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战争与和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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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Vive l'em pereur!Vive le Roi de Rome!Vive l'emper-eur!

(皇帝万岁!罗马王万岁!皇帝万岁,)”传来了狂喜的声音。

早饭后,拿破仑当波赛的面,口授他的给军队的命令。

“Courte et energique!(简短而有力!)”拿破仑亲自读了一遍写成并没有修改的文告后,这么说。命令如下:

“战士们!这就是你们那么期望的会战。胜利要依靠你们。胜利是我们所必需的;胜利会使我们得到一切我们所需要的东西,舒服的住宅,以及可以迅速地回返祖国。你们的行动要象你们在奥斯特理兹、弗利德兰、维切不斯克和斯摩棱斯真的行动一样。让最远的后代骄傲地想到你们今天的胜利。让他们说到你们每个人:他参加过莫斯科前的大战。”

“De la Moskowa!(莫斯科前!)”拿破仑重述,并且邀了爱好旅行的波赛先生同他骑马出游,他走出帐外,走到上了鞍子的马前。

“Votre Majesté a trop de bonté,(陛下太仁慈了,)”波赛由于应邀作陪,对皇帝这么说。其实他想要睡觉,他不会骑马,而且怕骑马。

但是拿破仑向旅行家点了点头,波赛不得不出游了。当拿破仑出帐时,他儿子画像前面禁卫军的叫声更加热烈了。拿破仑皱了皱眉。

“把他拿下来,”他说,用优美的尊严的手势指着画像。“他把战场上的事还看得太早。”

波赛闭上了眼,垂下了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借此表示他能够欣赏并且了解皇帝的话。

27

照拿破仑的历史家说,八月二十五日全天,拿破仑骑在马上视察阵地,考虑他的元帅们向他提出的计划,并亲自向他的将军们发布命令。

俄军在考洛恰河原有的阵线被突破,这个阵线的一部分,即俄军的左翼,因为二十四日涉发尔既诺多角堡的被占领移转到后方去了。这部分阵线是未设防的,没有河流的掩护,而在它前面的是更加暴露的平坦的土地。任何军人和非军人都会显然看出法国人一定要攻击这一段阵线。对于这一点似乎无需很多的考虑,无需皇帝和他的元帅们的操心和劳神,而且根本不需那种特别高强的本领,即所谓天才,人们是那样地爱把拿破仑说成是天才。可是后来记述这事件的历史家们,当时围绕拿破仑的人们以及他自己,另有一种看法。

拿破仑骑马在田野上走着,深思熟虑地注视地形,赞同地或怀疑地向自己点头,没有向他四周的将军们说到这个对他的决定起指导作用的、深思熟虑的线索,只把最后的结论用命令的形式发给他们。听了所谓爱克牟尔公爵大富的包围俄军左翼的提议,拿破仑说,无需这么做,却没有说明为什么无需这么做。对于考姆班将军要领他的一个师穿过树林的提议(他应该攻击突角堡),拿破仑表示同意,虽然所谓厄尔升根公爵,即奈伊大胆地说,在树林里的行动是危险的,而且会扰乱师的队形。

看了涉发尔既诺多角堡对面的地形,拿破仑沉默地思索了一会,指了几个地方,要在明天之前在这些地方布置两个炮兵连攻击俄军的工事,又指了旁边的几处地方,要在那里安置野炮。

下了这些及其他命令,他便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根据他的口授写下了会战的命令。

法国历史家们热烈地说到这种作战命令,别的历史家们带着深深的敬意说到这种命令。命令如下:“夜间在爱克牟尔公爵驻扎的平原上所布置的两个新的炮兵阵地,在黎明时向对方敌人的两个炮兵阵地开火。

“同时第一军团的炮兵司令柏内提将军,统率考姆班师的三十尊大炮及德赛师与弗利安师的全部榴弹炮,向前推进,开火猛轰敌人的炮兵阵地。参加攻击的有:

二四尊禁卫军炮兵的大炮

三〇尊考姆班师的大炮

和 八尊弗利安师及德赛师的大炮

总共 六二尊大炮

“第三军团的炮兵司令富晒将军,统率第三军团及第八军团全部榴弹炮,共十六尊,在攻击敌方左翼工事的炮兵阵地的两翼,参加攻击的共有四十尊大炮。

“索尔必埃将军应随时准备:一接到命令,即领率禁卫军炮兵的全部榴弹炮向前推进,攻击敌人任何方面的工事。

“在炮击时间,波尼亚托夫斯基公爵向树林中的村庄推进,包围敌方阵地。

“考姆班将军穿过森林,占领第一个工事。

“在如此进入战斗后,将按敌方行动而发布命令。

“左翼的炮击,在听到右翼炮声时,立即开始。莫朗师及副王师的狙击兵,看到右翼的攻击开始,即猛烈开火。

“副王占领村庄,并从三座桥上过河,和莫朗师及热拉尔师向同一高地推进,该二师在他的率领之下,向多角堡推进,并与其他部队连成一线。

“一定要好好地办到这一切,(le tout se fera avec ordre etméthode,)尽可能保留预备队。

“一八一二年九月六日于御营,在莫沙益司克附近。”

