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一夜的风,回到宫中后,半夜明达发起了高烧,一连折腾了十几日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但常年的旧疾随寒症也爆发出来,李世民无法只得让爱女暂时迁往大安宫,让她在那里安心养病,随同而去的只有明达殿里的宫婢内官,以及御医裴检一人。
松州之战,吐蕃趁着上元节突反扑回境,松州之战再次打响,李世民大怒派遣使者在阵营前将侯君集痛斥一番,不过数日左武卫将军牛进达率西征军先锋五千骑士,在夜色掩护下向吐蕃军队营地发起突袭,斩杀吐蕃千余人。到此,松赞干布派大相路东赞亲赴长安请罪,并向大唐天朝天可汗、大皇帝陛下呈上书信,并请求迎娶大唐公主,与大唐结为万世姻亲。
十三年九月在长孙无忌等人的劝谏下,李世民答应停世袭刺史。随之而来的贞观十四年流鬼国遣使入贡,侯君集灭高昌,唐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礼官改礼制,任城王的县主李雪雁终成了文成公主入吐蕃。
这几年,明达已习惯居于大安宫中远离浮世的尘嚣,只是每每在李世民,李治,李泰等人探望离去时,依旧会依依不舍送至宫门。直至贞观十六年,李世民一道圣旨再次将爱女召回身边。
她离开的时候还是严冬,回来了却已步入盛夏,后殿那池子里开满了荷花,,蜻蜓立于肩头拍打着透明的翅膀。殿内,随之回来的宫婢内官都忙着收拾,裴检也回太医署报道,明达换了一身单薄的五彩间色齐胸襦裙提溜着裙脚往前殿赶去。
此时未时刚至,外头酷暑烤着扑来一阵阵孟浪,明达探头望里看,甘露殿正殿静悄悄的一片,门口的内官也耷拉个脑袋,似乎快睡着了样子。
明达捂嘴,捻起裙脚悄悄的从两内官中间溜入。进入内殿顿感凉爽,这四周被冰桶环绕着确实不错,因她身子过寒,裴检早已命人撤下她殿中冰桶。
没走几步,只听里头有人道:“陛下,大安宫来报,公主已启程在路上,不时就会到了。”是田秦的声音,只是这几年苍老了许多。
“知道了。后殿都准备好了吧。”
“好了,陛下。”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偶尔听得几声衣物摩擦的声,明达忽眼眶一酸,再仔细看父亲也老了许多。
李世民低头继续批改奏折,眉头却越走越深,半月前前朝会上收到一封自称是李泰王府的典签上奏书状告魏王的奏折,里头洋洋洒洒描述了李泰近几年的罪行,其中一条最为厉害的是魏王引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做为心腹,让韦挺、杜楚客等人相继管理王府中事,这些人帮助李泰联合朝臣大臣,相为朋党,在朝中形成了魏王集团势力,以谋帝业。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事是谁做的。李世民合眼,有些后悔那日早朝上下令搜捕上书的人细查此事。太子总规没什么大错,兕子离开的这几年他的确太偏爱李泰了。但事已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呢?李世民扶额,越想越头疼。
明达悄声上前,田秦先是发觉,又见她做了禁声的动作,也不敢出声,只笑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可惜才刚动了一会儿,李世民已警觉抬头,怒呵:“谁!”
