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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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当馅饼突然降临(2)

弄出啥事?哈哈,得是你嫉妒了……我比你面善哩,女学生都爱坐我的车……王有利哈哈笑着,跟他吹起了牛逼。他分析说女学生们不愿坐他车的原因是因为他的面相有点凶,看起来超像坏人。胡扯鸡巴蛋,我像坏人吗?杨子不服气,跑到面馆卫生间里去照镜子。还真是的……有点像个劳改犯。

仿佛印证似的,两人正在电话里胡谝,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从酒店里袅袅婷婷走出来。杨子见状赶紧摇下车窗玻璃,哪知尚未等他搭话,女子朝他看了下,竟眉头一皱,小腰一扭,上了后面一辆出租车。操!杨子骂了句。

你骂谁?王有利在电话里问他怎么了。

没事。杨子不好意思说明情况。他问王有利那个捡钱的司机是不是他。

……我哪有那命……好了,不和你说了,有客人。待会见……

见王有利匆匆挂断电话,杨子有点心疑,心想,这家伙,神秘兮兮的。就在心里怀疑到底是不是他捡的。按说这家伙比自己还缺钱,就想象着倘若换成了自己,整整十万元巨款摆放在眼前,好大一堆夜草呀……

就想,也许不是王有利,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又想,这年头,拾金不昧?扯淡吧。女儿都丢了两部手机了,也没见谁送回来。

杨子为自己的想象激动着,任思绪驰骋。他点燃一根香烟,大口地吞吸着,好让自己从那堆夜草里平复出来。

别看王有利这家伙平时爱胡谝,这方面可精明着呢,老江湖了。再说了,还都还了,还有啥要说的,省得说出来叫人笑话。从刚才王有利的话音里,杨子又疑心起来。

妈的,都是叫钱闹的。又不是我捡到的,我这不是瞎操心吗。杨子想起方才卷烟厂那小伙说的话,自嘲似地咧了咧嘴。

他狠狠将手中的烟头扔进一边的花丛中,拨通了老婆的手机。

咋回事么?结果出来没有,医生怎么说?杨子接连问道,口气不是很好。

老婆说医生啥也没说,又给开了点药。

杨子说你不会问问。

问了,医生说结果还没出来。

杨子静了下,没说话。不是说今天出结果的么。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挂吊瓶没有?

挂了,早上两瓶,下午一瓶。

你别忘了换液化气。老婆叮咛他下午把气换了。

好了我知道了。杨子隐隐有些担心。

中午坐车人多,是个小高峰。杨子一口气跑到下午三点钟,才闲下来。饿死了,吃饭去呀,早上吃的那几根油条早就消化完了。再说王有利都打了好几遍电话了。

这个时间段才是司机们的午饭时间。杨子驾车来到他和王有利常去的那家面馆,王有利还在等他。

靠,你咋才来?面汤都喝饱了!一见面,王有利就吆喝起来。这家伙还挺够意思的,看样子还没吃呢。你还没吃呀?杨子一脸歉意,说中午生意好,多拉了几个。

面我要过了,每人半斤。王有利招呼他坐下,嘴里却不饶他,就你缺钱?这般拼命的。王有利的嗓门很大。

没你潇洒嘛!王有利两个娃,老婆有病,按说比自己困难。唉,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吧。杨子暗自在心中叹道。没办法,天生的劳碌命嘛。见王有利把蒜都剥好了,便想着待会吃完自己把账结了。

接到通知没有?晚上九点半在公司开会。王有利端起面汤喝了一口,跟他说道。九点半左右生意清淡,公司一般都会选在这时候开会。实际上,由于行业特殊,一年也开不了几次。有啥一通知,比如每月缴份子钱,各人去公司办理就是了。

咋又开会,不是才开过吗?