假使我们敢研究拿破仑的军事布置而对他的天才没有宗教性的恐惧,则这个作战部署是极不明确而且混乱的。它可以归纳为四点,——四个命令。其中没有一个是办到的,或者是可以办到的。

部署中第一项是:在拿破仑选定的地点上所布置的各炮队,连同与它们排成一列的柏内提及富晒的大炮,总共一〇二尊,开火攻击俄军的突角堡及多角堡。这是不能办到的,因为从拿破仑指定的地方,炮弹打不到俄军的工事,这一百零二尊大炮是白开炮了,直到最近的指挥官,违反拿破仑命令,命令他们前进。

第二项命令是:波尼亚托夫斯基向树林中的村庄推进,包围俄军左翼。这是不能办到的,而且也没有办到,因为波尼亚托夫斯基向树林的村庄推进时,在那里遇见了阻挡他道路的屠契可夫,他不能也没有包围俄军阵地。

第三项命令是:考姆班将军向森林推进,占领第一个工事。考姆班师没有占领第一个工事,却被击退,因为出树林时,该师必须在霰弹火力下整理队形,这一点拿破仑没有料到。

第四项:副王占领村庄(保罗既诺),并且由三座桥上过河,和莫朗师及弗利安师向同一高地推进(却没有说到他们何时向何处推进),该两师在他的率领之下,向多角堡推进,并和其他部队连成一线。

就我们所能理解的看来——不是根据这句无意义的话,而是根据副王为了执行所奉到的命令而作的试图——他应当从左边穿过保罗既诺向多角堡推进,莫朗师和弗利安师应同时自前线推进。

这一点,和命令中的其他各点,都没办到,而且不能办到。副王穿过了保罗既诺,在考洛恰河被击退,不能再向前进;莫朗师和弗利安师没有攻下多角堡,却被击退,并且多角堡在交战结束时被骑兵占领了(这大概是拿破仑没有预料到也没有听见过的事情)。所以作战部署的各项命令没一点是办到的,而且不能办到。但在作战部署中说到,照这样进入战斗后,将按敌方行动而发布命令,因此可以认为,交战时一切必要的命令都是拿破仑发的;但这并没有办到,而且不能办到,因为在会战的全部时间,拿破仑离战场很远,战事进行是他不能知道的(这是后来所证明的),而他在会战时所发的命令没有一项是可以执行的。

28

许多历史家说,法军没有取得保罗既诺会战的胜利,是因为拿破仑得了伤风,假使他没有伤风,则他的战前及战时的命令会更加显出他的天才,俄国便会毁灭,et la face du monde utétèchangée(而世界的面貌也许业已改变了。)有些历史家认为俄国的形成是由于一个人——彼得大帝——的意志;而法国从共和国变为帝国,法军来到俄国,是由于一个人——拿破仑——的意志;在这种历史家看来,这种结论——即是,俄国还是强国,是因为拿破仑在八月二十四日得了重伤风——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合理的。

假使是拿破仑的意志决定了保罗既诺会战打不打,假使是他的意志决定了下这种或别种命令,则显然,那影响他的意志实现的伤风,可以算作俄国获救的原因,因而在那八月二十四日忘记了把不透水的皮靴送给拿破仑的听差,便是俄国的救主了。按照这种思路,这个结论是无可怀疑的,是和福尔泰说笑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对什么说的)时所作的结论同样的无可怀疑,他说巴托罗牟的屠杀是由于查理九世的胃里不舒服。但是有些人不承认俄国的形成是由于彼得一世一个人的意志,不承认法国帝制的成立和对俄战争的开始是由于拿破仑一个人的意志,对于这种人,此种理论不但不足信、不合理,而且是违反整个的人类现实。他们对于“什么是历史事件的原因”这个问题,有另外一个回答,就是,人世的事态是天定的,它的出现取决于参与事件的人们的意志,而拿破仑对于事态的影响只是外在的、虚假的。虽然这个假定乍看起来似乎是奇怪的:就是查理九世所发出的巴托罗牟的屠杀命令,并不是由于他的意志,只是他自己觉得,这是他下命令做的;保罗既诺八万人的屠杀不是由于拿破仑的意志(虽然他下命令开始并进行会战),只是他自己觉得,是他下命令做的,——虽然这个假定似乎是奇怪的,但是人类的尊严向我说,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即使不是比伟大的拿破仑更伟大的人,也不是比他更渺小的人,它命令我们接受这个问题的这种解答,而历史的研究充分地证实这个假定。

