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球场我才知道,高中部决赛和初中部决赛就是俩相邻的场子,这可把我乐坏了。我给纪允买了瓶水,一直紧紧地握在手心,就等比赛一结束给他送过去。想到他喝这水的样子,我心里就一阵甜蜜。
我身边全是我们初中部的学生,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在我耳边喊着,纪时这名字的呼声还挺高的,声潮一波一波的,可没把我炸聋了。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允比赛,此刻,我深深体会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情。
纪允皮肤比纪时白很多,两人五官长得还是非常相像的,只是气质天差地别,纪允身上总带着几分清冷和淡然,气质偏儒,而纪时整个就是一野蛮人,我就不多加评述了。
球场上,纪允身姿矫健,运球,上篮,假动作,随便一个姿势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倾倒,我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再看纪时,拿着球猛一扣灌篮成功,嗯,颇有几分“大猩猩”的神韵,都是还没进化完成的物种!
在一片热血的呐喊声中,两场决赛都打完了,几乎没有悬念的,纪允纪时带的队伍都得了冠军。
趁着颁奖空当,运动员们都到场边休息,喝水,擦汗。
我拿着水奋力钻出人群,而纪允也眼瞅着正往我这边走来。
我的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快极了,我此刻血液上涌可以想象肯定是满面通红,抬头看看晒人的阳光,还好,有点理由能掩盖。
“尹子。”纪允声音温柔响起。
我抿抿唇,羞涩地笑着。我递水的动作还没做出来,突然感觉手心里猛地一空。
我惊愕地抬头,就看见野人纪时咕噜咕噜几十秒就把我一瓶水擂下去了。
他豪爽地抹了把嘴,把空瓶往我手里一扔,“还算有良心,知道给我买水啊!中午那翅膀吃得太咸了!”
“……”我看着他那二百五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给我一把刀!让我把这畜生给结果了吧!
纪时:
越尹后来就一直没再理过我,我喊她她也是拿鼻孔对着我。
我看她那样,不屑切一声:“不就一瓶水嘛!怎么这么小气!赔你不就完了?”
她一听我这么说,立刻怒目相向,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了:“不!是!这!个!问!题!好!吗!”她气极了,用杀人的目光看着我:“那么多姑娘要给你送水!你大少爷粉丝很多很多!干嘛来抢我的啊!你……你……你明明就知道我的水是要给谁的!!”
“我哪知道你胆儿这么大!敢光天化日的给纪允送水啊!”我嘴上说得漫不经心,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她那瓶水不是买给我的。
我今天打球就打的不专心,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想来看我比赛,她一心一意就想着纪允,所以她给我带鸡翅,跟我说好话,最后的妥协也不是她所愿的。
比赛的时候,我每进一个球就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看一眼,她坐在人堆里,一头卷毛扎一半垂一半,模样温婉,在一帮半大的丫头里格外显眼,好些角度都特像老演琼瑶剧的蒋勤勤。我控制不住地总想知道她还在不在,可我每次看过去,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另一个球场,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那样温柔的表情,却不是为了我。
靠,太阳大,真刺眼。
比赛完后,我一直勾着脖子在攒动的人群里找她,我的目光很锁定,脚步很坚定地走向她。
可我发现,她的方向,却是朝了另一个人。
我的心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难受,各种各样的情绪一拥而上。我握紧了拳头,几步冲上去,拦上了她,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脑把她手里的水喝了个精光。喝完还特别欠揍地把瓶子扔她手里。
她愕然地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把瓶子啪地一下扔我身上,愤然离开了球场。
我握着空瓶,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纪允。
是的,心里,很爽很得意。
一直到放学,越尹都没再多看我一眼。我知道这次她是真生气了,可我只能在心里对她说抱歉。我可以忍受她打我骂我,可唯有看她甜甜蜜蜜和纪允谈恋爱,这事我忍不了。
放学后,我没留下打球,收拾了书包就回家了。却不想,刚一出校门,就被逃了晚自习的纪允拦住了。
我和他在学校附近一被学生们称为“古惑巷”的死巷子里对峙而站。
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干嘛的吧?学校里的各种冲突事件都是约好了时间在这儿解决的。我没想到有一天我和纪允也会干仗干到这地儿来。
“把我叫这儿来要干仗?”我啧了一声,无所谓地说:“那就不浪费时间了,赶紧吧。”
纪允没理会我的挑衅,还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他用那张和我六成相像的脸孔问我:“你对越尹到底什么想法?”
我耸耸肩:“关你屁事?”
“她是我女朋友。”
我啪地一下把书包往地上一掼:“你们俩这事我就从来没承认过!”
他还是一贯死淡定的模样:“你承不承认这都是真的。我叫你来就想告诉你,离她远点儿。”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子窜到了脑门,扬起声嚷道:“我凭什么,你以为你谁啊?”
“我说了!越尹是我女朋友!我是她男人!就这样!你不爽咱们就干一架!”
“靠!”我呸地啐了一口:“找死!”说完抡着拳头就上了。
而纪允和我从小干仗干到大,他反应也很迅速,很快就和我你一拳我一拳的扭打到一团。
我们打到最后都失了章法,东一拳西一脚,完全不管不顾地乱打,我感觉我的拳头结结实实都落在了他身上,但他的拳头对我也丝毫没客气。
我眼前一片昏天黑地,直到越尹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视线才有几分恢复清明的趋势。
越尹站在巷口,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愤怒地吼着:“鸡屎!你在干嘛!”
