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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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华北血拼(20)

拴柱子还没怎么恢复过来,一脸五迷三道。待扶着他的唐龙凯松开他时,他一跟头跌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唐龙凯喘了几口气,俯下身来问他:“没事吧?啊?说话呀?”

拴柱子半天没反应,唐龙凯和老钮将他翻过来后,见这小子正一脸知足的笑,看这样子就知道鸟事儿没有不过是装死。唐龙凯禁不住气结,举手又要赏耳雷子,老钮赶紧拦下他道:“爱之深,责之切,可也别太过火!”

唐龙凯瞪着拴柱子,说:“这愣头青,他以为他是谁?我管他去死!”

拴柱子晃晃脑袋,总算恢复了些许,这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见唐龙凯那副样子,他终于悟透了点儿东西——唐龙凯的耳雷子确实太重,练家子出身的真要急了眼,毫不客气地说出手便会让人致残。但还有些东西他没悟透。他说:“俺没啥错吧,跟鬼子打战就得豁得出性命去。”

老钮说:“愣头青啊,你倒是有种豁得出命去,可你一命换一命或者一命换几命又有啥用?有些局面,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你死才能摆平懂不?俺刚琢磨出个道理,报仇就要报到底,不能为杀鬼子不要命,只要有条件,活着打走鬼子比同归于尽好。老天开眼让俺有****命活着明白这个道理,万幸!你个愣头青咋就想不明白你不属王八呢?”

拴柱子不言语了,唐龙凯扭头看看他们来的方向,说:“二哥他们把鬼子炸得够呛,估摸着鬼子光收尸就得一会儿了。”

话音未落,一侧高地上跑下几个人来,是关山豹那几个。拴柱子看见脑袋上血糊糊一大片的钱大脑袋愣了片刻,旋即道:“妈了个巴子!你挂花啦?”

钱大脑袋说:“没逑事!擦破点儿皮,山谷里的鬼子比老子惨多啦!”

老钮忙不迭的给钱大脑袋包扎,刚才跑得太急了根本顾不上处理伤口,跑这一路让钱大脑袋的形象着实吓人。也难怪拴柱子愣了片刻,姓钱的那颗大脑袋已有一半儿让血给糊住了。

喘了几口气,关山豹说:“刚才本来想把炸弹全扔下去,可惜鬼子来的不是很多,全用了白瞎。可惜没炸死更多的牲口。跑路前儿俺瞅见鬼子大队人马了,人有不少,叽里呱啦的也不知叽歪啥。就鬼子那个操蛋德性,别指望他们善罢甘休,还得想招儿弄他们几下子,咋的也得让老洪那边歇够了再说吧。”

唐龙凯这才发现关山豹几个身上叮当二五的挂满没用完的爆炸物,杀人利器还在,只是好招儿不用二遍。唐龙凯说:“俗话讲‘吃一堑长一智’,鬼子不傻,连着分散兵力,又连着在山谷地形吃亏,甭指望他们记吃不记打。以后咱这招凭地势之险打闷棍不一定管用了。下一步咋办?”

一众人等习惯性的望向老钮,老钮顿感无奈,他无非岁数大些,生活上拿拿主意凑合,行军打仗的话计谋为主,老钮自觉无能为力。可跟着他的几个在他眼里还都是半大小子的样儿,本能的就想听他的话打鬼子。老钮不自在,摆手道:“别瞅俺呀?俺一个炮筒子里爬出来的丘八老粗能有啥主意?”

这话提醒了众人,康有福讲话:“对咯,听说龙凯和豹子在南京城念过洋学堂,耍笔杆子的文曲星嘛。”

钱大脑袋帮腔:“嗯哪,俩小诸葛,赶紧的拿个主意,下一步咋弄。”

众人目光一起转向,关山豹连忙说:“俺也不行,俺念的是国中预科,龙凯成。”

唐龙凯没言语,倒是保持一阵子沉默的拴柱子开口了:“主意能想出来,不一定好使罢了。老办法,侦察呗,不信瞅不出鬼子的破绽,挑软乎的地方下刀子。”

唐龙凯说:“先把剩下的炸弹都拆了吧,料想这些玩意没多大用了。”

众人开始忙活,三下五除二的将炸弹分解开。七个人这次携带的弹药很多,是独立营人马从牙缝里匀出来的。这么多要人命的家伙在手里自然不能糟蹋。唐龙凯下定决心,说:“柱子说得对,不信鬼子没有软肋。哪怕牵制住一部分也好。咱就是累点儿,为了争取时间嘛,尽量干吧。”

关山豹点头道:“也就这么回事儿了。”他看了看几个伙伴,钱大脑袋受伤了,老钮、唐龙凯先前当过一把诱饵,康有福胆子不是很大不太适合搞侦察,拴柱子愣了吧唧眼下又五迷三道,刘皮实还小。咋弄呢?他想了又想,拿定了主意,他说:“俺带拴柱子去侦察,剩下的人暂时猫起来。这嘎达离长城还远呢,鬼子们不知咱的部署,一时半会儿的摸不到老洪那边,咱还有时间。”

这貌似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其他人没有异议。唐龙凯扶起拴柱子,拴柱子的动作不是很利索,关山豹发现不对,问:“咋了这是?”

唐龙凯把拴柱子推到关山豹跟前,说:“这虎逼玩意拿咱造出来的爆炸品面对面往鬼子那边扔,震懵圈了而已,屁事儿没有!”

拴柱子反应过来了,出于习惯,他没过脑子就张嘴了:“咋又是俺呀?”

唐龙凯一瞪眼睛:“废啥****话?就是你!咋啦?”

钱大脑袋和康有福见状,同时说:“要不我去!”

