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东军铁桶般的包围下,唐龙凯等人早就偏离了计划中的行军路线。哪个方向上鬼子少,他们就往哪个方向走,绕的路太远,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到底走了多少冤枉路。在林海雪原中,他们偶尔会看到几具抗联战士的尸体,如此寒冷的天气,尸体冻得像冰雕,无法判断他们死了多久。这些战友,他们的身上没有伤口,很显然不是被敌人打死的,是被冻死或饿死的。越往前走,就越频繁地看到类似的尸体。一开始唐龙凯等人还往这些战友的尸体上盖一些冻土、枯枝,到后来他们发现他们管不过来如此多的尸体。他们早就偏离了既定路线,此时根据阳光或星辰判断方位,他们距离友邻部队的某处密营不远。见这群山之中有这么多僵硬的尸体,恐怕那座密营凶多吉少,他们随时可能遭遇日伪军讨伐队。为了保证自己这支小分队的行踪不暴露出去,唐龙凯跟战士说,不要再管那些战友的尸体,队尾的人务必消除积雪上的脚印。
但他们还是遭遇了日军讨伐队。正午刚过,一队人将患有雪盲症的战友护在中间艰难行进时,一队日军发现了他们,双方激烈交火。五分钟不到,另外两支日军出现在小分队侧后。
九二重机和歪把子疯狂扫向人数不多的抗联小分队,掷弹筒也不甘示弱。霎那间,人数本就不多的小分队伤亡大半。千万个小心,一直走到今天,没想到要在这里全军覆没了。唐龙凯来不及心痛,既然注定要全体战死于此,那就拼尽全力再杀一些鬼子!他和他的兵,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黄泉路上不会寂寞的!
他在翻滚中不断还击,一个桥夹五发子弹眨眼的工夫全部打出。他翻滚过兄弟的鲜血和躯体,在相对隐蔽的地方将另一排子弹推入枪膛。爆豆般的枪声中有人大喊:“赶紧往山上跑!”
唐龙凯吼着:“千万别往山上跑!雪那么厚根本跑不上去!再说也跑不过子弹啊!”
掷弹筒抛投出的手炮弹发出尖锐的怪吼,唐龙凯赶紧挪动身子,再被气浪猛地推向一侧,他的头部重重地磕在一棵断木上,他双眼一黑,心中骂道:“操……没想到这就死了……”
还活着的战士眼见一颗手炮弹在队长附近炸开,队长的身体像破树叶似的被气浪推出老远,之后再没见队长动过。张麻子怒了,狂吼:“娘了个逑的!算是跑不出去啦!带种的打到死吧!”
话音未落,又是一颗手炮弹落在附近,张麻子身体一阵痉挛,鲜血从几处伤口同时喷涌而出。已使不上劲儿的张麻子还想再打,模糊不堪的视线中出现日军的身影。他骂着:“****姥姥!日……”
日军围了过来,抗联战士死的差不多了,两个害了雪盲症的战士却因战友的拼命保护而留住了性命。眼睛不灵的人,听力都出奇的好。日军大头皮鞋踩踏在洒满鲜血的雪地上发出特殊的声响。他们知道,鬼子就在附近了,不能再等,三八大盖的刺刀随时会刺入他们的体内。两个战士紧紧抱在一起,那时几名日军已围拢到他们身边。其中一个战士发出一阵惨笑:“哈哈……够本啦!”
日军觉察出不对时,仅存的两名战士已拉开藏于棉服中的炸药包的引线。害了雪盲症的战士没有战斗力了,靠其他战友搀扶才能行军,他们只能在身上藏下一包炸药。这些炸药是许多次游击战后从臭弹中一点点抠出来的,两人携带的炸药量总要有十多斤了,掺在一起引爆所产生的效果不言而喻。其他行动方便的战友可以战斗到死,他们这样的也只剩下这种作战方式了,死也要拉一群鬼子当垫背!引线很短,三秒后燃到尽头。日军想跑已来不及。一声巨响,十几名日军的躯体随着黑红色的烟雾飞向天空。
两侧山体上的积雪不堪爆炸的震动纷纷滚落,转眼间近百名还活着的日军被大量的积雪冲倒。遗憾的是,这只是小规模雪崩,不足以活埋该死的小鬼子,没能遂抗联烈士死前的遗愿——把这一百多小鬼子全留下给弟兄们做伴!
