈大笑,叉起腰说:“请尽情崇拜我吧。”但是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这种心情,他只是勉强笑了一笑,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就要转身离开。

“这位兄台慢走!”那个男子一把抛开黑袍客们的衣物冲到黄金龙的身边,抱拳道,“在下绛州宫行九,这位是我的妹妹宫樱花。”

“在下黄大。”黄金龙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说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愧,竟然开口报了一个假名,心头不禁一阵沉重。

“黄兄,我们兄妹自从决定到摘星城来采风以来,就一直受到不知名者的追杀,我也不知道这些黑袍客会不会再来,不知道兄台你能不能行个方便,陪我们到摘星城,只要到了城里,我们也就安全了。”宫行九恳切地说。

“嗯……”黄金龙不敢告诉他们自己正要离开摘星城,但要是抛下他们不管,他又不放心,左思右想之下,终于道,“我陪你们一晚,明天你们就可以赶到摘星城。”

“哦,原来摘星城就要到了。”宫行九看了宫樱花一眼,兄妹俩个看起来都十分高兴。

三人在林间空地上收集枯柴,点起一堆篝火,用黑袍客们遗留下来的黑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凑在篝火旁取暖。宫樱花和宫行九似乎被黑袍客们追了很久,样子十分劳累,但是却显得十分兴奋,都在双目晶亮地偷看着黄金龙。黄金龙虽然身心俱疲,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睡意,只能和这对兄妹大眼瞪小眼。

“你们……睡吧,我来守夜。”被这对兄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黄金龙不得不开口道。

“兄台莫怪,刚才兄台的剑法让我们大开眼界,我们实在对兄台万分敬佩,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宫行九连忙陪笑道。

“大哥哥,你的剑法好像脱胎自天山剑法,是不是?”宫樱花忽然开口道。

“嘶……”看到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居然看出自己剑法的出处,黄金龙不禁微微一惊,不禁对这对兄妹的来历好奇起来。

“正是如此。”黄金龙抱剑在胸,皱紧了眉头,“你们兄妹为什么会被追杀?”

“这都怪哥哥啦。”宫樱花抬起头来,对宫行九说道。

“呵呵,”看到黄金龙望向自己的目光,宫行九苦笑了起来,“让黄兄见笑了。我其实是一个少年作家,从我十三岁开始就迷上了撰写荼洲英雄传奇。十六岁开始我的书稿陆续出版,从此扬名天下,但是也引来一些麻烦。”

“有人因为你写的书要杀你?”黄金龙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我也很奇怪。但是盛名之下,必有祸端,我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宫行九说到这里,双目一闭,状极自豪,“最近我正在重新谱写天下第一录上成名人物的传记,挖掘一些他人不知道的轶事来丰富素材。谁知道自从我开始写这些的传记,就开始有这些黑袍怪客来追杀我,似乎我犯了什么忌讳。”

“哦?”黄金龙听到这里感到十分好奇,“那你为什么要来摘星城?”

“因为爸爸在摘星城啊。”宫樱花天真无邪地开口道,“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一定会保护我们!”

“噢,令尊是摘星城里的军人吗?”黄金龙问道。

“是西边军锐锋营死魂盯,就要晋升为歌舒将军的副将了。”宫樱花自豪地说。

听到她兴奋的语气和满怀的期待,黄金龙的心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锤,嘴里一阵难言的苦涩。锐锋营死魂盯全军覆没,连歌舒将军都已阵亡,他们的父亲也已经战死,这样残忍的消息该怎样告诉他们?

“我去摘星城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去亲眼看一看天下第一的英才们,好让我对他们有一个直观的印象。”宫行九踌躇满志的声音钻入黄金龙的耳际,令他从沉思中猛然醒转。

“我还要替他们画出征像呢。”宫樱花看到哥哥吸引了黄金龙全部的注意,连忙抢过话头,自豪地说。

“你画?”黄金龙难以置信地问道。

“妹妹是绘画的天才,人们都说她的水彩画有捕魂之力,可以把人身上一片灵魂永远停留在画纸上。当然,这是不过是溢美之词。不过,她的画栩栩如生,倒是真的。”宫行九半带打击却又半带骄傲地说。

“原来如此。”黄金龙点了点头。

“今天中午我们收到摘星城的念鹤通告,说是命定者已经都到齐。我宫行九在乘风会有眼线,已经在第一时间拿到名单,小妹,兄台想不想知道?”宫行九仿佛献宝一样朝黄金龙眨了眨眼睛。

命定六人传奇事

“不……”黄金龙刚要开口,宫樱花已经抢着叫出声,“哥哥,你怎么现在才说,快说,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