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政“一肩挑,”军庄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让乡里对军庄的事务难以插手。如果不换掉他的村委会主任职务,乡里岂不是白白动脑筋了?
“如果不撤换他的村委会主任职务,其他的事情我不参与了。”吴老秃子画隆点睛的了说了自己的话,表示不再说什么了。
但是,组织委员做了多年的农村干部工作,岂能是你个吴老秃子能摆布了的?组织委员眼睛一眨巴,立刻借机倒打一耙:
“这位军属同志,既然你说到了《选举法》,我们自然要遵守。可是,按照《选举法》规定,张主任的任期已经到了。今年应该是进行换届选举了啊!”
吴老秃子不知道这是个圈套,立刻钻了进去。
毫无城府的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组织村民大会进行换届选举,如果张主任不能连任,我们就放弃;如果连任了,乡党委还得尊重民意,让他继续干下去。”
“那是那是。”组织委员立刻同意了吴老秃子的说法,接着就告诉张支书:“老张,村委会主任的行政管理任务艰巨,你这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没有问题!”张支书刚刚表达了自己身体健康的意愿,现在哪儿也不能退步,
“那就是说,你要继续当候选人,参与选举?”组织委员觉得时机成熟了,追问了一句。
“没有问题。”张支书想,这大概是组织给与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不挺住,岂不完蛋了!
“好的。我回去向乡党委汇报,把你继续列为候选人,参加选举。”组织委员看来好象要结束这次谈话了,“出院之后,你好好的准备一下。”
组织委员走了,张支书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村委会换届,很少有按期进行的。为了保持工作的连续性,防止能力强的农村干部落选,乡党委常常故意拖延选举时间。
昨天下午,吴老秃子一说到《选举法》的事儿,组织委员就借机说出了自己任期已到的事,随后就要布置选举,难道说,这是一个圈套?
想想选举,开始他是乐观的。自己在村支书位置上这么久,哪个村民会投票给别人?可是,一想到自己住院之后,那些个村民却没有一个人亲自来医院探望自己,
只是客气的打个电话表示慰问。他就觉得有些不妙。难道说,那个军老尔已经在村里造出舆论,让这些村民有意的疏远自己了?
如果情况真的这么糟糕,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果呢?落选?名正言顺的下台滚蛋?要是这样,还不如自己借病主动要求退下来呢?张支书想到这里,看着从远处驶来的一辆卡车的灯光,不由地焦灼起来。
“老弟,怎么了?失眠了?”呈在老秃子刚刚睁开眼睛,看到独自的立在窗前的张支书,心里话:组织委员一来,让他上火了。
“睡不着啊!”张支书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这事儿,怎么这么凑巧?你有病了,主任的任期也到了!”吴老秃子也在担心,昨天下午自己多余的几句话,是不是给张支书添了麻烦?帮了倒忙?
妈的,回去我得找乡党委王书记谈谈,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张支书心里想,自从王书记上任以来,自己没有得罪他呀!自己三番五次的给他进贡送礼,他还觉得受之有愧呢。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莲儿当了代课老师?
一想到莲儿,想到她与军威的那些乱事,心里又焦燥起来:妈的,今年这是怎么了?家里外头,麻烦事说来就一起来了。难道说,牛了多少年的好日子,真要混到头了?
一大清早,乡党委王书记的电话就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军庄的张支书。
“哈哈,是老张啊,出院没有?现在康复得怎么样?我总想去县医院看看你。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缠得我抽不出时间来。对不起啊!”
“谢谢你,王书记,你有这句话,我就很感动了。我在家里,身体康复得很好。每天早晨,我还能帮助老伴儿喂牛呢!”
“嗯。那太好了!听说你还要坚持参加村委会主任的换届选举,身体能行吗?”王书记关切的问道。
“没有问题。再干一届绝对没有问题。”张支书似乎是凶有成竹,拍着凶脯说话。接下来的话,就有点儿不好听了:“王书记,我看那个军老尔在村里特别猖狂。不会是你想让他替代我的位置吧?”