雪崩过后,活着的日军从齐腰深的积雪中爬出来,刚刚爆发交火的地段全被大雪掩埋了。日军忙活了一番,将阵亡的同僚从雪中扒出来抬走。今天又有小小的胜利,又一支抗联小队被消灭。这应该是附近山区最后的抗联武装了吧?发动讨伐至今,仅他们所隶属的中队已有近百人的伤亡,抗联不过是一群土匪,本不该有能力让“皇军之花”们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
短暂却激烈的战斗结束后不久,附近山林中出现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一个形单影只的人类,被此地刚才爆出的激烈枪声所吸引。厚重的积雪让他的步履略显蹒跚,但动作很快。他顺着山势滑到硝烟未尽的战场,打扫战场的日军在搜索同僚尸体的时候已将一些中国人的尸体一并刨了出来,日本人不会管中国人的尸体,此时这些还没僵硬的尸体是那个神秘人物的目标。这人在几具抗联战士的尸体上翻找着食物,打开干粮袋后又极其失望。这些人,基本只剩下半个杂面饼子了。有比没有强,他们死了,用不上这些了,总还能救一个同样被鬼子围死在这鬼地方的中国人的命。他搜集了一些杂面饼子,当他的手碰触到其中一具尸体时,原本紧闭双目、面部表情狰狞可怖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神秘人物的手被尸体攥住了!
诈尸?不可能吧?那人吓了一跳,很快又恢复镇定。他发现“尸体”在呼吸,虽然很微弱,但这死人样儿的家伙不是尸体,根本没死!
脑袋晕乎乎的唐龙凯,本就十分虚弱,刚才那一抓又让他耗空了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力气。他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索命的无常……老子……能自己……走……”
那人说:“俺不是无常,你没死。”
唐龙凯想睁开眼,可眼皮稍微抬一抬都让他头痛欲裂。努力了几下而无果。那人试图将他扶起来,他难受之极,又道:“其他人呢?我的弟兄呢?”
那人直白地说:“鬼子走了,你的弟兄啊,都死了,就剩你一个了。”
唐龙凯的呼吸急促起来,猛然间“哇”地一口,一缕殷红的血喷了出来。那人惊叫一声,开始在唐龙凯身上摸索,看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唐龙凯这一口血吐了出来,呼吸倒不似刚才那么不畅。脑袋依然很疼,但可以睁开眼睛。他在适应了雪原中刺眼的光线后,看到一个因裹了很厚的棉衣而显得臃肿的人。这人面皮白净,细眉大眼,鼻子和嘴都很小巧精致。是个小帅哥啊,是抗联吗?唐龙凯对这位一丝不苟帮他寻找伤口的小哥说:“没事,我没受伤,被鬼子的炮弹震晕了,脑袋……脑袋好像磕了一下。”
这小哥于是帮着唐龙凯摘下满是汗渍的关东军棉帽。唐龙凯指着自己头顶痛极的部分,问:“小哥,是不是这里?”
“嗯,有个鸟蛋那么大的包,应该不碍事。你其他地方呢?真没受伤?你确定?”
唐龙凯说:“我有经验,打过大阵仗的,我敢说……除了脑袋,其他零巴碎啥事没有。”
“切?还大阵仗?你们啊,俺还不了解?让鬼子追得满山跑,这年月你们死的人可老鼻子了!”
听这话语,好像不是抗联的人,说抗联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点心疼惋惜的意思。唐龙凯又看了眼这五官精致的小哥,问:“敢问,小哥是哪路诸侯啊?”
这小哥没回答他,只是搀起他,让他半个身子靠在自己的后背上,说:“先离开这儿,这儿不安全。”
唐龙凯实在没力气也没理由拒绝,任由这身材比他单薄得多的小哥以半背半拉的方式将他带往山林更深处。
被大雪基本封住所有通路的深山老林是人类的禁区。可半背半拉唐龙凯的这位小哥却好像不受大雪封山影响似的,左绕右绕的,最后找到一处窝棚。看样子这小哥已在此处生存很久,各种生活物件齐全。锅碗瓢盆筷子勺子一样不差,甚至有一把菜刀和配套的菜板。小哥将唐龙凯安置在窝棚中一张由白桦树干制作而成的床铺上,说:“先躺一会儿,白天俺不敢点火炉子,怕把鬼子招来,你先盖这个暖和暖和。”说着就送来一张虎皮毯子,唐龙凯不及道谢,小哥又说:“等晚上的,给你炖肉汤,俺先去预备啦。”
唐龙凯:“诶,小哥你……”
小哥已经闪身出去了,把唐龙凯一个人撂在窝棚里。
就剩下一人时,心思开始乱。刚才由那小哥半背半拉的转进时明明很疲惫,几次好悬睡过去,头晕脑胀直恶心,以为自己要真的有机会睡觉,准能一睡到三天后!可是在窝棚里,盖着虎皮毯子,浑身暖和起来,就又想到刚才死去的兄弟们。唉!他唐龙凯,终归没能把兄弟们活着带出去啊!要能一起死也就算了,干啥偏偏让他一个人苟活于人世呢?真让他活到光复之日,鬼子全滚蛋了,那些死去的弟兄的家人,可让他唐龙凯如何面对呀?