惊觉是半月没见的爱女,李世民顿时放柔了神情,摊开手疲倦道:“到父亲这边来。”明达莞尔,好看的杏眼弯成一方弯月,走上去赖进父亲的怀中撒娇:“父亲,兕子想你了。”
像稚鸟归巢的眷恋,李世民将爱女紧紧抱在怀中,才三年的时间他的兕子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脸上玉嫩嫩的带着些婴儿肥又带着少女的娇美,虽比同龄人看上去来的瘦弱但继承了自己的高挑,摸样简直跟皇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李世民出奇的欣慰。
“怎么不等父亲去接你,就急匆匆的回宫,要是晒着了怎么办?”他抚干明达鼻尖细细的汗珠心疼道。
明达从他怀中腻歪起身,抱着李世民的脸,哼道:“父亲已经半个月没来看兕子了!哼。”明达住在大安宫的三年里,李世民每隔三日都千万看望女儿一次,但这次隔着半个月没去,让明达十分担心,故以就算没圣旨召回她也会回来。
李世民窘迫,不想过多的让女儿知道朝堂上的事,而且那里头还涉及到她几个哥哥。这时恰好田秦端着一碗糖水,李世民忙接过递给她笑道:“兕子渴了吧,先喝了解暑。”明达知他是故意扯开话题,又见他案桌上一堆的奏折,也不忍心继续追问,只乖乖的窝在他怀中小口小口喝着糖水。
父女俩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田秦一边听着一边给明达摇扇,间或着插上几句话,惹得明达娇羞不已。十岁了,再过两年她就可以嫁人了,选的又是哪个人家,哪个少年郎?长安那晚是不是热闹如三年前的上元节?明达心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也是那晚穿着淡蓝的袍衫等候在殿外,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又消失在心底。
午休的时间很快就渡过了,甘露殿内收了三年的小凭几又重新安放在李世民的案桌旁。魏征前来觐见时,见着明达在凭几上学写飞白一怔,又缓缓作揖:“公主跪安,老臣魏征在此请安了。”
只三年没见,魏征比之前佝偻了许多,往昔刚毅的谏臣,因操劳国事额头上的褶皱越来越深,唇下也是布满花白的长须。明达起身回礼:“魏太师多礼。”这几年魏征被升为大哥的师傅,明达知道这点。
魏征颔首,对明达的理解颇为满意,而后捏着小胡子,面相李世民拜道:“陛下,微臣特来禀报,门下省已经查出此事细末。”说着从长袖中颤颤巍巍掏出一张奏折递上,田秦转交给李世民,又退回明达身旁。
李世民只粗略看过一遍就合起奏折,长长一叹轻问:“爱卿的意思?”
明达虽不知到底是为何事,也从两人凝重的态度中了解到事情的严重,但见魏征吃力跪下,痛责道:“陛下,老臣有负您所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老臣也无话可说。只是太子是国家的根基,您千万要三思啊。”魏征此话顿如闪雷劈过,明达犹如陷入泥沼顿时不知如何呼吸。
李世民没应声,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一时间又老了许多。明达看着难受,靠上前替他平伏不断起伏的胸膛,只是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直至李世民疲惫的开口:“兕子,你切莫要学你大哥,不忠不义不孝!”
窗外鸣蝉声知了知了响个不停,明达没敢去问事情的梗概,只是陪在老父亲的身边,悄悄的等着他将心事平伏,等黄昏灯上,出来时又听到案几上纸张寥寥翻开的声响,转角处她看到舅舅匆匆的身影从殿门掠过,紧接着又是一众的朝臣,要变天了……
晚间吃了药,明达整窝在床上点算着明日拜访的礼物,大哥是紫张弓,四哥是墨玉砚,九哥是……唔,送什么好呢?明达忽觉对他的了解竟这么少。
牡丹?好像最开始说喜欢的是她,然后九哥也才开始喜欢。面具?因她在大安宫无聊,要学做面具,九哥才命人送来了画料,到最近他竟然比自己画的还好看。那是什么?明达挫败瞪开被子,起身捣鼓自己的柜子。
里头她有的,九哥都有,送出去也没什么稀奇的,明达折腾中竟发现一个木盒里藏着半截发梳,她摩挲着发梳,上面刻着的花纹太熟悉了,合欢树的纹理,那年称心送他的,后来被九哥拿走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她柜子里?
正想着忽听外头禀报:“晋王到——”明达回身,珠串帘子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挑开,李治头戴金冠,身着紫色海水纹袍弯身进来,比三年前更狭长的凤眼单挑,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墨,他淡淡一笑,嘴角露出明达熟悉的两颗虎牙:“兕子,九哥来了。”
三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光辉的痕迹,明达看着他心中忽划过四字:温润如玉。
李治嘴角噙着一丝笑,将手上木盒打开,里头并排躺着几盒瓷做的胭脂盒,他拉着明达坐在镜台前,细细的将她眉间的几缕散发略开,而后沾了些许胭脂膏用热水划开,一抹一抹小心的擦在明达的唇上:“上次去大安宫的时候,兕子不是说要自己做胭脂膏?九哥知道,我的兕子长大了,你这一抹红唇九哥要第一个帮你涂上,还有这眉毛,九哥会帮你削成氤氲的柳眉。”
李治熟悉的气息在她鼻尖辽东,明达僵硬着一动一动的任由他画唇,只是手心却悄悄捏出了一把汗。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日更三天了,能撒花鼓励一下吗?(pia飞)其实我主要想问的是今天进度过快,想问下姑娘你们能不能接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