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我们穿上了特战旅的军服。虽然,这身衣服和以前的军装没什么差别,除了臂膀上的标识和胸口的标牌内容有些变化,但是这得之不易的金雕特战大队队员的身份,还是让我们倍加珍惜。
离开医院,我开始了入伍以来第一个长假。可当我走出医院那一刻,我迷茫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已经没有家了。
“大山,和我一起走吧,咱们先去我家,我妈把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然后咱们去学校的酒吧看看,顺便看看筱晓。剩下的时间,我们约上筱晓、小牧去度假,三亚、丽江、九寨,旅游一圈,我爸请客。怎么样?”
听着岳枫的一阵介绍,我心里暖暖的,可是,我不想去打扰他们家的生活。
小牧见我犹豫着,说:“大山,咱们一起走吧,我也没地方去,咱们回老部队去,或者直接出去旅游。”
“你不回去看你外公嘛?”
“不想,我恨他,但是又感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与其见了难受,不如不见。”
小牧还是放不下,他母亲的死,已然成为他心里解不开的结。
“你还是回去看看吧,他们也不容易。你母亲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的心情也不会比你好受,他们承受的悲伤也不会比你少。”
“不想。我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我要回去给爷爷奶奶上柱香,也给父母上柱香。家没了,家乡还在,还是想回去看看。”
“要不咱们三个一起回我家吧?!”
“不了,岳枫你先走吧,别管我们了。”
“是的,别让你父母担心,珍惜父母还在的时光。”
……
我们说了很久的话,岳枫怎么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走,我相信他说的话,他母亲一定是为我准备好房间了,他父亲一定也安排好了我们出去旅游的事情。终于,岳枫还是妥协了,我们约定他先回去,等我们各自去祭拜了父母后,再去找他。
岳枫一个人走了,我和小牧沿着医院的马路步行着,谁也没有多余的语言,心情越走越沉重。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左右顾盼,我们行走在人行道上,没碍着谁的。
“你们两个去哪里,我载你们一程吧。”是给我们看病的江医生,她从车窗里探出头,给我们打招呼。
“不用了,江医生你忙去吧!”
我拒绝了江医生,小牧也拒绝了她一遍。江医生逗乐着问:“你们两个大男人这么慢悠悠的走着算什么啊,谈恋爱?!”
这话倒是把我们都逗乐了。不过,我们这么刻意迈着小碎步赶路的两个军人,走着确实有些别扭,不是我们走着别扭,而是别人看着别扭。
坐上江医生的车,她送我们去火车站。一路上,江医生和我们说了很多话,我们都知道她是心里医生,惧怕着,不想被她看透心思,所以很少搭腔,一味地听着,躲着。
这么无趣的打法了一路的时间,到了火车站,告别了江医生,打算去买车票,回家乡去祭奠亲人。
江医生临行前反复叮嘱我们,如果有什么事情解不开,记得去找她。可我心里打定主意,不会找她。
到火车票窗口排队买票,快排到的时候,小牧突然转身走了,他很矛盾,要是回去祭奠父母,就得回外祖父所在的城市,他不想去见这两个可亲可恨的亲人。
我是没得选,他是不敢选。于是我买了两张票,出来对小牧说:“去我家乡看看吧,很偏僻,但是很原生态,就当一次特别的旅行?”
小牧接过票,眉头紧锁,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很难,你很矛盾,但我相信,你陪我走完这一趟,你就不会再有犹豫,会变得彻底轻松起来。”
小牧抬头开着我,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眼看发车的时间就快到了,我提起行李,对他说:“你自己决定吧,我先走了!”
我以为小牧会跟我走,可是我错了,他没有跟来。这时候我知道,其实我还不够了解小牧,还不如对岳枫的了解。
上了火车,我的思绪开始变得紊乱。回家,这件美好的事情,随着离家的距离每进一步,心情就复杂一分。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小妹的一颦一笑不断在我脑海里闪现,关于家的记忆却越发的遥远。
农田、农舍、小径、泥腿子、光屁股的小孩、热得咕咕叫的母鸡,还有伸着舌头踹粗气的看门狗……门前的小河水咕噜噜地流着,不穿衣服的小子们,光着屁股摸鱼、掏螃蟹、追青蛙,偶尔还能从石头缝里见到雪白的鹅蛋。后山的林子里,李家的牛犊追着张家的公牛要奶吃,吴家的山羊钻进了王家的玉米地,周家的孩子摔倒了赵家的孙,罗家的姑娘在山腰上割草的山歌叫响了沉睡的村:满山的桐梓花舍,闹得姑娘们思婆家的啷个嗦,闹得年轻的小伙桐梓树下不归家哟!屋前屋后的一寸土舍,都是绿得发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