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亮了,风微微吹。清晨的光,波光粼粼,散成了碎片,打在云层,打在海面,是橘黄色,在行走。
我登上了洛克莱斯岛最高处的墨黑色岩石,安静的坐着,仿佛看尽了一切的散场,仿佛看清了人世沧桑。
布诺站在岩石下面,我背对着的地方,唤了我几声,我没有回头。我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呆着,或者遗忘些人、遗忘些事。
布诺站了会儿子,便离开了。他转过弯的时候,我有回头看他,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就好像天亮了,一切无所遁形,我的所有情绪,在布诺的眼里,都成了无所遁形。这一刻,我察觉到了危险和可怕,不是来自于环境和别人,单纯的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像是被巨大的虚无吞噬,空空如也,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往后这样的生活。
当初活下来的唯一动力,是海岛的那边,可能还有一个人默默无闻的注意着我,她还活着,我要找到她。那可能是一个永远都找不到的心底里曾暗自答案的事情,当有一天,忽然找到,能够支撑自己的高台顷刻间崩塌,是慌张,是混沌,是痛不欲生。本来应该是幸福的,可却成为了,黑暗的发散,占据了整个瞳孔,可怕至极。
我缓缓起身,阳光愈发的强烈,照的人无处可逃。我背离着太阳的方向,孤自逃避。恍惚回神,竟像是刻着梅丽尔字样的石碑,从天际飘来,落在眼前,我伸出手来抚摸,棱角分明,沟壑在字间游走,如此的真实。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用我最温柔的声音唤着,“好久不见!梅丽尔!”
可惜的是,没有人回答我。我一声接一声的唤着,好像多叫一声眼前的墓碑就越真实清晰一样,我越叫越急,终于,一阵昏天黑地又不过是想象。低着头,视线上移,看到了缚着有些紧的鞋子,头顶有声音渐渐传来,“要喝酒么?”不待我回答,酒坛子已经递到眼前,我抬头看着,声音颤抖着小的可怕,“伊河......”
我莞尔一笑,接过酒,伊河席地而坐,各自孤饮,极少说话。
待阳光平撒,我躺在草地,伊河依旧坐着,有一搭无一搭,伊河说:“我明天回莫克奇。”
我看着他的背影,说:“这么快么?”
“嗯!”伊河回我。
我明白他的感受,一秒也不想多待,也许只有自己的地方才最自在。
“走吧!我送你!”我轻叹一声,起身举起酒坛,推到他的视线。
他良久答我,“嗯!”似是点头。
我看不到他的脸,只顾笑着。
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和灰尘,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很多的失落,很多的无奈在肩头。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远,终究不见。
布诺走到我的身边,缓缓摇头。我转身看他。
布诺问我:“心情不好?”
“没有。”我视线移开他,回道。
“当我知道你是我的弟弟时,你能理解我当初的感受吗?”我看着布诺,没说话,布诺自顾说着,“大概和你现在的感受差不多,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失落,激动是因为我找到了我的弟弟,失落的是我赖以为生存的支撑不见了,可是你知道吗?后来想清楚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我还是以你为活下去的希望,为了你生活的更好,我必须活着,尽自己的能力保护你。”布诺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去,看着远方,仿佛往事历历在目。这些年,怎么过的,只有自己知道。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是非自己不能体会的事。
“哥。”小小的声音,唤出了我的心声,还有流向心口的泪水。
“母亲去了地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布诺轻描淡写的说着。
“不必了,大约是一些曾经,我不想听。”我回着,挥了挥手,走开了。
地牢里昏昏暗暗,地面有些湿滑,洛克莱斯走进去,打开了地牢的门。
背对着的人已不似从前,发已经秃得不成样子,衣服破破烂烂,断手断脚。可见的是这些年所经受的苦楚和难以言说的悲痛。
痛定思痛,洛克莱斯缓缓开口,“好久不见。”短短的四个字,却含了几十年的难以说清的情感。
那背影一震,良久又长舒了口气,自嘲道:“莫不是大限到了,竟也幻听了。”
洛克莱斯听这话有些心痛,向前了几步,又说了句:“卡索利。”
能够明显的看出卡索利的精神又一次紧绷,缓缓地问:“是你么?”
