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荣麟无助的倒在地上,身边散落着针管、药瓶和药碗,一旁的护士双手捂着红唇,脚边是白色的医用托盘。钱小沫皱了皱眉,还没进去,只见护士去搀扶连荣麟,却被他恼怒的挥手打开,“不要碰我!”
钱小沫愣了愣,连荣麟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说过话。
哪怕在他左眼失明后,他依旧是阳光灿烂的面对着钱小沫,撒娇粘人,看似不在乎的背后,原来他一直都在强忍。是啊,有谁能突然接受自己即将完全失明的现实呢?钱小沫咬着红唇,僵硬着止步不前,病房里的连荣麟胡乱摸索着抬起了头。
阳光帅气的五官,从此失去了最耀眼的光芒。
虽然他的目光直视着病房的门,可是他的双眸是没有光泽的,甚至没有焦点,空洞迷茫的像是漂浮着一层浓雾。钱小沫眼眶里的泪水禁不住的落了下来,连老爷子刚才说,连荣麟右眼的视力也已经开始脱化,眼前的世界完全是一团模糊。
他看不见钱小沫,再也,看不见钱小沫了!
她猛抽了一口气,拼命的压抑着眼眶里的泪水,背过身去颤抖着双肩。
病房里的连荣麟,一个人强撑着扶着身边的白墙站了起来,额头和鼻尖都是淅淅沥沥的冷汗,神色暗淡又憔悴,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病房的门咯吱一声开了,连荣麟偏着头,努力用耳朵去分辨此刻的脚步声。
一双手,轻轻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这次连荣麟没有反抗,因为他嗅到了淡雅的玫瑰清香。
“……我检查完了,想要去找你……”
“以后,你想要找我的时候,叫我的名字,我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的。”
钱小沫抿着唇角,扶着连荣麟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东西,护士赶忙收拾着。
“让我看看……”
钱小沫捧着连荣麟的拳头,一点一点扳开了他的掌心,果然在他摔倒的时候,擦破了手心。钱小沫忍不住又涌上了泪珠,却又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你帮我消毒,好不好?”连荣麟咧嘴暖笑着,扭头冲着钱小沫的方向。
钱小沫点了点头,想起来他看不见,只能应了声“好”。
从护士手里接过酒精和棉签,钱小沫挨着连荣麟坐着,埋着头轻柔地擦拭着他掌心的伤。
“你应该去做护士。”连荣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响在钱小沫的耳畔。
“每天都专门伺候人吗?”
“当然不,每天只专门伺候我。”
连荣麟的话音落地,病房的门突然“砰”的一声响,吓得钱小沫差点丢了手里的酒精。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那抹挺拔又魁梧的身影将钱小沫的心堵得死死的。
钱小沫的心里一怔,他怎么会来这里?
门口的人踩着皮鞋款款走了进来,一身黑色的商务西装,衬托着他内敛稳重却又清高孤远,精致的短发略有些凌乱,眼底丝丝的黑眼圈泄露了他多日失眠的烦躁与憔悴,紧密成一条线的双唇似乎正在极力按压着心中某种不快的情绪。
钱小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甚至就这样僵硬的坐在连荣麟的身边,一动不动。
天知道现在她和连荣麟有多么的亲昵!
两个人肩抵着肩,连荣麟坐在钱小沫的左侧,右手撑在钱小沫身后的床上,左手手心向上被钱小沫捧在手里。她埋头,侧脸正好能擦过连荣麟的胸口,发丝在他的脖子上轻扫,痒痒的,而连荣麟低眉浅笑之际,下颌正好靠在钱小沫的头顶,鼻尖的芳香暖人心窝。
“雷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啊!”
连荣麟听出了雷铭的脚步声,得意的伸出右手搂住了钱小沫的肩膀。
雷铭的目光云淡风轻的从连荣麟的右手上掠过,垂在身边的左手却已经握成了拳头。
“看来你已经十分习惯身为盲人的生活了。”
钱小沫能感觉到连荣麟的手颤了颤,急忙起身迎向雷铭,“你……是来看望荣麟的?”
“不然呢?”
雷铭完全无视钱小沫的存在,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将右手提着的水果篮放在了床头柜上。
“雷总还真是瞧得起我,亲自探访,让我真是诚惶诚恐!”
“如果你能看见,是不是还要跪地言谢?”
雷铭一针见血刺穿连荣麟的痛楚,钱小沫现在明白了,他来的真正目的,让连荣麟难堪!
