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人们陆陆续续离开。直到最后，墓碑前就只剩下谢尔音与靳息尧二人。
两人都没说话，无言地并肩站立着，默契在两人间静静流淌。
她在等，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在等什么。
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分钟，一直到身后有车轱辘碾过树叶的声音传来。
谢尔音转身，正好看见商务车的后车座打开，有一只白皙修长的腿由内跨出。
是杨束馨。
她的气场一如上次那般强势，身上穿着质感极好的黑色套装，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与气氛下，也难掩她高雅的气质。
她一步步走到谢尔音面前，摘下墨镜说：“我来看看他。”
这句话不过是表明了她的目的而已，而再次相见，她脸上丝毫没有上次与谢尔音不欢而散的尴尬，淡漠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说完，也没想着等谢尔音开口便往前跨去。
从靳息尧身侧走过去时，杨束馨步子一顿，微微侧头来对他点了一下头打招呼道：“靳总。”
谢尔音下意识地拉住靳息尧的手，她不知道杨束馨为什么会认识他，但想了想，就释然了。回国以后，杨束馨一定是调查过她身边的人。
靳息尧抬眸与杨束馨对视了一眼，但很快就将视线转开了。
“你好。”
他淡淡回了这两个字后，便微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底的不知名的情绪。
谢尔音不想在这里多待，于是她对靳息尧直接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前方又有一辆车朝他们这边缓缓驶来。
车子停下，来的人是谢与澈与孟柳心。
几天不见，孟柳心变得十分憔悴。本来保养得不错的皮肤不再光滑，眼窝下有着很深的黑眼圈，走近了看，才发现她本来乌黑的头发已经有将近三分之一发了白。
谢与澈动了动嘴唇，犹豫再三，最终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谢尔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来追究他的责任也是枉然，而且这几天她自己也冷静了不少。
“这句话你应该去跟他说，而不是对我。”谢尔音伸手指向谢厉的那块墓碑，两人顺着她的手望过去，不期然地看见了正笔直站在那里的杨束馨。
孟柳心瞳孔一缩，怀疑自己眼花。
那个人……那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与澈见孟柳心反应过大，问了她一句：“妈，你认识那个人？”
杨束馨走时，谢与澈还没有出生，谢厉也从没有提起过杨束馨这个人，更别说其他的信息了。
杨束馨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正好与孟柳心的视线对上。
两人的气质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是天差地别。只是远远的站着而已，孟柳心就觉得她还是只能仰望。
“小澈，你还有什么话要和你姐说的？说完我们赶紧走吧。”孟柳心道。她不想看见杨束馨这个人。
谢与澈不知道孟柳心情绪为何突然这么激动，他虽然好奇那位认识父亲的女士是谁，但见谢尔音轻皱着眉头的样子，也没有开口多问。
“我和我妈来，除了是想看看爸之外，还是来和你道别的。”谢与澈说到这里一顿，过了几秒才继续道：“我们会放弃谢家的一切，然后离开A市。”话说出口，这几日心底的压抑也跟着淡了些。
谢尔音在听到孟柳心也会离开A市后，还是有些惊讶的。
孟柳心好不容易才嫁给谢厉，花了心思做了这么多，临到头却舍得全部放弃？
“汪森不是出来了么。”谢尔音道。
话音刚落，孟柳心就叫了起来，“他出不出来关我什么事？谢尔音，不要以为我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才离开这里，我告诉你，我是为了小澈！”
她忘不了汪森抛弃她的那天，谢与澈对她说的那句话。他说以后有他陪着她，他不会再离开。
她已经老了。
钱虽然对她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但跟小澈比起来，她还是想选后者。
小澈从小到大，她也忽略了太多。现在该是弥补他的时候了。
孟柳心的反应和态度，谢尔音一直都看在眼里。她猜到是汪森出来后与孟柳心绝了裂，否则以她的性格，没有一连串的打击根本就不会唤醒她最后的那点人性。
几人瞬间沉默下来。
就在谢与澈与孟柳心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谢尔音叫住了他。
“你们不用走。”谢尔音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谢与澈说：“博驰我一个人管理不过来，有你在我也会放心不少。”
孟柳心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谢尔音刚才说了什么？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意思就是不只是谢与澈，她也可以留在A市了？