上个月公司才刚开过关于出租车涨价的听证会。妈的,原以为涨价后能多挣点,可谁知一个月下来,除去各种费用,反倒不如以前了。也是啊,毕竟是个偏僻的三线城市,老百姓本来收入就低,又没多少外来人口……说到底,这世道还是穷人多嘛。

开个鸟,不去!杨子气哼哼地端起面前的面汤猛喝了一口。哎呀一声,面汤滚烫,烫得他直吸溜。他砰地一下扔下面汤碗,没好气地问王有利啥内容。滚烫的面汤溅洒在餐桌上。

你慢些……王有利小舅子在公司搞管理,消息比较灵通。他神秘兮兮地对杨子说道,两个内容,一是号召大家……二来嘛,可能公司要涨份子钱……

又涨价……杨子差点跳将起来。他最近变得和老婆一样对钱特别敏感。一个月的毛收入也就一万多,份子钱几乎占了一半!现在又要涨,还叫人活不?他呼哧呼哧地坐在那儿直喘粗气。有一瞬间,他觉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一只苍蝇不知何时掉进那面汤碗里,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挣扎。

你小点声。王有利提醒他,停停,又道,妈的,大家还不都一样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了,吃饭!两大碗干拌面上桌。因是熟客,照例王有利醋多,杨子的辣椒多。

不是年初刚涨过吗……鲜红的油泼辣子刺激着杨子的胃粘膜,他嘴里咕哝着,肚子里一阵痉挛。

其实,公司这次也不想涨,可上级主管部门……你懂的。王有利把一根面条哧溜嘬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杨子没吭声。拿起一颗剥好的大蒜,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脑门上一下沁出汗来。他拿起一张餐巾纸,包裹住那只仍在垂死挣扎的苍蝇,用力一捏,在心里骂道,妈的,生就挨宰的命!

这当儿,公司调度给杨子打来电话,通知他晚上九点半到公司开会。杨子嘴上支吾着,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上午咋样?王有利见他脸色不好,没话找话。

不咋样。杨子一上午跑了不到二百块钱。

二人一时无话。吃毕,王有利问他,晚上开会你去呀不?

不一定。

喔,对了,你老婆咋样了,没事吧?

杨子心烦,不愿多说,说没事。

人跟人就是不能比。等杨子结完账,两人从面馆里出来,王有利就拉了个生意。怪了,那人就等在王有利的出租车前,仿佛约好了似的。还是个小长途。杨子有点发懵,僵直在那儿。两人很快说好价钱,王有利冲他眨眨眼,说声对不住了兄弟,晚上开会见。便呜地掉个头,扬长而去。

好半天,杨子才回过神。郁闷的同时,他感到无比沮丧。这叫什么事呀!他的脑海里一片僵滞,不知道此刻自己又该做些什么。他向四周看去,只见马路两边的店铺的大门敞开着,像极了一个个要吃人的嘴巴。他感到了饥饿,感到了愤懑,感到了悲哀。他想,他只不过是这路边的一棵树叶即将落尽、半死不活的树罢了。

对他来说,这种郁闷、悲伤的心情终究是暂时的。毕竟在社会的底层生活了这许多年,这点抗打击的能力还是有的。他盯着眼前的一棵秃树安慰自己,别看它的树叶即将落尽,可树汁不还在它的体内流淌着吗。怕个球呀,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涨价怕啥?又不是只给我一人涨,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呢。开会?不去!挣钱要紧。望着王有利扬长而去的方向,杨子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他突然想起那十万块钱的事,心道,这事闹的,都忘了问这家伙了。

杨子在面馆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没啥生意,就想不如趁着这会生意清淡,先回家去把液化气换了,明早也好给老婆做臊子面。老婆怕在外面吃饭花钱,只在医院吃一顿晚饭。杨子平时也只在外面吃一顿,晚饭一般他都回家去吃。有时晚上忙,就让老婆把饭送到车上,没生意时扒拉几口。外面吃饭太贵了,一碗面要八元钱,能省一个是一个吧。

回家途中,杨子在建行大厦拉了个生意。

到家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液化气站的送气电话,就取出手机打给老婆,顺便问问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咋回事嘛,说好今天出结果的,该不会真有啥问题吧?杨子不禁又担心起来。

老婆说没有。老婆的声音听起来蔫蔫的,游丝一般。杨子听了,心里一沉。

医生没说啥吧?

老婆没有回答。

树德……沉默了几秒种,老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老婆的声音很轻,有点颤抖,杨子感觉到了恐惧。老婆在恐惧。恐惧在传染,手机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杨子心里一揪,叫了声老婆。

老婆叫着他的名字说老公,我怕……

杨子有点哽咽,说,老婆,怕啥?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