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音的眼神随着孟柳心的脚步而移动着，一直到孟柳心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她才缓缓将眼神定在了与她视线交接的地方。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凝滞了几秒，没有人说话，刘律师只是稍稍往后退了一些，退在了谢尔音的身边。
谢尔音沉默着，等着孟柳心先开口。
但是孟柳心也不知道较什么劲，心里觉得此时此刻先开口的人就是输了，于是紧紧抿着嘴，想等着谢尔音先说。
谢尔音闲闲地等着，看着，一直等到孟柳心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转头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刘律师：“刘律师，你刚才说的新遗嘱，是怎么回事？”
“抱歉，这是当事人的隐私，我不能随意透露。”刘律师开口道。
孟柳心其实已经听见了全部的内容，现在一问，不过是想要确认一遍。她现在还是不相信，谢厉真的不顾念任何情谊，真的就将她从他的生活里驱逐了？就算是真的，为什么她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谢厉还是将家产留了一份给谢尔音？而且还是百分之五十？
她好不甘心啊……
这大半辈子她一直都在和钱斗，和人斗，最终还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在她就快要迈向成功的时候被猛力拦截，这致命一击她说什么都接受不了。如果再慢一点……如果她没有被发现，如果谢厉的病早一点发……那该多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孟柳心知道自己只能尽力去弥补自己的损失。
“既然是有关于当事人的隐私，你应该和当事人商量才对，中间不是还夹着外人呢吗？”孟柳心斜眼看了一眼谢尔音，这才转头重新看向刘律师，“这样吧，我和你去一起去找当事人，刚好，我找我老公也有点事。”
谢尔音忍不住发笑，这回没有忍住自己讽刺的欲望，“老公？我建议你可以等着刘律师从病房里出来，再考虑一下这个称呼合不合适。”
“谢尔音！”孟柳心张口便是厉声呵斥，还在使用自己对谢尔音一贯的口气。
谢尔音微微抬起了下巴，现在这里除了她和孟柳心还有刘律师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孟柳心懒得装，她当然也懒得配合。
“孟阿姨，不知道一直以来是什么给您造成可以对我大呼小叫的错觉，但是我现在手上握着的东西不算多，刚好够你身败名裂一次，你想要试试看吗？”谢尔音悠闲抬头，眼睛轻眯。
孟柳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突然想起了谢尔音手上还握着她的那些录音，再想到了现在谢尔音是有谢厉撑腰的，身边还有靳息尧和那个传闻中的厉害角色聂流……突然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她确实是不能再碰谢尔音了。
但是多年来在心底里的恨意还萦绕在孟柳心的心头，她没有办法这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转换，而最后的尊严也不允许她在谢尔音面前丢掉一点点的面子。
“是吗？你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拭目以待。”孟柳心冷笑一声，强撑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眼底的一丝慌乱还是被谢尔音给捕捉到了。
谢尔音转身便走，没有回答她的欲望了。
孟柳心急了，看着谢尔音的背影，在她身后开口叫道：“谢尔音！你别太得意了！硬要撕破脸皮也没有关系，到最后谁都不好看！”
谢尔音脚步都没有停顿，直接往前方走了，身后刘律师立刻跟了上去，两人头都没有回。
孟柳心尖利的声音在谢尔音的耳边回荡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听见孟柳心有些不甘心的跺脚声。
谢尔音眉头一皱，没有丝毫快感。她现在看着孟柳心，就像在看一条在干涸的水池里垂死挣扎的鱼。她知道孟柳心已经没有任何反击能力了，这一次必死无疑。然而她却连丝毫胜利的快感都没有。
这么多年到底在执着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看着孟柳心走向那个作死的局里，并不是她最想要看见的结局？
谢尔音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到了医院，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谢尔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对着刘律师道：“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