“不是不是。不过是个村委会选举?他就是个候选人。就算是你不能当选,村支书还是你的么!哈哈,放心好了,军庄的舵,永远是由你来掌的。”
“谢谢你,王书记,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支书立刻有点儿感激涕零的语气了。
军老尔之所以敢与张支书分庭抗礼,除了乡党委的支持,家族势力的支持是主要原因。军庄共有军、张、吴三大姓。其中,最有势力的是军姓。
上一次村委会主任选举,他就是依靠了家族成员的支持,获得了理想的票数。可惜,那一次选举因为吴家人告状,说他有贿选行为,让那次选举结果作废了。
如果不是吴家那些人,现在的村委会主任、支部书记可能都是自己一人担当了。在军庄这村里,党政一肩挑是传统性的。
这次选举之前,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军老尔做足了功课。首先,他大肆宣传张支书的病情严重。已经难当大任了。其次,他宣传自己有能力弄来项目,能让军庄人发财、发大财。
最后,他连续召开家族成员骨干会议,要大家组织好自己的人马,尽力拉票。为了扩大队伍,他不仅将自己的兄弟、堂兄弟组织起来,连那几个嫁在本村的姊妹们,也让他拉到了自己的竞选团队里。
强大的本家加上外戚力量,不愁拿不下这村委会主任的位置。唯一让他感到不满意的就是军老大,现在是自己竞选的关键时刻,他和老伴儿竟然会跑到小舅子家逍遥自在去了。
你这人做事也太不讲究了吧?虽然说你和张支书是儿女亲家,你不想得罪张家人,可是,军威和莲儿的事,当初还不是我给促成的?
没有我这二叔,军威别说是与莲儿处对象,连当兵都成问题。唉唉,你是老大,我不好说你什么?但是,这事儿,早早晚晚你要后悔的。
军老尔既然得不到老大的支持了,自然就让他的两个儿子充当了马前卒的角色。人们就看到,军威的两个哥哥为了让军老尔当选,挨家挨户的做思想工作,还对重点人送了红包,礼物。
有的乡亲就看不惯他们的做法:奚落道:“你们这样做,不怕张支书翻脸不认人,毁了莲儿和军威的婚事么?”但是,迫于二叔的压力,父母亲又不在身边,两个人还是忙得疲于奔命。
如果说军老大的两个儿子成了军老尔竞选团队的骨干分子,那个吴老秃子就成了张支书竞选宣传的有生力量。与军老尔的项目引进不同,张支书主要是打乡亲们友谊的亲情牌。
张支书抓计划生育时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也运用权力成全了很多的人。那些已经受益或者是继续受益的人家,就成了张支书的拥趸。
当然,这些人也看到了张支书的另一个优势:他工作时间长,经验多。尤其是与乡党委书记关系密切,不然,张莲怎么会成为小学代课老师?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军老尔为了竞选,派出了先锋队四处游走。张支书腿脚不灵便,没有四处奔波,却用电话联系着自己的拥护者。
总之,一阵子竞选前的拉票活动,让两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票民。几乎形成了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态势。
村委会的选举工作是有时间限制的。拖延太久了容易出现变故。有了军老尔的催促与鼓动,乡里很快就部署了军庄的村委会换届选举工作。
选举之前,有一件事对军老尔不利。在选举委员会主任的人选上,乡党委组织委员确定让吴老秃子主持选举工作。
此举,很可能是张支书怕军老尔在选举活动中搞名堂提出来的吧?反正,最后乡党委同意了吴老秃子担当此任。这就让军老尔觉得十分的别扭。本来,他提出来的选举委员会主任人选是军老大。
但是,乡党委组织委员说你们是亲属关系,应该是回避的。再说,人家吴老秃子也是工产党员,军属。条件也不比军老大差什么呀!军老尔也就无语了。
吴老秃子与军老大相比之下,文化上没有优势,但是因为他能说会道。再加上走南闯北,社会经验丰富。知道见风使舵,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就把不少人的心情从军老尔那儿转移到张支书这儿来了。
更重要的是,张支书病倒之后,吴老秃子没有嫌弃他,而是不忘当年张支书的救命之恩,亲自出马去病房里一把屎一把尿的去伺候。这叫什么精神?这叫仁义,不忘本,君子行为。
而军老尔这人,虽然说当官心切,人们也能够理解,但是,竞选这事儿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趁人家病倒之时下手。这叫什么,这叫乘人之危。
于是乎,就在吴老秃子苦口婆心的游说里,村里的舆论就倒向了张支书这边了。军老尔的家庭优势,就显得有点儿不那么牢固。再说,你军老尔有家族优势,人家吴姓、张姓也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和亲戚助威呢。
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选举的日子,在乡党委组织委员的监督下,村民们按照规定要求填写了选票并举行了投票,经过计算,军老尔与张支书的得票数竟然会相同。
“是不是算错了?再重新算一遍!”乡党委组织委员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他本来是预测军老尔当选的,没有想到,出现了如此尴尬的局面。
“其实,不用重新算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此时此刻,选举委员会主任吴老秃子有绝对的话语权,看到这个局面,他一下子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你说是什么原因?”组织委员问他。
“咱们这选民数与参加投票人数出现了差别。”吴老秃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说别人,就说军老大,他和老伴儿是应该参加选举的。可是他们在亲戚家里住着,缺席了今天的投票。那一定会出现误差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把军老大老两口找回来,让他们参与投票?”组织委员说道。
“我看行!”军老尔听了组织委员的话,心里一百个同意。他想,军老大是自己的亲哥们儿,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如果让他们投票,这票一定会投给自己无疑。
“我也同意!”张支书更为赞成。他想,虽然军老大与军老尔是亲兄弟,可是,他是自己的儿女亲家呀,将来,那两个孩子要管对方的父母亲喊叫“爹妈”的。何况,自己还有那十亩良田,不都是要归到军家门下么?