毕竟是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谁会想背井离乡？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但是她怕，怕谢尔音和靳息尧报复她。她做了这么多对不起谢尔音的事情，还有这么多把柄在她手里，随便爆出一件来，都能将她打回原形。
而谢尔音刚才的那句话，相当于是最有力的保证。
谢与澈的震惊一点都不必孟柳心少，他蓦地转身，僵直着脊背问她：“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谢尔音点了点头。
谢与澈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语调颤抖地再次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任由他们母子离开，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
风中飘来了谢尔音的一声叹息，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回答。
她说：“你是我弟弟。”
她只说了“你”。因为总要有些权衡，总要有些放弃。
谢与澈的喉咙微微有些发堵，眼眶一阵酸涩，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谢……谢。”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两个字后，便转身与孟柳心离开了。
另一边，聂流家。
“你不去参加葬礼吗？”靳瑶伸手碰了碰聂流的胳膊，问道。
她一早就起了床，还换好了衣服等着聂流出发。但她等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聂流洗漱完，他……他居然就懒洋洋地坐在小阳台上喝酒！
大早上就喝酒！
“不去。”聂流眉头一皱，说完后又抿了一口红酒。
一向不喜人触碰的他本以为那天睡到半夜会直接将靳瑶踹下床，谁知道两人睡的第一晚却无比的和谐，一觉到天亮时，靳瑶还乖顺地蜷在他怀里。
聂流只觉得见鬼了。
事情越来越不朝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谢厉是大嫂的父亲，你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应该去参加吧。”靳瑶一屁股坐在了聂流的旁边，双手托腮，“而且你不想去见见大嫂吗？”
聂流闻言，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刚结婚就想着把我推给其他女人？既然这么不待见我的话，那我出去好了。”说完，作势要走。
靳瑶脸蛋一红，第一反应就是拉住他，“你要是再不换衣服出发，我们真的就来不及了。”她将手机凑到他眼睛面前，让他看清楚时间，“我哥说葬礼八点钟开始，现在都九点半了，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吧。”
她知道聂流想去，但又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行动。她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与其他男人秀恩爱，心里受伤所以才犹豫的吧。
那种想见却要克制自己的感觉，真的会要人命的。
她有这个体会。
“你的话好多。”聂流皱着眉头说了这么一句，但却是起身往卧室的方向去了。
靳瑶见此，不由得心里一松，但随即漫上的却是更为浓厚的苦涩。
她扯开嘴角微微一笑，右手执起刚才聂流喝过的高脚杯，将杯子里最后的一点液体全部灌进了喉咙。
聂流和靳瑶到时，杨束馨已经离开了。
刚站了一会儿，就见冉心娆、庄临、陆沉以及靳丰玄和沈枝先后到来。几人都极为默契地避开了谢厉商场上的朋友，只单独与谢尔音见面。
“你们怎么全来了？”谢尔音一一在这些朋友的身上看过去，问道。
“我们不来怎么能行？万一你哭鼻子都找不到人了。”冉心娆很快接话，说完一勾唇，但弧度刚弯到一半，又生生掰了回来。
她差点忘了这是葬礼，严肃的场合。
谢尔音见她这样，倒是先笑了起来，“不用那么拘束，阿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冉心娆点头表示完全赞同，“这人去了本来已经就伤心了的，要是每个人都哭丧着脸，岂不是越看越伤心？”
“大嫂，你这几天忙着葬礼的事肯定累着了吧。要不我们几个中午一起吃顿饭？”靳瑶走上前挽着谢尔音的胳膊，“我们俩很久都没聊过天了。”
谢尔音看向靳息尧，在对方点头后这才应了下来，“好。”
聂流将二人的小互动收入眼底，嘴角的笑意微僵，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几人来时都开了车，约定了吃饭的地点后，便说好直接去那里碰面。
谢尔音上车后头有些晕，便靠在车椅上休息。
车内有些闷，她正想着降下车窗透透气，突然间胃里一阵难受，忙低着头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