在保罗既诺会战中,拿破仑既没有向任何人开枪,也没有杀死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兵士们做的。因此不是他杀死了那些人。在保罗既诺会战中,法国兵去杀俄国兵,不是由于拿破仑的命令,而是由于他们自己的愿望。全军——法国人、意大利人、德国人、波兰人——饥饿、褴楼,并且因为行军而疲惫不堪,看见了阻止他们到莫斯科去的军队,便觉得:Je vin est tiré et qu'ilfaut le boire.(酒已倒出,一定要饮。意即:一不做,二不休。)假使拿破仑现在阻止他们和俄军作战,他们会把他杀死而去和俄军作战,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听到了拿破仑的命令,它作为对于他们残废和死亡的安慰,提到他们的后代所说的话:“他们参加过莫斯科附近的战役,”这时,他们呼喊:Vive l'empereur!(皇帝万岁!)正如他们看到了那个用棍子戳地球的小孩子的画像,他们呼喊Vive'em-pereur!(皇帝万岁!)正如他们听到任何废话时就大声呼喊“皇帝万岁!”他们除了呼喊“皇帝万岁!”去打仗和为了作为胜利者在莫斯科获得食物与休息之外,便没有更多的什么事情可做了。因此,他们屠杀自己的同类,这并不是由于拿破仑的命令。

指挥会战进行的并不是拿破仑,因为在他的作战部署中没有一项是办到的,并且在会战期间,他并不知道他面前所发生的事情。因此,这些人用什么方式互相屠杀,不是拿破仑的意志所能决定的,而是与他无关的,是参加大战的几十万人的意志决定的。只有拿破仑以为这一切是他的意志决定的。因此拿破仑是否得了伤风的问题,对于历史来说并不比最下级辎重兵的伤风问题有更大的意义。

有些作者说到,因为拿破仑伤风,所以他在会战时的作战部署和命令不如以前的好,这种说法是完全不正确的,因此八月二十六日拿破仑的伤风更是没有意义的。

前面所录的作战部署一点也不比他从前所有的打胜仗的部署糟,甚至更好。在会战时的假定的命令也不比以前的坏?而是和往常的完全一样。但这些作战命令和指示似乎比以前的要糟,只是因为保罗既诺会战是拿破仑没有打胜的第一个会战。所有的最好的最周密的作战部署和命令往往显得是很糟的,当根据它们而进行的会战失败时,每个有学问的军人都用严肃的态度批评它们;最糟的作战部署和命令往往显得是很好的,当依照命令而进行的会战得胜时,严肃的作者们便用整卷的著作证明这些很糟的命令的价值。

威以罗特在奥斯特理兹战役中所作出的作战部署,是此类文集中的完美的典范,但是还有人批评它,批评它的完美,批评它太详细。

拿破仑在保罗既诺会战中,执行了他的权力代表者的任务,这任务在其他会战中执行得同样的好,甚至更好。他没有做出任何有害于会战的事情;他听从最合理的意见;他没有发生混乱,没有自相矛盾,没有惊慌,没有从战场逃跑,却用他的非常灵敏的头脑和战争的经验,镇静地、适当地完成了他的似乎是指挥者的任务。

29

拿破仑在第二次仔细视察前线之后回来时说:

“棋摆好了,棋局明天要开始了。”

他吩咐给他五味酒,召见波赛,开始同他谈到巴黎,谈到他打算在Masion de l'impératrice(皇后宫中)要做的一些变动,使他的御宫总监对他竟能记住宫中的一切琐事感到惊讶。

他对琐事很感兴趣,嘲笑波赛对于旅行的爱好,并且随便地谈着,就象一个有名望、有把握、有本领的外科医生在卷起袖子,系上胸围,而病人被抬上手术台的时候说话那样。“整个的事情我都了如指掌了,在我的心里是清楚明确的。在我要办事的时候,我要把事情办得没有一个人能和我相比,但是现在我能开玩笑,我愈开玩笑,愈觉得安心,您也就应当愈有信心,愈觉得安心,愈对我的天才感到惊讶。”

拿破仑喝完了第二杯五味酒,便去休息,他觉得明天还有重大的事情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