想着想着,唐龙凯又有胸闷气短的感觉,他鼓足了力气,尽量狠巴巴地举拳砸自己的胸口。他又能有多大的力气?本来十分有力的拳头,现在锤下来都软绵绵的。内疚至极的唐龙凯,忽然想到了死。是啊,他有啥脸面继续活着?他的兵,他的兄弟,全死了!跟着他走啊、逃啊、打啊,到现在,最后二十几个兄弟,就这样死了。皮蛋中弹倒下时,他还有理由骗自己,毕竟另外还有那么几个兄弟活着,他就得把活着的兄弟带出包围。眼下,弟兄们全死了,死了都没人给收尸。躺在冰天雪地之中,再被猫冬的野牲口啃,一直啃成骨头架子!弟兄们有啥错啊?干啥就要受这份罪?还不是他这个狗屁怂蛋指挥官给害的?
唐龙凯的军刺还别在腰间,这恐怕是唐龙凯此时唯一值得高兴的事。至少,他还剩下一个本事——把军刺送进自己的胸膛!
他拔出军刺,努力支起上半身,好让自己在临死前瞧瞧自己的心到底是啥样的。按说不会是黑的,恐怕也不会是红的吧?心红的那都是好人,他算个逑的好人?一个害死了全队弟兄自己却还有脸苟活这么久的窝囊废队长!能是啥好人?
唐龙凯将要用力豁自己胸口的时候,自己的双眼不争气地闭上了。他猛醒过来,狠骂着没出息的自己,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华北抗战,加上重返东北后那么多次万军之中的游击战,再往前说,离开黑匣子山,辗转三国领土,上万里的逃亡路,那么许多的凶险,目睹了多少生离死别,他本不该怕死啊!怎么在自己即将豁开自己的胸脯时,他怕得不敢睁眼?他抡起无力的手掌,无力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瞪圆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寸寸接近自己胸膛的军刺。军刺顶在棉服上了,再稍微用力,军刺将刺破厚实的棉服,再用力,他会马上看见自己的心脏到底是红是黑!
一声惊叫,那小哥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还在蹬腿的肥壮野兔。唐龙凯潜意识中认为这小哥不会让他这么死,他顾不上别的了,赶紧用力,可那小哥随手扔过来的什么物件打中了他紧握军刺的手,他疼得一激灵,手劲儿一松,军刺掉在地上。他揉着生疼的手,狠瞪着坏他事儿的小哥。
“你这没良心的!俺费那么大劲把你从死人堆送到俺家,你倒好!还想自寻死路!俺白费那么大劲儿啦!要死也行,别脏了俺的床!死外面去!”
唐龙凯不再瞪人,他江湖气的抱了抱拳,道:“谢小哥救命之恩,容我唐龙凯来世再报吧!我这就去寻一个清静的所在,自我了结!”
他说着真就下床了,他那么虚弱,自然无法站立,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却还在往出爬。执意寻死的他自已十分恍惚,猛然有人将他按住,紧接着是一声喝问:“你刚才说你姓啥叫啥?”
唐龙凯只想赶紧死去,见又有阻拦,便没好气地回答:“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记住了,我叫唐龙凯!”
按他的手反倒更紧,让他无法动弹,他不耐烦地:“你还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他已被人粗暴地整个翻了过来,那小哥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用蘸了凉水的毛巾粗枝大叶地擦拭他那布满征尘和血点的脏脸。终于,小哥发话:“你姥爷,是城防团长宋学武,你爹,是汉奸唐金华!是不是?”
唐龙凯没言语,小哥更急:“绝对就是!你和你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你给俺滚出去!你……”
这下把唐龙凯给闹愣了,这小哥的反应太离奇,说出的话更让唐龙凯震惊。他认识唐龙凯的姥爷和爹,还说唐金华是汉奸。他是凤县的老乡吗?唐金华又咋成了汉奸?见唐龙凯呆着脸不动,小哥看着那张与唐金华无异的英俊面孔,脑海中再度闪现出多年前发生在松花江畔的惨剧。若不是汉奸唐金华花言巧语的欺骗善良船家,让船家们载伪装成中国兵的鬼子过江,爹不会死,邻家的大爷大叔哥哥们不会死,凤县,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沦陷!这世道,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坏透腔的汉奸却能留下后代?最讽刺的是,汉奸的后代本应该冻死在荒郊野岭,却硬是被他——这个跟汉奸和鬼子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给救了出来!他还给汉奸后代盖虎皮毯子,还给汉奸后代套来一只肥壮的野兔准备救汉奸后代的命!