连荣麟只是勉强一笑,不在乎雷铭的人身攻击,只是伸手向钱小沫,“我的伤口好痛……”
钱小沫埋头走了过去,她能感受到雷铭注视着她的目光,可是当她抬头寻着他目光而去的时候,雷铭已经转移了视线。钱小沫只能重新在连荣麟身边坐下,继续替他的左手消毒。
“身上的伤很快会痊愈,可是心上的伤,什么时候能痊愈?”雷铭苦笑着挑起了眉梢。
钱小沫手中的动作微微一凝滞,“我不是心理医生。”
“可你是玩弄男人心的高手啊!”雷铭冷不丁地讥讽道。
钱小沫诧异地抬起眼眸,对视着雷铭犀利的眼眸,他是来和她吵架的?
病房里的气氛顿时凝固到了冰点,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难怪我会情不自禁地沉醉在你的举手投足之间……”
连荣麟忽然打破了此刻的僵硬,搂着钱小沫的肩膀,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头顶。
钱小沫一颤,急忙站了起来看向雷铭,急忙想要解释,可出乎她的意料,雷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你看不见,但不代表别人也看不见!秀恩爱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
“啊,原来雷总也知道自己只是小沫的‘别人’而已!”
连荣麟挑衅着笑得肆无忌惮,雷铭的心底瞬间就被一股剧烈的刺痛攻占!
好像有人拿着凿子,对准他的心,一点一点深凿下去!
雷铭咬紧牙关双手抱肩,抓着自己的胳膊一阵生痛可他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拼命的隐忍压抑,不是因为害怕连荣麟,而是怕自己的拳头会忍不住砸到连荣麟的脸上!雷铭想毁掉他唇角洋洋得意的笑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是他不能动手,雷铭越是伤害连荣麟,越是让连荣麟伤情加重,越是把钱小沫往那混蛋的怀里送!
连荣麟吃准了他的心思,右手牵着钱小沫,灿烂地笑道:“我想吃苹果。”
钱小沫低眉看了眼连荣麟,又看向雷铭,只能勉强地应了声“好”。
钱小沫开始坐下来削苹果,她以为雷铭看不下去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钱小沫一颗心砰砰乱跳,原本已经够紧张了,连荣麟还时不时搂着她,在耳边说悄悄话,让钱小沫的心都堵到了嗓子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雷铭的目光却始终是清浅又飘移的,好几次钱小沫看向他,他都只是望向窗外。
钱小沫不知道,雷铭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抓着沙发的皮面吱吱作响。而她更不知道,雷铭每天都开车跟着她来医院,跟着她从医院回家,像是一抹影子,可怜钱小沫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不想吃苹果了,你帮我去贩卖机买杯咖啡吧!”连荣麟孩子气地笑了笑。
钱小沫的脸色一垮,举着苹果不耐烦地说道:“我都削好了!你……”
“给我!”
钱小沫话还没说完,雷铭大步走来一把从她手上抢走了苹果,咔嚓,清脆地咬了一大口。
钱小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雷铭拉着胳膊站了起来。
这是,两个人要私聊的节奏?
钱小沫虽然不放心只留他们两个人单独在病房里,但还是踟蹰着离开了。
“连荣麟,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雷铭拉过椅子坐在他的正对面,交叠着双腿,“昨天让人打电话给我,叫我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来一趟。我现在来了,你却在我面前兜圈子?”
连荣麟面不改色,嘴角慵懒的上扬,似有深意,“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来病房,看着熟睡的小沫,然后替她盖上毯子,开足暖气又离开,在医院外等她醒来后再开车一路跟她回家。我想,你看见我和小沫亲近,你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你的心脏,引来剧痛吧?”
“……所以你一直作秀,恩爱给我看?”
“我需要装吗?现在我和小沫,的确比你恩爱。”
雷铭咬了咬牙,理着自己的西装外套猛地站了起来,“如果这就是你找我来的目的,那么我没有必要听你说这些废话!”
“等等。”连荣麟叫住了他,“我找你来,是想要你帮忙。”
“你觉得我会帮你?”
连荣麟笑了笑,指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个礼盒,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雷铭叹了口气,虽然他很想立马走人,但还是上前俯身,拉住了抽屉的把手。
在他打开抽屉后,雷铭的视线落在了抽屉最里面的一个小盒上,瞬间,他的眼神凝滞。
精致小巧的棕色首饰盒,Argyle珠宝的标志十分明显,作为世界奢侈品牌,一件首饰动辄几百万美元。雷铭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的连荣麟,他满意的扬着唇角,似乎在等待着雷铭的反应。
“找到了吗?”连荣麟笑着朝床头柜的方向转过身来,“因为你是小沫的前夫,比较了解小沫的喜好,我现在又看不见,只能麻烦你帮我看看,这款求婚戒指,小沫会不会喜欢。这是我外婆留下来的,或许款式很陈旧了……”
雷铭压根不关心连荣麟在说什么,整个大脑里都回荡着“求婚戒指”这四个字。
连荣麟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又在雷铭的心上狠狠补了一刀,“啊,忘了告诉你了,我就快要把小沫追到了,所以我打算向她表白求婚,你会祝福我们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