刘律师点点头，进了病房。
谢尔音转身在医院的长廊里缓步走着，走向了阳光四溢的窗子边，靠在了窗台上，往下看着。
聂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小卷毛，在干嘛？”
“在医院里。”谢尔音道，眼睛轻眯着，享受着阳光。
今天的阳光并不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或许是因为心冷，四肢也容易冰凉，经常晒一晒会感觉好些。
“听你语气挺悠闲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聂流道。
谢尔音一声低笑：“这事？这事才刚刚开始……”
聂流的声音一顿，“我打电话过来，也是想问问你下一步要怎么做，需不需要我帮忙删帖子？那几个帖子现在还挂着，我看一次觉得扎眼一次。”
“不用。”谢尔音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定在了底下几个互相搀扶着走过的老人身上，多看了两眼。
聂流皱了皱眉头：“你不会到了现在还想给谁留点余地吧？小卷毛，这些人可都是眼巴巴地盯着你呢，恨不得你现在就出个什么差错，一口吞了你。人言可畏你知道吗？尤其是你现在还待在公司里，身份又是一个小小的员工而已，如果这个帖子的事情再闹下去，你被包养的形象根深蒂固了，之后再要让他们改变对你的印象就很难了。这对你之后的工作也有很大的影响……”
“对我之后的工作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谢尔音微笑道：“何况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谁留余地，你知道我和谢家的关系，别人不清楚，你是最清楚的了。能有机会把孟柳心死死踩在脚底，我不会将愚蠢当善良，这个机会我也不打算放过。就在刚才，孟柳心还在我面前唱了一出。”
“她又找上你了？”聂流眉头一皱，妖气腾腾的语气里也染上了一丝严肃。
谢尔音的身子又往窗边移动了一些，眼神定在那群已经远去的老人身上，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嗯，刚才来警告了我两句，但是这种时候她只剩下警告了，也可以看出孟柳心有多心虚。她知道自己离一无所有的日子也不远了，之前在谢家过得太滋润太富足了，她离开了谢家之后，再有这些丑闻撑着，那天那个汪森想必也要急着和她划清界限了吧？”
谢尔音注意到了谢厉冲进来的时候，汪森并没有任何保护孟柳心的举动，而是后退了。
这说明了什么？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保，这两个人的感情能有多沧海桑田？
谢尔音一声冷笑。
“那帖子为什么不删？”聂流开口道。
谢尔音一顿。
“聂大仙，我以为你能看透。”谢尔音的轻声戏谑透过电话绵软地穿了过去。
聂流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弄了一下，顿时荡漾起来。他最爱谢尔音打趣他时的腔调，这样的腔调让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因为谢尔音只会对她认为亲近的人放下所有的防备。
“是吗？”聂流放下了自己手边正在签的文件，推到了一边，倒向了椅子，舒服地眯着眼睛，“有什么需要参透的，说来听听。”
谢尔音的牙齿在阳光下一晃，整整齐齐。
她眼神轻轻移动着，在四周扫视一圈之后，转身靠着窗台，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拿着吊瓶的病人。
“这一次的主谋，显然不是孟柳心。”她道。
“嗯。”聂流应着，并没有意外。
这是他早就想过的问题，但是线索也只能在孟柳心身上找，不把她逼到了绝境，下一个人的蛛丝马迹死绝对不会轻易露出来的。
“既然她不是主谋，那删帖子又有什么用？”谢尔音轻轻叹了口气道：“孟柳心已经被逼无奈，她或许是有在摸黑我的事情上参了一腿，但是我敢说她参与的部分不会有多少。而真正在做这件事情的人，显然对我已经有些了解。”
“怎么说？”聂流轻抬下巴，道。
“帖子上光明正大写着我被靳息尧包养，这样的消息只需要我和靳息尧出面辟谣，甚至是承认我们已经结婚了都可以。”谢尔音开口道。
聂流的眼神一暗，低声道：“嗯，所以呢？”
谢尔音没有发现聂流语气的变化，继续道：“所以这人一定是知道我的底细，知道我和靳息尧的关系，知道靳息尧不会为了这件事情直接出面，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包养两个字放在台面上来说。写帖子的人确定这个帖子出来之后不会被打脸，所以才写的这个帖子。这样想想，至少是了解我和靳息尧性格的人才行。”
聂流冷声哼了一声道：“就你聪明。”
谢尔音笑了起来：“聂大仙恼羞成怒？”
“那倒不至于，只是怕你聪明过头了，却看不清身边人。”
谢尔音笑着；“行了，我知道了，谢谢大仙了。”
电话挂断。
谢尔音的笑容缓缓沉潜，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