我和纪允都愣愣地看着她,不约而同地分开,瘫坐在两个方向。
越尹快步走到纪允身边,那护雏的架势,让我的心痛的开始抽。
她急切地上下打量着纪允,最后愤怒地转头瞪着我:“鸡屎你这野蛮人的个性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了?”
我眼前又是一片昏天黑地,我紧握着拳头,努力保持镇静和清醒,痛感从心脏通往四肢百骸,最后逐渐麻痹。
我自嘲地冷笑起来,一字一顿地问越尹:“狮毛狗儿!你问都不问就骂我?你就这么帮着他?”
越尹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一脸暴躁地看着我说:“废话!他是我男朋友!我不帮他难道帮你?”
“……”
春天的傍晚,寒气还会如约的愀然而至,我感觉有一丝冷。
看似温暖的落日余晖从错落的院落高墙夹缝中脉脉洒下,死巷一墙之隔的,是车水马龙的路口,嘈杂的声潮随着放学下班时间的到来而变得纷杂,可我却觉得,这万物嚣尘似乎突然停顿了,脑中只剩一团白雾。
我努力地撑着胳膊,努力让自己清醒,可疼痛的感觉还是逐渐侵蚀着身体。
看着越尹那双愤怒的眼睛,我疼得直笑,“行,你有男朋友你了不起。”
我吃力地站起来,趔趄地晃了下,拍掉手上的灰,扯上书包把正那副刺眼的紧张嘘寒画面留在了身后。
也许,很多事都是很早就注定的。
八岁的我没想过未来有一天,我会喜欢越尹,所以我总在肆无忌惮地欺负她。她不爱哭,不像别的姑娘磕一下碰一下就一顿嚎,所以我总是想知道,欺负她到什么程度她才会哭。
而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找到答案。
大院里姑娘们一块跳皮筋踢毽子越尹不爱参加,她总喜欢混在男孩子里面。我们打野战模拟,她一听也乐呵呵地闹着要参加。
男孩们都准备了自己的水枪和面具,她什么都没有,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参加的热情。
“没面具不准参加。”看到她死赖着跟上的样子我没来由又开始烦躁。
“我不用面具行不,或者我随便纸袋包个。”
看着越尹执着的眼神,我身体里邪恶的恶作剧因子又发作了,扯着她说:“你来,我给你画个面具,你就可以参加了。”
一帮和我一样还没明白事儿的男孩一听都来神了,大家纷纷从书包里拿出彩笔,一人一笔在越尹脸上挥毫作画,把她那张莹白的小脸画得七彩斑斓,大家看着成果都笑得前仰后合,而被捉弄的越尹却浑然不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我。
我拍拍她的脑袋,给了她一把水枪,她乐呵呵地拿了水枪就参加我们的游戏。
那时候的我不懂,喜欢一个女孩该对她好,女孩的心都很软,看上一个人,也许就是一辈子。
越尹的心,我一开始没想过要,所以注定了我现在要不到。
我失了先机,输在了起跑线之前之前还要前。
游戏结束后,我坐在家喝着花生奶,就看见纪允把大花脸的越尹带回了家,他们在厕所里墨迹了很久,越尹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洗干净了,白皙的皮肤搓得红扑扑的,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也被揉得充了血。
越尹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和平常一样,甩我一身水。可我看着她,心里却有了一些内疚和后悔。
纪允送她回家后,一连一个星期都没和我说过话。
我至今都记得他当初对我说的话。
“纪时,欺负女孩不算男人。”
我当时不懂什么男人女人,而等我懂的时候,越尹已经是纪允女朋友了。
我背着书包到处晃悠,身上像要散架一样,还亲兄弟,下手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可这疼,比起心疼,还差得远。
我一个人坐在休闲广场磨得光滑的水泥台阶上。不远处是广场四根朝天的石柱,像四柄利剑冲入云霄,仿佛要把一片烧云和蓝天撕裂,天空中的云东团西簇,一片片阴影勾勒得天空如末世般苍凉;又像海面上船只高耸的桅杆,在喧嚣的海面吱呀摇曳,茫茫大海,早失去了方向,只剩最后的挣扎。
结局了然,却还在苦苦挣扎,就像我此刻几近绝望的心情。
看着练家子的老人广场中间休憩,看着附近居民喂养的鸽子成群结队地飞过来飞过去,看着不远处家的方向,一棵棵百年老树参天耸立,像一幅水墨蜿蜒的画卷。
也许,这就是生活,谁也不会因为你伤心而停止快乐。
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却不想,那两个我一秒都不想看见的人竟然和我同一时间回家。
我不想再生尴尬,只好躲在粗壮的梧桐后面。
他们旁若无人地站在越尹家院子门口说话。距离有些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见越尹心疼地一直在抚摸着纪允的脸。
仿佛心电感应一样,我感觉我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点痛感。我没有打纪允的脸,我确定,我们俩从小到大打惯了,但从不打脸,因为爸妈会发现。
好像被中了蚀心的蛊,嗓子眼里一片腥甜泛起,心上被蚀出一个洞,蛊虫缓慢从中间开始吞噬,直到血肉模糊辨不清原貌。
原来越尹这丫头温柔起来,是这么可爱,为什么从前我都没有发现呢?
天乍黑,风凉凉的,扫动花草林木,沙沙声响,我觉得眼前有一瞬间有些模糊,而再次聚焦时,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我看见,纪允笑意盎然地展臂抱了抱越尹。
然后,他俯身温柔地吻了越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