唐龙凯见这小哥看他的眼神越发充满仇恨,真不知到底是咋个劳什子道理!这工夫唐龙凯倒不急着死了,至少死之前,得问个清楚,他爹唐金华咋就是汉奸了?鬼子占东北时他尚年少,九死一生后跟他娘活了下来,他娘宋美玉从来都是跟他说,他姥爷和他爹都是为了打鬼子才死的,怎么的现在他能听说,他爹是汉奸呢?
“还不快滚!滚得远远的!自己死去!”
小哥流泪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泪水却不断。唐龙凯说:“小哥,你……我爹,是唐金华,可他不是汉奸啊!你搞错了吧?”
小哥忽然摘下了棉帽,一头秀丽的长发飘逸而出,原来是个女人!五官精致的女人,哭的十分伤心的女人,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女人指着自己的脸跟唐龙凯说:“俺就是凤县南松花江边渔家的女儿,俺家姓牛,俺爹排行老三,别人都叫他牛老三。俺是他闺女,叫牛兰花。你们这一家子,害得俺们好苦!俺娘,是被你姥爷手下的兵糟蹋的!俺娘因为这,才寻的短见,俺从小没了娘!就剩下爹,还是被你爹引来的鬼子兵杀死的!你们一家人,欠了俺们多少?你知不知道?”
唐龙凯无言以对,他爹是汉奸?真是个死无对证的事啊。可是,牛兰花说的,恐怕不是假的。唐龙凯是听说过一些牛家的事,虽然那时还年少,可他记得姥爷将犯纪律的兵吊起来打,他隐约听说过那个兵为啥挨打。确实,城防团欠牛家一条人命。可是,他爹唐金华怎么会是汉奸呢?难道凤县之所以沦陷得那么快,就是因为唐金华引来了鬼子兵?也是啊,凤县本可以凭借松花江的水势,至少顶住鬼子几波进攻吧?可咋就那么快沦陷了?一天都没到啊!就算姥爷的部队属九流,鬼子又不是鱼虾大王八,见到大江大河也不会那么快就通过呀!照这么看,他爹还真是汉奸。而他,是汉奸留下的孽种啊!
想到这里,本已有寻死念想的唐龙凯,更加心灰意冷。他体内,流淌着汉奸的血液。想来他打鬼子打到今天,毙在他手里的鬼子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他一直很骄傲,他好歹是个打鬼子的爷们儿。谁知道,他竟是汉奸的后代!也难怪他那一队的兄弟都惨兮兮死在冰天雪地中了,他却还能继续臭不要脸的苟活至今,敢情他就有这样没种的基因啊!
既然如此,那还活啥劲啊?死去吧!
唐龙凯努力拖动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好半天才形成一个跪姿。他开始给哭泣的牛兰花磕头。磕得很重很响,让他本就痛极欲裂的头更加痛,可他没有任何犹豫或停留。第一个响头,他道:“这个,为你早逝的娘!”第二个响头,他道:“这个,为你早逝的爹!”第三个响头,他道:“这个,我替我那个汉奸爹磕了,兰花姐姐,对不起!”第四个响头,他磕下去之前已没多少力气,但他还是拼着所有力气往下磕,嘴上说:“这个,谢谢兰花姐姐,救了我一条狗命!”第五个响头,他的话语已断断续续:“这个……兰花姐姐……你来……代表凤县乡亲吧!我……代我爹……向乡亲们磕的……”
在唐龙凯第三个响头之后,牛兰花已不再哭泣。唐龙凯第四个响头要磕没磕时她已决定阻止,她总不能让唐龙凯真的去死,毕竟唐龙凯不是唐金华呀。可是,已经麻木的唐龙凯只是在机械地念叨以及机械地重复磕头的动作,丝毫没感觉到牛兰花已把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磕头。一心寻死的人,力气竟然就那么大,也更加执着。唐龙凯第五个响头后,终于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和执着,他意图起身出去寻死,无力的他却一下子歪倒在牛兰花怀里。他双目紧闭,再度陷入深度昏迷。
牛兰花抱着深度昏迷的唐龙凯,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就这样让唐龙凯的头靠在她怀里,直到她的眼泪流干。她又以半背半拉的方式将唐龙凯送回床铺上,将虎皮毯子盖在唐龙凯身上。她去收拾野兔前,拾起了唐龙凯的军刺别在自己腰间。
那时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恨唐家的人。那时她已决定,不让唐龙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