“是。”洛克莱斯不多说话,平淡答着。可谁又知道那一刻的波涛汹涌,谁又知道这一面见的有多难。往事那么艰辛,竟也是只留下回忆,连一丝情感都没有留下。
卡索利回过身,看着梦里萦绕着千千万万遍的思念,而今已经站在眼前,说不出一句话。
洛克莱斯,走到旁边,坐下,看着他。
卡索利见状别过头去,问她:“你来干嘛!”
“多年不见,你苍老了太多。”洛克莱斯不答只顾自己说着。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卡索利冷冷说着,有些刺骨,闭着眼睛。
“并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如果不是我,大概你也不会这样。”洛克莱斯说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卡索利转过头问,他曾怨恨过所有人,但对洛克莱斯只有怨并没有恨,他怨她一言不留的离开,他怨她多年不曾回来,他怨她当初没有嫁给他,他怨她后来不跟他走。可这一切,都只是怨。
“当年啊,很多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很多事情不可捉摸,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洛克莱斯盘着腿说着,像是讲一个故事,故事很长。“当初我嫁给首领,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卡索利。是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好需要我,我必须帮助他。而有我在,你一定会选择帮助他。后来,我竟然真的爱上了他,和他有了布诺,这是我的错,可是两个人日夜相对,我真的没办法不对这样有魅力的男人动心。后来,他征战四方,我独守空房,虽然很多国家内部的政事都是我处理,但是我是个女人,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首领不在,很多事我应付不来,而你,那一次竟然要挟我,我万念俱灰却又无可奈何,为了布诺为了洛克莱斯岛我必须守住家业,于是,有了卡奇。”
“等等,你说什么!你说卡奇是、是我的儿子!”卡索利说着,整个脸部肌肉都在颤抖。
“嗯,是啊。你还记得那个女巫师说过你有一子,却已丧命。是我让她这么说的,对不起。”洛克莱斯继续说着。
“不、不对。我见过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失踪后发现了的尸体。不可能是卡奇。”卡索利说着,摇着头,瞳孔可怕。
“那些,都是我设计的。”洛克莱斯低着头,一句句说着。可卡索利却觉着,这是一柄柄刀刃插在心口。
这么多年,自己苦苦设计的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自己差点多次将自己的儿子推向死亡的彼岸。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一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竟然傻傻的相信自己的儿子死掉了。
“你这女人、骗得我好苦。”卡索利低着头,哭着。这是一个男人此时此刻唯一能泄愤的工具。
洛克莱斯看着他,站起身,等到卡索利渐渐恢复,对卡索利说:“但这件事,我不想再有别人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我想你应该有权知道。”
“那你何必又告诉我。”卡索利对着身后的人说着,像是埋怨像是哭诉。“但我还有些事不明白,那男人不知道么?”
“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对我一如既往,也许是因为我对洛克莱斯岛的影响力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处理掉我,也可能对我还有一丝的感情吧。”洛克莱斯边说着便回首往事,当年首领听完了这事,攥紧了手,一句话都没说,好几天没出现过。再出现时,待她如初,待卡奇也如亲生。可当时那一刻的苍白,真的是让洛克莱斯心痛一辈子。无法释怀,无法原谅。
自己又何曾原谅过自己,这么多年,风餐露宿所过非人。当初的离开不也是因为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无法可解,不得不离开。又怪得了谁,只是怪自己,只能怪自己。
“所以当年我要带你离开,你却不告而别。”卡索利说道。
“是的,我没有办法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首领,我爱他,可我对你的爱从你利用别人想要得到我而伤害我的那一刻起已经烟消云散了。我只能选择离开,因为自责,因为内疚。而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洛克莱斯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淡,可当初的这些事,都是无法磨灭的伤和痛。
“所以我也得到了报应,我被那个男人折磨成这副模样。”卡索利说。
“可你设计了他整个家族!”洛克莱斯愤愤不平说。
“你都知道啊!”似是欣慰,卡索利竟扬起了嘴角。
“你个变态,我当初怎么会爱上你!”洛克莱斯恨不得甩他一巴掌。却还是气愤的摔门而出。
角落里,落寞的卡索利喃喃自语,“我当初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如果不来这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悲伤的难过的难以自已的,都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第二天,阳光未起。牢里传来了消息,卡索利死了。
我愣愣了好久。洛克莱斯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了。她太了解卡索利了,她知道,如果他是自己孩子的顾虑,那他宁愿死去。
原来,曾经那些人,都渐渐离自己远去。无论是好的坏的,原来都是过眼一瞬,过去了再找不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