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头很高了,营房外的桃树开花了,几朵小花伫立在料峭的寒风中。
看着这几朵桃花,我突然想唱歌,可是大伙儿都在睡午觉,我不能吵醒他们,只是独自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
为什么这院子里栽着一颗桃树呢?是为了满足留宿这里的兵蛋子们童年那偷桃子的旧梦?还是为了满足老兵们思春的欲望?亦或者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如果是我,我铁定不载什么桃树,载一棵柳树,柳絮飞飞,别有一番情致,可是这柳树是思念的树,让谁思念谁呢?不好,还是载一棵杨树的好,杨树挺拔高大,是男人之树,更是军人之树。可是,这坚硬的杨树和刚毅的男人们待在一起,这会不会太硬朗了,不协调。还可以载一棵桑树,可是桑树会不会让大家太想家,夜里会不会有人偷偷去抱着桑树哭呢?
还是载一棵桃树吧。想到我有些困了,于是把头藏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你说,我们这算那门子狗屁曙光连啊,和其它新兵连有什么区别?”
“赶紧的吧,等会就检查内务了。”
……我被一阵对话声给吵醒。看着忙碌的人,心里有些憋屈。团部给我们的豪华配置,并没有改变新兵连的规矩。我们经历的还是新兵连训练的基础科目。这些科目繁多而冗杂,只是每一个科目都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从各个方面检验着磨砺这人的素质。
可对于我们而言,这样的基础训练几乎成了一场较量。
小牧第一天就跑赢了黑班长,做俯卧撑又赢了班副,这下我们的“好日子”自然是没完没了了。
黑班长和班副总会抓住任何一个微乎其微的细节来收拾我们仨。
内务,是新兵们最头疼的一课。虽然我们都参加过军训,有过一些内务的经验,可是这半吊子的经验把我们害苦了,每次自以为做得很巴适的内务,总被检查出问题。更让人气愤的是,我、岳枫和小牧的内务,总是得到班长的表扬,得到连长和指导员的臭骂,然后接受班长报复性的惩罚。
后来我们终于弄明白了,班长批评的人,都会手把手去教他们如何折豆腐块被子,如何将放毛巾,如何放牙刷等等,而我们不论我们做成什么样子,班长总是点头默许,可等指导员或者连长来检查,我们仨自然要被骂。班长和班副会得到指导员和连长的批评,因此班长就会狠狠的罚我们。最要命的是,我们班的内务评比总是最后一名,全班都把火撒到我们三个头上,把我们当成了罪魁祸首,让班长惩罚我们,正好顺了他们的心意。
那些日子里,如果全连有人受罚,肯定有我们三个,如果全班受罚,我们三个肯定会加倍。
那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军队这个高度服从的环境里,大那么一级,可是不得了的。
“大山,你还不折被子,要让我们陪你受罚哦。”我腾地跳下床,几秒钟内穿上裤子衣服,然后精心的来折被子,胳膊肘压、手掌碾、指尖理,每个人都想打理孩子一样打理着自己的被子。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样细细的来折被子,将来怎么办,如果战争打响,我们还能这么悠闲的来把被子折叠好才上战场嘛?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我的问题,是每个新兵的问题,很多人甚至带着这个问题离开部队,终身不得求解,而我也是在后来相当漫长的奇特经历才帮我解开了这个问题。
“大山,你来看,我今天的被子是不是折叠得很好?”岳枫有些兴奋的把我拉到他的床前。
确实折叠得不错,我一眼看过去,岳枫的被子比周围都折叠得好,不论是平整度、棱角线、垂直线都非常不错。我看了看岳枫,他正高兴的拉着小牧过来看他的成果。
“怎么样,我今天的技术不错吧。”
看着岳枫得意的样子,我在费解他小子是怎么做到的。小牧伸手要去摸岳枫的被子,被岳枫给制止了。
果不其然,这次岳枫获得了满堂彩,不仅指导员大肆表扬,同时还让三排的另外两个班的战友过来观摩岳枫的内务。岳枫站在那里,接受着几十个人的朝贺和祝贺,嘴上笑得都僵硬了。
得益于岳枫的成绩,我和小牧,乃至整个班都受到了表扬,这次黑班长再没有惩罚我们,而是洋洋得意的说:“看来,严格要求你们是对的,这不是很好嘛。”黑班长说完,就随着指导员等人离开了。
岳枫见大伙儿都散了,只剩下自己班上的人了,得意忘形的一屁股往床上一坐,大家都惊讶的看着他,顷刻屋里寂静无声。
“没事,我再来……”小牧这次把手伸进了岳枫的被子里,然后狠狠的丢了岳枫一个鄙视的眼神,自个儿出门去了。
岳枫无趣的低下头,然后去整理小牧动了的被角,然后蹲在床边,一点点的理床单。
这不是岳枫的性格,可是我不敢伸手去试探岳枫的被子,因为我没那个技术帮他弄好,也不知道小牧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不能问,也不好问,自然也就不问。回头看看我那折叠成馒头的被子,心里突然很失落。
一边整理被子,一边不停的斜视窗外的桃花。一不小心竟然想起了筱晓,猜度着,这样的时刻,她在干什么呢?赏花,读书,演讲,还是在和我们一样整理被子,偶尔会想起我,想起岳枫,想得心里发堵。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或许她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学校的桃园里做读书活动的情景,点点乱飞的桃花,扰乱了多少人的心思。
“下雨了!”小牧带着一身的春雨进屋,我迫不及待的趴在窗子上看雨,其实是看花。
“岳枫,这屋子不会漏雨吧?”小牧无头无脑的问岳枫,岳枫也无头无脑的回答:“春雨贵如油,湿路不湿衣。”
“我倒想这屋子能漏雨,这样可以换床被子睡觉。”
“这屋子才返修过,不会下雨的。”
……岳枫和小牧的无厘头对话断断续续的进行着,外面的淫雨霏霏的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筱晓,在这样的春天里。
这原本是我们难得的休息时间,除了内务我们可以不用去参加非常耗体能的训练。可是,在这里,休息也是这样被内务给折磨着的。
岳枫的得意,很快就尝到了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