就冲这,军老大怎么也得投票给自己吧!在经济利益面前,亲兄弟反目成仇的多了。何况这弟兄两个人也不是那么太和睦呢。
乡组织委员经过征求选举委员会委员的意见,决定设一游动投票箱,让军老大夫妻二人把这票补上。
由于两个候选人的票数相等,军老大夫妻二人的投票成了军、张二人论胜谁负的关键一票。为了慎重考虑,组织委员让吴老秃子这个选举委员会主任带上三轮汽车,亲自出马跑一趟。
组织委员此举,实实在在的把选举的规矩破坏了。
因为,按照《选举法》原则,投票要在秘密的环境进行。而吴老秃子拿着流动投票箱去补这两票,就不可能不知道军老大夫妻二人投票给谁的秘密,这就破坏了《选举法》的秘密投票规则。
果然不出所料,等到军老大拿到选票,看到吴老秃子站在自己面前,就质疑问道:“我们写选票,你们就这么看,合适么?”
“我们不看。”吴老秃子知道这事儿犯规,立刻和司机将脸转过去了。
军老大拿起笔,在选票上写“军老尔”的名字。一奶同胞,血浓于水。没说的。至于张支书这儿女亲家,将来说不定会出现差错呢!
老伴儿本来是写了张支书名字的。没有想到老头子一看就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人,胳膊肘儿怎么往外拐呢?”听他这么一说,就把张支书的名字改成了军老尔。
于是乎,在军老大的决策之下,张支书成了失败者,军老尔成了胜利者。
问题症结还不在这儿。而是吴老秃子刚刚离开就偷偷看了选票,而且又把这投票内容、投票过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张支书。
张支书就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为军老大使坏。接下来,他就想,自己与军家的儿女亲家关系,是继续维持还是停止?
在宣布选举结果的当天,张支书这个本来的病体对这选举结果想来想去,一夜未眠。
吴老秃子安慰他:你这有病之身还能赢得这么多选票,是民心所向啊!其实你是虽败犹荣!即使是军老尔胜利了,也是靠着他哥哥那一票取胜的。
而且,如果不是军老大纠正他老伴儿那一票,你们还是持平,不分胜负的。吴老秃子一番话让张支书的心里平静了不少。可是,想想那儿女亲家的作为,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在农村的宗法关系中,儿女亲家应该是至亲的。这种至亲关系甚至于超过了兄弟姐妹的关系。因为,即使是亲兄弟姐妹,结婚后都有自己的儿女,自己的经济利益。
而亲家的儿女则是两家共同的儿女,他们的下一代也是双方共同的下一代。所以,只要结成了儿女亲家,两家的关系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即使是有了什么矛盾,共同的利益关系也会重新把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可是,自己的落选,竟然会是因为那个军老大投了他的反对票。这……不光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村里人,大概也要对此感到瞠目结舌吧!
军老大之所以这么做,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军老大根本不拿他这儿女亲家当回事儿。他对于自己不仅仅是轻视,甚至于可能是鄙视。
如果说自己当村支书时,军家人对于自己还能保持起码的礼貌,那么,今后,自己的村官下台了,他们还能瞧得起自己吗?不可能。
岂止是轻视、瞧不起。如果不出意外,再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指不定怎么作贱自己呢?
那样的话,他们这儿女亲家关系,还有必要维持下去么?
突然间,张支书想起,自从自己当上村支书,并拥有了那十亩良田以来,上门提亲的人似乎是多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权势,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经济实力。提亲的人们几乎都是求助的姿态,乞求的语气。
唯独军老大,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却是有些淡漠。如果不考虑莲儿与军威青梅竹马的关系,他也许就答应吴老秃子家的求婚了。
没有想到,自己本来就勉强应允的事情,到了军老大那儿变成了自己对他家的乞求。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他瞧不起自己吧?
是的是的。军老大呀,根本从心里就瞧不起自己。不光是在当初订亲的事情上他不主动。自己得病之后,他除了送自己去医院,看望了一次,就再也不见人影了。
是不是参与了军老尔的政变阴谋也不一定。不然,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把票投给了军老尔?唉呀,人家的眼里,只有军老尔这个亲兄弟,哪里想起过你这儿女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