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心底起伏得厉害,是以脱口而出的话,也显得极为的低沉与厚重。
幼帝僵在当场,瞳孔起伏得厉害,待得半晌,他嘶哑而问:“阿姐若未逼惠妃,惠妃怎能撞墙而亡。惠妃昨日还在说盼望三皇兄能有机会归来,怎会在昨日便突然想不开要撞墙而亡。”
凤瑶暗叹了口气,无奈了合了合眼,待得片刻后,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阿姐此生,虽能对某些人生杀予夺,但却并非滥杀无辜。且惠妃此人,便是她自行撞死,也非无辜。”
说完,眼见幼帝怔愣悲凉的望她,凤瑶淡扫他一眼,继续道:“往日有人曾与阿姐言道,说征儿你小小年纪便已略微成熟,但如今看来,你并非成熟,而是执拗。有些人或事,非你看到的那般简单,而你看不透没有关系,阿姐来替你看透。倘若,你因着外人来对阿姐发脾气或是质问,甚至怀疑阿姐对你存有异心,甚至怀疑阿姐只将你当个争权夺势的傀儡的话,阿姐,也无话可说。这天下之中,就你与阿姐相依为命,若是连你都觉得阿姐在害你,阿姐,便也只能失望了。”
这话一落,不再抬眸朝他望来,仅是极为干脆的转身,低沉而道:“皇上这里,便劳许嬷嬷多加照看,若皇上仍要在殿中发脾气,许嬷嬷无需再理会便是。”
尾音还未全然落下,凤瑶便已极为干脆的踏步往前。
心底,起伏深沉,一股股复杂冷冽之意也在翻腾蔓延。
身后,无人言话,鸦雀无声,诡异厚重的透着几分许寂寂。
待得走得有些远了,突然,身后才扬来幼帝嘶哑悲愤的嗓音,“阿姐,惠妃亡了,你将三皇兄召回来,将三皇兄召回来吧!”
凤瑶足下稍稍一滞,并未言话,依旧一言不发的干脆往前。
仅是片刻功夫,幼帝稚嫩悲愤的嗓音再度响起,“阿姐,你究竟想如何?惠妃都已亡了,阿姐为何还不将三皇兄召见回来!阿姐,你怎能如此狠心,三皇兄会恨阿姐,也会恨征儿的,阿姐,阿姐。”
嘶哑悲愤的嗓音,略微有些狰狞。
这话入耳,凤瑶终于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她并未立即言话,整个人静立在原地,满身清冷。
待得半晌,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幽远的道:“赢易自请去边关,阿姐,自不能违背他的意突然召他入宫归来。惠妃后事,阿姐已是安排好,无需征儿操心。倘若征儿此际能乖巧明理,便好生擦去眼泪,好生调整心态,安顺过日,倘若你仍觉阿姐心狠,仍抵触或是不信阿姐,阿姐,便也唯有将自己的使命完成,待得你长大成人并将大旭全数捧在你面前后,便彻底消失在你眼前。但此际,你不理解阿姐没关系,征儿的性命,征儿的江山,由阿姐默默守护便是。”
这话一落,再不耽搁,足下也干脆而踏,淡漠往前。
身后,除了幼帝突然间撕心裂肺的哭声外,沉寂一片。
待离得远了,幼帝的哭声也听不见了,凤瑶才稍稍松下紧蹙的眉头,目光幽远的朝前方望着,瞳孔内,则无端的厚重与落寞。
入得御书房后,凤瑶当即坐在案桌旁开始批阅奏折。
今日案上的奏折,仍是堆积如山,群臣事无巨细的皆上奏禀报。
凤瑶满目沉寂,一一将奏折查看,并无半许懈怠。
许久,待奏折批阅完毕后,她才起身出殿,只见殿外阳光已是极烈,时辰,早已是午时已过。
“长公主,此际可要传膳?”眼见凤瑶打开了殿门,殿外的宫奴们战战兢兢的朝凤瑶恭问。
凤瑶神色幽远,面色淡漠,待得片刻,才低沉而道:“将膳食传入凤栖宫。”
说完,便已踏步出殿,转身朝不远处的廊檐而去。
回得凤栖宫后,宫奴们极是眼明手快的端来了午膳,凤瑶吃得不多,大抵是心底揣着太多的事,思绪翻腾嘈杂间,着实是毫无食欲。
待唤入宫奴将午膳撤走后,凤瑶便伸手揉了揉额头,兀自在软榻上沉默了许久,才回神过来,起身踏步至不远处的榻上小憩,只奈何,心境仍就全然平息不下,便是躺在榻上,合了眸子,整个人,竟无半点的睡意,反倒是思绪越发的翻滚嘈杂,神智,也越发的清晰。
看来是没法儿睡了。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沉寂而叹,待在榻上强行呆了半晌后,才逐渐起身朝不远处的雕窗而去,又待缓缓坐定在雕窗旁的桌旁时,她修长的指尖逐渐将身旁的雕窗推开,待得殿外略微灼热的风扑在脸上时,她瞳孔一缩,低沉吩咐,“将柳襄为本宫传来。”
这话一出,殿外当即传来宫奴小心翼翼的应话声,则是片刻,便有宫奴的脚步声小跑而起,越来越远。
窗外,一片沉寂,殿内,也依旧无声无息,压抑厚重。
沉寂无波的气氛里,凤瑶目光落在窗外远处,满目幽远。
则是半晌后,殿外突然有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幽远的瞳孔微微一缩,回神过来,目光循声一望,则被窗棱挡住,看不清来人。
仅是片刻,殿外便扬来了宫奴恭敬的嗓音,“长公主,柳公子已是传来,此际可要宣他入殿?”