老钮拽住钱大脑袋和康有福,说:“你俩都别争啦,虽说同样带种,关键是拴柱子这货福大命大。”

拴柱子总算清醒了头脑,恢复正常了,说:“俺去不就得了,脑袋,老康,你俩等着就行。万一俺要是倒霉先挂……”

关山豹拉着拴柱子走了,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老钮和唐龙凯都是一脸苦笑,刘皮实懵懂,钱大脑袋和康有福兀自纠结。拴柱子……腿打颤。

洪江河在防御阵地上转悠,大部分人都已沉沉睡去,几个哨兵也困得直磕头,一个劲儿的拿湿毛巾擦脸。洪江河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正是黎明之前。到现在日军还没摸上来,拴柱子他们应该起了不少作用。但就七个人根本没可能让全部日本追兵脱离正常的追剿路线,独立营剩下的人早晚得死扛大批日军的猛攻。洪江河又看了看长城以北海拔相对较低的群山,他深知再往北不远就将进入更为平坦更为贫瘠的平地,青纱帐都没有,在那种地方绝对逃不过日军的大兵追剿。在洪江河的记忆中,参加红军闹革命以来还从未遇到过此等绝境。他身为战地指挥官心里都没底,权且活一分钟算一分钟,这任务是不是要砸在他手里?

洪江河认为该是他当机立断的时候了,不能再犹豫,以前始终以为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就没想过真的要那么做。如今,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洪江河走到小虎子跟前,此时小虎子睡得正香。洪江河轻推他,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营长?”

洪江河说:“小虎子,交你个任务。”

小虎子精神了,道:“营长,保证完成任务。”

洪江河略有犹豫,这任务不是谁保证了就一定能完成的,往坏了说,去执行了十有八九会死。而今洪江河这样做,只不过是绝境中求生,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

小虎子跟上洪江河时还是半大孩子,洪江河那时是红军排长。一晃这么多年,小虎子和他形影不离。与其说两人是兄弟,不如说情同父子。如今他要亲自给小虎子布置危险任务,他真舍不得。可眼下洪江河手里再没有得力干将了。

小虎子又说:“营长,下命令吧,俺保证完成!”

洪江河鼓足勇气,扬手指向北部相对贫瘠的土地,说:“再这么死顶下去,全营都得撂在这里,你往北寻找骑兵团去,能不能完成任务?”

小虎子笑笑,说:“俺保证完成任务。”

洪江河从怀里掏出一把子弹塞到小虎子的上衣兜里,说:“留着防身,再有,你那快慢机太老,用我的吧。”

小虎子拦住洪江河,笑道:“营长,您要跟这儿的鬼子拼,俺的枪俺了解,好用的枪营长继续用。”他又看看洪江河的快慢机,许是也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说:“营长,俺帮您擦完枪再走,成吗?”

洪江河表面平静,实则心如刀割,他说:“小虎子,等你回来再给我擦枪。”

小虎子的眼中闪出一丝诀别,洪江河瞧了出来,便又压低声音说:“小虎子,不管多危险,不管困难多大,一定完成任务,全营剩下的兄弟都靠你啦。无论如何……找到骑兵团,你回来了,带你去老孟团长那里一起喝地瓜烧,管够。”

小虎子没再说什么,简单准备了一下起身离开。以往他机灵强干,从不拖泥带水,这次不太一样,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他的营长,营长也在看着他。小虎子咬咬牙,径直走到一个熟睡的战士跟前。洪江河见小虎子推醒了那个叫狗娃子的小战士,那是当年和小虎子一起投奔红军的伙伴,俩人是同村的交情。小虎子对狗娃子低声耳语了一番,狗娃子的悲伤不言而喻。洪江河看不下去了,走过去问:“嘀咕啥呢?还不走?”

小虎子顽皮的一笑,顽皮中又有股与他年龄不相衬的悲伤。他说:“营长,俺跟他交代些事情,同村的花二姐……”

洪江河打断小虎子的话头:“有啥话等打走了鬼子你自己跟你花二姐说去!”

小虎子嘿嘿的傻乐一声,转身往北跑了。狗娃子盯着同乡伙伴的身影,他也有了一股与年龄不相衬的悲伤。

小虎子跑了好一段路,再回头时已看不见独立营防御阵地。他看不见,可他能猜出他的营长仍在看他离去的方向。小虎子刚才跟狗娃子说:“营长晚睡早起,生活不够规律,以后你注意着点儿,别让营长太累。营长喜欢地瓜烧,心情不分好坏,没事爱喝酒,注意提醒,喝多伤身。每天比营长早起半小时,预备洗脸水,有条件就预备温水,安定的时候每晚睡前给营长预备好洗脚水。再就是擦枪,天天擦。别在乎营长骂人,营长爱骂人,可骂的都是他瞧得上的,营长要对你客客气气的,证明没拿你当自己人。俺要是回不来,你做好准备替俺的位置,营长不止一次念叨过,你中,真中!俺想,大别山的老乡不多啦,钱大脑袋这愣头青粗枝大叶的不适合当警卫员,还有你,你凑合。”

狗娃子问:“虎子,咋啦?没事说这些干啥?到底咋啦?”

小虎子自顾自说:“你要有命活着回家,替俺跟花二姐说说,俺小时候偷她家种的果子,是俺不是东西,叫她别记恨俺。俺老拿毛毛虫吓唬她,其实因为……俺喜欢她!”

狗娃子还想问,但洪江河“催促”小虎子赶紧走,没机会了,小虎子离开了同村伙伴。

小虎子继续向北跑去,他跑得越快,越早找到骑兵团,全营弟兄就能多活几个。营长没有错,确实没有别的好办法,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