凤瑶神色微动,面色也几不可察的变了变。
她并未立即言话,仅是稍稍坐直了身子,随即抬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微微睡乱的青丝,而后才薄唇一启,淡漠无波的道:“宣。”
短促的字眼刚一落下,不远处的那道殿门,便轻轻被推开。
随即,人还未踏进,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倒是飘了过来。
凤瑶顿时皱了眉,森冷凉薄的目光顺势朝那打开的殿门一扫,瞬时,便见那满身颀长修条的柳襄,踏步进来了。
今日的他,依旧是满身大红,便是连脚底的长靴都是大红,且他那红袍之上,绣着几道金丝牡丹,令人乍然观望间,倒觉突兀刺眼。
只奈何,最让人咋舌的,并非是他这身招摇突兀的大红袍,而是,他那略带妆容的脸,自古有言,施妆描眉,自是女子之事,当然,偶尔戏台上的男子,也会稍稍描眉描脸,但此际这柳襄的脸,眉毛描得如细柳,脸颊的薄红清透如水,且他那两瓣唇上,竟还涂着殷虹的胭脂,便是他那光滑的额头,且还描着大红的花钿,瞬时之中,他抬眸朝凤瑶这边望来,只觉,弱柳拂风,柔媚四溢,但再瞧他那张光滑白皙且描得极为精致的脸,却又顿时让人心生震愕。
凤瑶清冷沉寂的瞳孔终于再度缩了缩,便是连冷冽无波的脸,此际都抑制不住的僵了僵。
她眼角也跟着猝不及防的抽了抽,心底深处,唾弃抵触,只道是比起以前那瑞侯,这柳襄着实才是真正的不男不女,媚态十足的变态。
思绪至此,凤瑶挑着眼角挪开了目光。
这时,那满身大红的柳襄已站定在了她面前,柔媚低缓的道:“长公主终于想起柳襄来了。”
说着,嗓音越发的风月亲昵,“柳襄入宫已有半月,而得长公主主动召见的次数则是寥寥可数,往日在风月之地,倒也只觉女子如猛虎,盯着柳襄便要直了眼睛,但入宫后才发觉,这世上,也是有如长公主这般坚韧巾帼之女,不喜声色,威仪自若,着实让人倾慕。”
凤瑶冷道:“阿谀之言,多说无益。本宫且问你,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此处乃禁宫,你堂堂男儿,何来敢如此穿着与描妆?”
这话一落,凤瑶终归是再度将目光森然无波的挪向了他那张柔媚风月的脸,继续道:“倘若你当真喜欢不男不女之姿,本宫,倒也可帮你一把,让你当成成为不男不女之人。”
柳襄并未将凤瑶这话放于眼里,柔媚风月的脸上,也无半许的惧意。
他并未立即言话,反倒是眸色微动,修长的眼睛极为直接的迎上了凤瑶的眼,随即殷虹的薄唇才微微一启,只道:“昨夜长公主差柳襄离去,说有什么事今日再谈。柳襄一直谨记长公主之言,今日一早便开始梳妆描眉等候长公主召唤。这身妆容,也是柳襄精心而造,只因,长公主昨夜因皇上与惠妃之事而心情不善,柳襄百般心疼却又无法为长公主承担或排遣,是以今日便一早准备,若得长公主召见的话,一来是为长公主禀报些事,二来,则是要为长公主跳一曲霓裳舞,以让长公主,高兴。”
他振振有词,眸中的风月媚惑之气,越发浓烈,整个人都恭合柔顺,无端勾人,倒他此番模样落在凤瑶眼里,却仍是增了几许不伦不类的异样与抵触感。
大抵是鲜少接触过柳襄这般柔媚风月的人物,是以也不习惯这柳襄的刻意亲近与勾人。
再者,她姑苏凤瑶从小便顽劣成性,女儿该有的姿态,她并未学得多少,常日便喜舞刀弄剑,日日让父皇与母后焦头烂额,是以所谓的女儿该会的女红或是舞曲,她虽会,但却不精,也未有兴趣去学精,更无兴趣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